《桃花乡》斜溪故人

5、第四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小十三在面对这个陌生人时显得丝毫不紧张，“再告诉你件事情吧，我只听别人说过，这个桃花乡在最北方。”
　　这一点夏融未早就注意到了，问道：“那又怎样？”
　　“你不会觉得奇怪么，这里四季如春，显然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小十三开始有意无意的玩衣角，“我从来没有出去过，我爹也没有，我爹的爹也没有。只要是在这里的人，都出不去的。”
　　“那我该如何解释？”又是这种质问的语气。
　　“问你自己啊。或者说去问你的马，不过它早死了。”少年又看到了衣服上的破洞，便准备起身去拿针线。
　　夏融未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他的手渐渐攥紧了被角，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两人也没有其他过多的交集。
　　小十三借着火光开始缝缝补补，而夏融未则辗转难眠。

　　他凭什么把他自己的一切都告诉我，对他而言，我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第二天清晨，不知道是什么鸟儿那有规律的叫声把夏融未给叫醒了。起身一看，屋子里空无一人。
　　夏融未坐起身，动了动，感觉恢复的还行。刚想下来走动走动，就发现有人乘着清晨的雾气而来。仔细一看，正是小十三。
　　他手里端着药碗，汤药还冒着热气。
　　把药放在桌子上了之后，小十三只扔下一句“厨房有饭菜，你爱吃不吃”就又不见了。
　　夏融未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吃了药，但没吃饭。
　　他刚走到门口，才发现身上很多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少年重新包扎过了。
　　对此，夏融未表示没有任何想法。

　　现在还很早，天是带灰的蓝，但并没有出太阳。
　　很多人都已经起床了，开始各种各的地，各干各得事儿去了。想也不用想，那小子肯定是干同样的事去了。
　　正好，趁那少年不在，自己可以策划着如何逃出去。反正现在落入了荒唐之境什么都没了，只剩时间一抓一大把。
　　夏融未沿小路走下小山丘，准备到处转转走走。
　　但随后他发现，这里虽说是个乡，却也小的可以。原以为围绕这一带的树林之外还会有别的村落，结果也就这么屁大点儿小地方了。
　　此时正赶上早市，除了卖菜卖肉的，还有许多手工制品、各类工具等，琳琅满目，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好不热闹。
　　夏融未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繁闹的大街上，这里的人民朴实无华，没有所谓富贵人家，没有昂贵的胭脂首饰，有的只是苍老的石板路托着爬满绿叶的一砖一瓦。
　　真是，那小子就不知道房子是可以用砖瓦来砌的么？
　　下雨屋顶还得漏水......
　　本来自身性格就比较孤僻，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交集，正当夏融未准备扭头离开之时，凭借他多年来养成的敏锐，感觉出了一股异样。
　　只觉人群渐渐开始往自己身边靠拢，还不时地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
　　夏融未立刻有所警觉，但依然很冷静。他刚一转身准备离去，竟不知从哪里蹿出一只手来用力将他拉了过去！
　　角落里堆积着一些废弃的手编笼子，旁边还堆着石头。夏融未一个踉跄跌了过去，但未忘了抓紧那只手，然后用力一掰......
　　“谁？”
　　“疼疼疼疼......是我！”
　　只见小十三正灰头土脸地藏在石头后面，浑身脏兮兮的，只留一双眼保持明亮。
　　“你怎么在这儿？”
　　“闭嘴，快跑！”
　　话音未落，两人就急急忙忙地逃离了现场，一路由小十三带领穿过各种隐蔽的羊肠小道，回到了他的小破屋。

　　刚进屋，小十三就连气都不喘一下地开始关门关窗，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茶都没顾得上喝，夏融未开口就问：“你这是干什么？”
　　“以后别乱跑！”
　　“恩？”
　　小十三一皱眉，答道：“你想溜我没意见，但千万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为何？”夏融未不解。
　　“如你所见，这地方就这么大了，这里的人互相都认得，对于生面孔特别敏感。要是知道这里有外人侵入，他们同样也会毫不留情地......”
　　“把我绑起来送到菜市口烧死。”夏融未一脸无奈地望向小十三。他又怎不是个明白人。
　　“恩。”小十三边点头，一边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不仅是你，还有我。他们恨不得把我杀了。”
　　“呵，真不知道这的人是怎么想的。”夏融未盯住了小十三手里的茶杯，不住的冷笑。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不，没什么。”夏融未说完便向床的方向走去。
　　小十三沉默了一会。
　　夏融未刚挨上床沿，眼前就递过来一杯茶，“有点凉了。”
　　“多谢。”
　　看来这小子还不至于笨到某种境界。

　　眼看着少年又要离开，夏融未不禁问道：“你去哪？”
　　小十三轻轻一笑：“种地收菜啊。”
　　“就你？”夏融未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身板儿......
　　“平时一个人吃的比较少，所以不辛苦。现在又多了个你...得多干多少活啊！”说完还耸耸肩。
　　“那我也去。”夏融未神情有些严肃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你就好好养着吧，刚才开玩笑的。”小十三一边笑着一边出了门。
　　屋子里又只剩夏融未一个人了。
　　他走上前去打开窗，看见小十三正左手扛一锄头，右手拎着一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悠哉悠哉地往远处走去。
　　夏融未心底闪过一丝不安。
　　如果没有看走眼的话，刚才在大街上他确实有注意到两个人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谈话，时不时地指指点点，还会笑两声。
　　大概是多虑了。
　　接下来几天，两个人基本无话无交集。小十三整天忙着他的地，夏融未则整天避过人群去察看地形，计划着如何逃走。
　　小十三倒是显得很热情，屡次尝试在给夏融未换药的时候跟他商量要不要一起出去晒太阳什么的。但夏融未明显不是很想搭理小十三，一边冷漠地拒绝，一边还对小十三有所防备，对于他的日常生活基本不过问。

　　这天，不知怎的，夏融未就是不想动弹。大概是最近天气有些热的缘故，再加上人身处于这样一个异世之后，生性的懒惰就放肆般的开始不受控制。
　　夏融未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离屋子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小十三劳作的身影。这家伙头顶一草编帽，帽檐非常大，能遮阳。两人的距离还是相对比较远的，夏融未根本看不清小十三的表情，于是就转移注意力，望向更远的地方。
　　他们住的地方偏高，当然也不是太高。但可以看到这个乡镇大部分的情景。看着这里的和谐，不正是自己曾经心驰的生活么？可夏融未又瞬间想到了怀歌，和国家的安危。
　　他必须回去。
　　这里的地形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正如小十三所说，晴月坡的确是这里的最外围，可再往外依然是成群的草木，没有路可以走，绿茵茵地望不到尽头。
　　对了，为什么那天小十三会出现在那里呢？那儿离这里很远，食物自家也很充足，那去那里干嘛呢。想着想着，思路又转回了那少年身上。
　　扭头一看，小十三已经不见了。只剩一大片地，有几块绿油油的，不知道种的是什么。
　　“喂！想什么呢？”正当夏融未站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时，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硬是把他吓的差点没稳住身子再一屁股坐回去。
　　大将军有些怒了，揪起小十三的衣领说到：“能不能别每次都搞偷袭？”
　　小十三则一点也不害怕的笑嘻嘻道：“没搞偷袭呀，是你每次都太专注了。”
　　夏融未这才看清小十三脏兮兮的脸，汗涔涔的。一松手，才发现刚才他揪住的衣领早就湿透了。
　　“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夏融未一抖袖子，刚一转身，不料衣角被人拽住。
　　“聊会呗，顺便陪我洗把脸。”说完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小溪。
　　夏融未没有回答，小十三便当他是默认了。

　　两人来到小溪边，只要一听到溪水潺潺，就会顿时萌发一种享受的美感。
　　小十三蹲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低头洗了把脸。清凉的溪水掠过皮肤，让人清爽了不少。
　　夏融未也找了个离小十三很近的地方坐下，对对方说到：“你要找我说什么？”
　　小十三没理他，顺便把袖子撩起来，露出小臂，用水冲了一把。
　　之后他便挨着夏融未坐下，把鞋一脱，裤子也一撩“吧唧”就将双脚伸入水里。
　　“你这是在污染水源。”原本被这小子拉过来已经很不爽了，问他话还被无视，现在夏融未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十三则盯着脚背上的流水一直看，答道：“村民一般不用这里的水。”
　　......
　　此时的气氛又有些尴尬，夏融未飘忽不定的眼神，终于只能和小十三一样落在了他的脚背上。
　　一看就有些吃惊。原来他的皮肤很白。
　　顺着脚踝再往上看，平时被裤子遮挡住的部分并没有被晒得很黑。怪不得他不像其他人那样脸都被晒得黑黝黝的，反而呈现出一种很健康的肤色。他的小腿很结实，毛很少。想到这里夏融未竟然笑了。他现在是在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人叫什么劲啊。
　　“你笑什么？”
　　“不，没什么。”夏融未故意看向别处。
　　“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叫你出来不过是想让你多晒晒太阳，啧啧，看这天气多好啊。”说完还打了两下水，溅了夏融未一身。
　　“恩。是很好。”现在的心情没刚才那么差了，夏融未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带着一丝笑意的眼眸里，映着流水，映着漂亮的光。水一动，他眼底的波光也跟着动。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眼前的溪水一样流过心底，小十三只觉得很舒服。他呆呆的望着夏融未的侧脸，半晌没有说话。
　　夏融未根本就是个闷葫芦，不要想让他来发起对话。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好半天都没说话。
　　突然，小十三好像想到了什么，快速的转过头来在夏融未脸上亲了一口。
　　“你这是干什么？”对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夏融未非常诧异。他甚至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两下。
　　“我喜欢你。”小十三在说这句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的。
　　这话说出来之后，夏融未简直不可置信地望着小十三，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见夏融未这副反应，小十三似乎还有些不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像在问为什么你会是这种反应。
　　气氛太尴尬了。
　　夏融未觉得，这简直太荒唐了，在他活着的二十多年里，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
　　一个人莫名其妙的说喜欢他，没有任何表示没有任何预兆。
　　他眼前的这个人太奇怪了。
　　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就这么走了。
　　就留下了小十三一人在溪边，继续坐着，呆呆地望着脚下的流水。
　　我难道说错话了么。少年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