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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火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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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安稳沉静,我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片燃烧着的火焰,火焰中间矗立着一个男人。他目光如同深水,却是交杂着丝柔情。
我看着他那一身死神降临般的黑色皮衣,以为又做了恶梦,便闭上双眼,等待痛苦降临。
然而没有预料的折磨,身边传来一种熟悉的味道。让人安心的,熟悉的味道。
原来是被人抱住了。
我想抬头看那人,脸上却忽地一湿——是眼泪。
从小时候开始我便很会做梦,那时我还会哭哭涕涕地跑到妈妈房间撒娇。而梦随着成长也日欲间隔减少起来,我却不愿在跨入妈妈房间。到了最近,睡觉做梦的机率像是达到了巅峰,次次中彩,就连上课眯一小会都被恶梦吓醒。
我做到的梦有坏的也有好的,有时过后便全然忘记,有时却是印象深刻。
然而全部全部,都没有像这样过——被人抱在怀中,并且那人还生出了泪水,尤其最重要的是,心不知为何撕裂般的疼痛。
我耐着全身的颤栗,抬起了头。
{2.}
那张脸在离我偏近的地方,墨色瞳孔如同深水,清楚地倒映着我失措的样子。
若不是大颗大颗的泪珠还在不断地从他眼里涌出,我根本不能把一个拥有着死一般瞳孔的男人,与流泪这种事联系起来。
喉间像是咽了什么,发不出声。
火光折射在男人深红的发上,看起来就像是那发丝在燃烧跳跃。像是已经无数遍想做过一样——我抚过他深邃的面孔,为他拭去粘在睫上的泪水。自然得好像不是我自己的意念,不是我自已身体。
做完这些之后,脑内黑色的潮水便覆了上来。
向后倒去,被一双沉稳的手扶住。我想,梦,终于要醒了吗。
{3.}
整个卧室都发着淡淡的金黄,卧室中央的双人床上,红发的少年戴着眼镜,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
我想离他进一点,正是凑了过去,窗台外撒进一把银光,晃了眼,忘了呼吸。
一个小小的男孩正趴在那儿,过长的黑发用白色的发带,简单的在脑后扎了个高马尾。
男孩的眼睛很大,黑黝黝的,占在白嫩嫩的脸颊上,扑闪扑闪的。
他看见在床边看书的少年,忽地傻笑了起来,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
我听见他喊,——“惑哥哥。”
{4.}
那孩子声音甜的,不过称呼恶心了点,直接把我吓醒。面前还是那个红发的男人,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意外。
我伸手,往他苍白的脸上掐了两把。手感不好,没什么肉,两颊也有些消瘦了,还带着些胡渣。
…不对。我意识到重点不是这些。重点是男人虽没有因为我毫不客气地掐他而叫出声,但还是微皱起了眉头。
这点小细节告诉了我他会痛,所以我不是在做梦。
这回轮到我意外了,还是大大的。
正在我失神间,男人扯开我手,眼里满是深深的爱意。他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端起了旁边一碗浓汤,捧到了我面前。
他说墨轩,喝吧,要我喂你么。
我花容失色。
感觉他像是在说,墨轩,死吧,要我帮你么。
{5.}
少爷这绝对是穿越了吧。
可又有哪个脑残作者会在短篇硬塞这种十年半载也解释不完的题材呢。
我叹了一口气,打量着冰镜中那个发丝垂及脚踝的人儿。他赤着脚,禁锢着两个沉重破旧的脚拷,耳垂上钉着一朵微型‘玫瑰’,身上披着黑色皮衣是之前段惑穿的那件。
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不过黑色发下的那张脸,明显的确是我自己的。
我转过身看段惑,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的一切,然而不知为何,被怎么注视着,我却没有感到一丝的不自然。
他是现在我唯一感觉熟悉的存在。并且不仅仅如此,只要一仔细看那深水般的瞳孔,那些熟悉感就在心上化成伤痛,燃烧起来。
我拼命地想找一句话开个好头,却被堵住了口。
{6.}
也许是做过的梦太多,我的适应力也变得太过顽强了。所以段惑跟我说背景的时候,我只是抱着那碗汤使劲地喝。
这是一个类似于魔法国度的国家,段惑貌似是类似神官的职业,他个人说明是火焰祭司,挺帅的一称呼。
不下万字,段惑说得风清云淡,我喝完了一碗又拿了貌似是他的那碗,感觉想在吃薯片看电影似地。
眼看最后一匙汤就快入口,段惑突然冒出来一句,“而你,在千年就已经死去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颤巍巍吞下最后一口汤,免得它一下子喷出来。
{7.}
伊斯伽真是个美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从崖上直流而下的瀑布,溅在已被磨得极其光滑的岩石。
瀑布下是一湖清水,我挽起过长的头发,望着水中那个陌生的倒影。
在湖的另一旁有几只小小的野兽,有点像野猪,但身形也就那么点大。我对它们笑笑,它们看起来并不害怕,并且还有些羞涩,像是受到什么莫大的荣幸似的。
我又想起我出来前由于脑内供氧不足,晃了晃身子说让我接受一下出去透口气,却忘了这个世界对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事实。
幸段惑好似知道我失了记忆,或者根本是换了灵魂,为我牵了匹马。
我在返宫时遇见了一个女子,听人唤她是水神绸商。
她见了我并无一丝惊讶,反而像遇见多年未归的好友,款款走来握住了我的手。
然后她说,“墨轩,原来你真的…”
{8.}
我真的很想推开她的手告诉她,老子真不是你们说的墨轩,实际上我就这么做了。
完全是出于下意识,她拉起我的手时,水流就顺着涌进心里,我喘不过气,胸膛中闷闷的疼成一片。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华丽宫殿,雪白的建筑镀着金边。
我就那么仰着头望着在那之上,由风形成的精美浮台,被几只形似蛟龙的水兽环绕着。
火神与水神就步于那中央,段惑的目光幽深沉稳,带着点点星光和笑意,绸商的微笑温柔而甜美,天蓝色的发丝随意撒在同色的礼服上,他们互相挽着,一步步在众人的欢呼雀跃下,朝前走来。
到了尽头,被鲜花簇着的黑暗之神霍德向他们致于祝福。他捧着厚厚的圣经,问,“火神祭司,段惑,你愿意迎娶你身旁的这位女子,并在未来的日子里深爱着她吗。”
高高在上的火神注视着他的妻,又往下方的众人们看了一眼。他坚定而又不可挽回的说,我愿意。
——他说我愿意。
人群中立即爆发出巨大的喝彩,水神羞了脸。
我的心不知为何坠入无限的黑暗,狰狞的爪骨撕扯着我的血我的肉,我在人群中央忍不住蹲下,被推挤甚至被踩踏。
然间,我听见细细的一声,“这不是月神么。”四周便安静了下来。
我遥遥向那浮台上往去,段惑也正好带着疑惑朝着看来。
四目相对,那墨色深幽的瞳孔似乎深藏了太多复杂的感情,我还没来得及分辨,就已经转身逃离。
{9.}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被我遗忘了的梦。
我在河边,看着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的人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拼了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乱七八糟地想到了很多,想得撕心裂肺,想得痛不欲生,最后抱着自己,无助地,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起来。
体内被人撒了一把燃烧着的毒素,顺着脉搏肢体,把心脏掐得死死的。
而那副容颜栩栩如生的,不停的出现在眼前,深红的发幽黑的瞳,想抑制却无能为力。
曾觉火焰太虚假,单单舞动着一片红,便足以捕获目光,诱惑他人与其共舞。
然,当别人真正用指间去触及那火焰,才发觉他是多么的汹涌猛烈,以至于,来不及收回却已深深灼伤。
终,回忆结束,我想起了一切。
回过神来时水神绸商还在不知所措地拉着我的手,惊慌地问,“怎么了,墨轩你怎么了?”——纯粹而不带一丝虚假。
我抬了抬嘴唇,发现它不知为何变得干涩而令我张口结舌。
那些有些过量的记忆一下子涌入我的脑里,其中有一个片段,是不知在何时何地蹲坐着的我,撕扯着头发,哭喊着,“你什么都拥有,而我只有你。为什么你会这么对我…为什么…”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在睁开时又是水神那担忧着的面孔。
{10.}
我大步迈入正殿时,段惑正在镜旁看着我,好似在等我。
我两步上去,抬手便是一拳,直直打了过去。
段惑被打偏了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他说,“你想起来了?”
这次我不用拳头了,直接一巴掌上去。我看着那苍白的脸庞浮上浅浅的红痕,认真的对他说,“段惑你他娘的就一人渣。”
“墨轩…我…”
那双墨色的眼睥深处挣扎着想要解释什么,被我用唇堵了嘴。
那头似是没反应来的一顿,才热烈的交缠了起来。
--这是想念,这是近百年来我在地狱轮回间对他的想念。
--这是我最爱的人,即是伤我最深的人。
我脱力推开了他,瘫坐在地上。这具躯体深处积蓄着的,所有坚强或者倔强缓缓瓦解崩溃,悲伤或者无助,一切痛楚都一涌而出。
{11.}
“你知道吗,我曾想杀了你。”那高大的身形一僵,尴尬着迟疑不前。
我继续道,“从小到大,有无数的人嘲讽我的身份,我曾以为只有你才不会用那般看我。”
黑发是吞噬神裔夺取神力的象征,并非纯种的高贵神族。
“但你还是…”我把头埋入膝盖中,黑暗使我心安。在下去的话,喉间干涩得我几乎都无法说出口。“你把我做了之后弃于敌国时,可知我在那里被轮或者给那尊贵的王当狗使?”
“...我不停地想这一切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终于上帝给了我机会逃脱出那里,我丧心病狂的想寻你报仇,然而到了伊斯伽正殿,却正巧遇上你与绸商成婚之礼。”
我抬头看那高高在上的红发男人,觉得现在的自己懦弱而又可笑。
我努力支持着站了起来,对上他深深的瞳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里面包含着一丝伤痛。
我对他微笑,尽管不知道这微笑会不会因我发红的眼眶而变得可笑。
我说,“当时我才发现,我竟还是爱你的,惑。”
“墨轩。”段惑叹气,伸臂弯想要拥住了,却又僵在那儿,他的语气听起来是那么的平淡而又包含着无限的感情。
他说,“对不起,当时我只是面对不了我自己的感情…”
{12.}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份感情或许复原或许毁灭。
——但是我想他就这样结束了,让一切随其,自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