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未过多久北平王和咄吉世特勤都辞归驻地,再半月不到,圣人果真摆驾洛阳。在此之前,封德彝正在北背邙山、东北临东周王城的洛阳城西营建一处御苑,如今虽未全功,也已经造出了几座华丽宫院,点缀得花团锦簇。洛阳虽好,建筑城池却多颓败,圣人驾幸洛阳,正好入住西苑显仁宫。
“听父皇说,西苑那里开了一个很大的池子,周围十里!”中途歇息时,杨喆便在罗成面前显摆自己从父亲那里听得的消息,她努力撑开双臂在身前挥舞出一个圈子:“还有极壮丽的宫殿,里头更有许多宝物!”
罗成向往却又不解:“造那么大的池子要做甚?”
“说要在里面造三座山呢……嗯,叫……叫……方丈……”杨喆向上翻着眼睛,想着那些还认不全的字。“方丈,瀛洲,蓬莱。海外三仙山。”清源郡主轻声提醒。
“管它叫甚名字。父皇说了,西苑建好了,便如仙境一样。”
“哦。”罗成羡慕地看她。
“如你想住,我也可以同父皇说,让你也住在里面,你知道,父皇最疼我的。我要的,父皇都给我。”杨喆高高地仰起头,自她发现在罗成面前显示父女情深就会得到更加羡慕的眼光后,凡有机会,就要表现一番。
这次她却没能如愿。一名宫装妇人由宫婢扶着姗姗走过,罗成和清源郡主都去看那位丽人。“咦?她是谁?”杨喆有点生气,又不禁好奇问。
清源郡主踌躇了一下才回答:“似乎是宣华夫人。圣人登基后,她就迁入仙都宫,大概是圣人接她回来的吧。”她吞吐又尴尬地说完这些话。
“宣华夫人”?杨喆对那宫装丽人的脸有些模糊记忆,似乎是在祖母文献皇后过世后,奉祖父文皇帝诏进宫时见过的,但那不是文皇帝的贵人么……
清源郡主忽然携起她的手:“阿妹,外面风大,太凉了,我们进去吧。”
一直到住入西苑,杨喆都没能问到关于宣华夫人的事情。那容貌清雅的绝色女子竟是个禁忌。一向疼爱她几乎有求必应的圣人听见这个名字就沉下脸色,皇后更是愠怒地拂袖而去。在杨喆嘟着嘴不悦亦不甘时罗成找到杨拓来问。
“宣华夫人?”杨拓十分惊讶地反问他:“公主都不知晓,你怎来问我?这是宫里的事情。”
罗成不死心地看着他:“公主说,文皇帝在时,她在后宫见过这人。”
正在皱着眉翻着一卷《论语》的苏烈立刻丢下书凑了过来:“那就对了,一定是文皇帝驾崩之后,圣人把宣华夫人收继过来,这种事情么,突厥家穹帐里头常有,不但是儿子收了庶母,要是长兄死了,兄弟们也把嫂嫂收了。”
罗成走开几步,皱着眉嫌恶地看着他,本能地觉得这种关系太腌臜:“圣人怎么会像突厥人一样!”
苏烈耸耸肩,正要说话,杨喆欣喜的叫声在不远处响了起来:“罗成,罗成你快来!”
杨喆身边站着三个人:十七八岁的少年,十二三岁的少女,七八岁的孩童。那是唐国公李渊的儿女们,长子李建成,三女李平阳,次子李世民。
唐国公李渊之母独孤氏,正是文献皇后的四姊。李氏一门从魏、周起就是八柱国家之一,李渊之妻窦氏也是金枝玉叶的北周襄阳长公主之女,陇西李氏虽然及不上清河崔氏等旧姓大族门第清高,却也身份高贵。
即便是李世民这样年纪的孩童,身上也带着一份世家子弟的骄矜。
“北平王罗艺的儿子?”他看看罗成,语气不屑地转向自己长兄。
罗成的脸涨红了。“你竟敢直呼我父王的名讳!”他怒冲冲地朝李世民叫道。
“世民,你太无礼了。”几乎与此同时的,李建成呵斥幼弟。他随即向着罗成温和微笑,拱了拱手:“劣弟顽皮,还请燕山公海涵。”
李世民不满地要开口说话,却被三娘一把捂住口:“好了,你说话冒冒失失,还是不要说的好。”姊弟一场打闹,连气鼓鼓的罗成都看得笑了起来。
杨喆拉了一下罗成的手,同他走到一边,看着那边相互见礼的杨拓和李建成问:“你说,我表姊嫁给他们之间哪一个好啊。我觉得表姊喜欢杨拓,不过父皇好像蛮喜欢建成表兄的。”
罗成对这些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杨拓是从小看他长大的,他不愿意承认有人比他还强。“我觉得杨拓好,”说着转头要找个佐证:“苏烈,你说呢?”懒洋洋望着天上日头的苏烈“啊”了一声:“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杨拓好一些,哇,他昨天打得我还真疼,娘老子的。”他总是禁不住会溜出一两句粗话来,杨喆和罗成这么些日子来渐渐都听习惯了。
“建成表兄本事也不错的。”杨喆不大乐意了。
“那让他们两个打上一场不就分得出强弱了?”苏烈撺唆。男孩子不管多大,本性都好斗,罗成当然同意,况且他认定杨拓不会输给李建成。
杨喆想了一想,居然也觉得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苏烈在地上划了一条线,左边写了个“李”字,右边写了个缺笔的“楊”字。杨喆从手腕上拔下一只金镯子放在“李”字上,李世民去向三娘要了两支头上的金钗,当作姊弟俩的赌注。罗成从腰带上取下一块玉佩,压在那个歪歪斜斜的“楊”字上面。
“这也太少了。”看着仅仅四份赌注,苏烈不大满意。杨喆回身对着侍奉她的宫婢宫监下令:“你们都来押!”
宫婢宫监们一窝蜂地把赌注都押在了“李”字一边,李世民又很骄傲地看了一眼罗成。罗成比他还要高傲地仰起头:“注下得再多有什么用,最后还是什么都赢不到!”
听着他们说话的李建成苦笑了一声,他看着对面和自己一样沦为“斗鸡”的少年骁骑尉,拱手道:“杨兄手下留情。”
“还望李公子多多指教。”杨拓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和李建成分出胜负来,虽说这种结局会让罗成不高兴,但这本就是最好的选择。当他认真看向李建成的时候,发现唐国公的长子有着同样的想法。
于是很自然的,这一场比武就成为了两人博公主一粲的游戏。杨喆确实看得津津有味。罗成却不高兴地撅着嘴:“杨大哥怎么这样!”他小声嘀咕着,盘膝坐在一堆赌注前面的苏烈瞥了他一眼:“哟,你看得懂啊?”罗成扫他一眼:“我又不是没见过杨大哥真正的本事!”那一边的李家姊弟也皱起了眉头,三娘不多时又了然地叹口气,李世民却紧攥着双拳。“大哥怎可以这样!”
尽管杨喆再三下令不许告诉圣人,还是有忠谨的内侍溜了出去惊动天听。圣人于是和唐国公一同来到“比武场地”,杨拓和李建成正好趁这机会收手。
“大郎的功夫看来不错。只是喆儿被他们哄了。”示意众人平身之后圣人朝唐国公笑道,一场演练下来也都有些微微气喘的两名少年对望了一眼,不知道圣人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我被哄了?”杨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还是看向自己父亲:“父皇,他们怎么骗我?”
“他们根本就没有打起来!”圣人伸手刮了一下女儿的鼻梁,向李杨两人看去。这两人为了便于动手,脱去了外面的宽大袍衣,重新结束了,显得十分精干。他忽然又笑向李渊:“朕倒也想瞧瞧,陇西李氏和幽州罗家,究竟哪一个更胜一筹。”李渊慌忙站起来要说什么,圣人一摆手制止了他必出口的推脱,“李爱卿,你说说看,是让儿郎们就这么动手呢,还是考较一下他们马上的功夫好?”李渊明知道圣人不是在征询自己意见,只是陪笑不语,又抽空向自己长子投去责备眼神。
“李爱卿,卿不是送来了几匹骏马吗?朕正想试马,不如就让儿郎们上马一战吧。”圣人在李渊臂上拍了一下,随即命人将唐国公送来的骏马选两匹最雄健的,牵到显仁宫前空地上,就摆驾回显仁宫去。在圣人御驾之后,李氏和幽州的两班人隐隐错开了一些距离。罗成的手臂被杨拓不露声色地握得生疼,他抿着嘴抬头看杨拓,才发现少年脸色阴沉,于是明白自己大概做错了什么。而后他瞧见被三娘牵着的李世民,正十分沮丧地低着头。
唐国公进献的骏马被驯养的十分温顺,显仁宫前那两匹一赤一黑的高大骏马四足生根一样地立着,除了长尾左右拂扫外纹丝不动。
圣人满意地看着这两匹无一丝杂色的骏马。“好马,太原的骑师训练的也好。”这时内侍也将敲去矟头的两支矟杆捧来,圣人瞄了一眼,就对李建成和杨拓笑道:“两位卿家,下去各选一匹马吧。”他指着覆着黄绫的托盘上盛着的利物和另一边的一只大觥:“胜者,得赏,败者,就罚他饮水一觥!”
李建成站到了那匹赤马身边,杨拓就选了黑马。他接过矟杆掂了掂,发觉这比锐锋军的长矟要轻上许多,那匹黑马也过于温驯了。不过这样也好,方才他已试出李建成虽不是文弱书生,终究也不是枪林箭雨中拼杀出来的,要真的用自己惯用的矟和马,兴许真会闯下祸端。
太常的鼓手敲响了一轮急鼓。鼓声中两匹马在骑手的控制下背向而驰,杨拓听着鼓点,鼓声蓦然而止时他一提马缰,黑马长嘶转首,李建成的红马也掉过头来,相对疾冲。
“大哥!加把劲啊!”李世民猛地高叫起来。圣人吃了一惊,而后笑了,饶有兴趣地去看默不作声却看得出紧张无比的罗成。
两匹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就连不久前还能微笑着回答圣人询问的李渊都无法保持笑容了,他盯着“战场”,目光中流露出作为一个父亲,对爱子的深切担忧。罗成、李世民、李三娘、苏烈,还有杨喆都扑到了显仁宫的栏杆边上,紧张地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清源郡主虽然侍立在圣人身边没动,双手却在身前用力地绞扭着绕在臂上的长帔。
两条矟杆撞出了一声响,李建成微微皱眉,从对方矟杆上传来的力量远胜自己,他好不容易才保住矟杆没有脱手。第二次“兵器”相交时杨拓再度恃力相逼,似乎一定要将他压下马或者崩掉手中的矟杆。虽然说李建成不怎么在乎胜负,但圣人既已点出“陇西李氏”和“幽州罗家”,这便不是寻常比武了。
第一次冲击没有人落马后旁观的诸人松了口气,李世民又开始攥着拳头朝着战圈挥舞,并且大叫,叫声中明显地带着对幽州的轻蔑,李渊狠狠一拉他,低声厉声斥责:“放肆,你懂什么,这在天子面前,还不住口!”罗成本来想张口骂,既然李渊早了一步,又提起了“天子面前”,他就乖巧地住了口。
“嗨,怎么看,李家老大都输定了,力气又不如杨拓,变招又不如杨拓。”苏烈在旁边也有点摩拳擦掌的样子,他把双手压在罗成肩上,探头出去,一面评论。李渊应该是听见了这句话,但唐国公并未表现出气愤,反倒再呵斥了次子一声,让他不得胡来。
杨拓所以想凭气力将李建成逼下马去,是怕打到后来自己收不住手,真的伤了唐国公的郎君,可是李建成贸起来了,也就不由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交手到后来,他也根本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把精神完全投进了胜负之争中去。
两马又一次错镫而过,李建成有点气力不继了,他要带马回头再战,脑后却响起了风声,还未转头,背后就挨了矟杆重重一击,被从马背上打了下来,脊背疼得像断成了几截,伏在地上好一阵子动弹不得。
瞧见兄长坠马,李世民尖叫着冲下台阶,三娘跟着冲了下去,李渊也慌了神,顾不得还有圣人在看,三步两步跑到了长子身边,呼唤道:“建成!”李建成在三妹扶持下想挤出一个笑脸,却又疼得抽紧了面部。
“你敢打我大哥!我杀了你!”李世民从兄长身边跳起来,捏着小拳头冲向杨拓。同时跟下来的罗成拦在他面前:“是圣人要比武的!是你大哥自己没本事!”
“你胡说!”早就彼此看不顺眼的两个孩童当即扭打在一起,没用多长时间,两人就在地上翻翻滚滚起来。
清源郡主脸色苍白地向圣人低声央求:“陛下……”杨喆在李建成摔下马时“娘呀”叫了一声,埋在父亲怀里不敢再看,这时才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父皇,建……建成表兄死了吗?”听见她这样问,郡主的脸色更难看了。
“没有那回事。”圣人让乳母哄着杨喆,自己从御座上站起来,缓步走下台阶来到李氏父子跟前。比武之前就来到这里的御医已经替李建成诊断过了,听见圣人问“如何”,就恭敬回答:“并未伤筋动骨。微臣开几剂药,内用外敷,调养几日就可大愈了。”李建成由另一名御医推拿了几下,这时也能起坐了,李渊这才小松了一口气,想起另一个儿子,忙转头过去。
扭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已经被分开了,都是灰头土脸,身上的袍服也被扯得不成样子,宫婢和杨拓正分别为两人擦着脸上的血迹和尘埃。瞧去只让人觉得,方才比武的竟是他们,而非李建成和杨拓。
圣人仔细询问了李建成一番,得知他确实没什么大恙,就叮嘱了几句,也转过去看罗成和李世民。“怎么两位小卿家也打起来了?”他吃惊地问。又向杨拓笑:“杨卿武艺不凡,不愧是幽州麾下。朕有言在先,此次比武,胜者有重赏。看来利物是归杨卿了。”
杨拓早已跪下,听见夸奖就叩首谢罪不敢受赏。圣人看他,也看站在旁边,抬起衣袖抹着未停的鼻血、两眼含泪的罗成,又看了看脸上几道爪痕的李世民。
“比武哪有不失手不受伤的道理。朕说过的话怎能更改。杨卿不必畏惧,李卿又哪里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李爱卿,朕说得如何?”圣人笑问李渊,接着命内侍再取来一份同样的仪物,赏给李建成,嘉其勇力。
李世民还是为长兄受伤的事情忿忿不平,却于事无补,只徒然引得父亲怒目而视。罗成也忿忿然,他曾经见过锐锋军将校校场较艺,那哪里会像这个样子,输的人不要说嘉奖了,没被人笑话死都是怪事,况且圣人一开始就说了:败者罚饮水一觥。天子金口玉言,怎么完全不是一回事。
带着一应御赐利物向下处走去时杨拓沉着脸一言不发,苏烈却不大识相地将一支金钗伸到他面前:“喂,这个值不少钱吧,能换几顿酒喝?”
“什么?”杨拓忽然惊醒,一把握住了苏烈将要收回的手腕:“你这是从哪里来的?”他厉声问。
苏烈满不在乎地把手抽回来,放好金钗才得意地笑:“还不是那些赌注,嘿,圣人一来,那群蠢货连自己的东西都吓得不敢要了。这好像还是李家小娘子的呢,成色应当不错。”他忽然哆嗦一下。杨拓紧紧盯着他,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怒气:“苏烈,那是天子的内苑,你居然挑唆公主,还聚众赌博!你有几个脑袋!”
苏烈当真被吓住了,没过多久他又嘿嘿冷笑:“怎么了?不是没出什么事情吗?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中原人怎么都一个个……谨小慎微,就连罗成那么屁点大的小孩都那副模样,切,老子就是瞧着不顺眼。”他几个月下来进步不小,居然连“谨小慎微”都会说了。
“你如今不在突厥在中原。就算是在突厥,启民可汗的狼纛金帐前面,你敢放肆?”杨拓说完,就催马前行,再没有看他一眼。苏烈又被说得愣了愣,但他自然不会承认杨拓的话有道理的,反而朝旁边树上“呸”地吐了口唾沫。
这场比斗之后,李世民和罗成的关系格外地恶化了,几乎到了那种见面必吵,吵着就要动手的地步了。幸亏有三娘在旁边看着兄弟。罗成总是比较乖巧的那一个,李世民没过来动手,他不会主动惹事。杨拓是因为失手伤了李建成不敢入苑。在杨喆看来,觉得罗成一个人孤零零得挺可怜,和他更加要好了。
万一三娘当时不在或者没看住,真让两人打起来了,最后李渊赶到,也只是呵斥儿子,去向罗成致歉。实在没人给北平王世子一句重话,即使是能被李世民称一声“表叔”的圣人,也不会给一个才五岁多的孩童脸色看。
因此尽管没有杨拓陪伴,罗成在西苑中还是比李世民住得舒坦许多。
苑外的杨拓却不大自在。他本来在比武后第二日就去过了李氏住处,想要探望李建成,并亲自赔罪,没想到李渊父子被留住在苑内,留下来的仆从大概是知道了郎君被伤的事,一个个冷冰冰地满怀敌意,他只好回来,镇日担心这次比武是否真会遗下什么对幽州不利的隐患。偏偏这时候苏烈偷得了那些赌注,日日到洛阳市上去饮酒,快宵禁了才会醉醺醺回来,杨拓教训了他几次都没有收效,最后不得已地让拳头去和他聊了聊。
一日清早,杨拓早早起身,梳洗之后闲来无事,就擦拭自己佩刀,锐锋军小卒忽然进来报说唐国公的郎君到了,他手一抖,险些在刀锋上割出血来,急忙将刀入鞘,匆匆迎了出去。
李建成已经走了进来,轻袍缓带,面含微笑,看去气色很好。他毕竟年轻,伤得又不重,被御医用好药调养了一段时间后身体比之前更加健壮了。和杨拓在路中间遇上后彼此见礼毕,他笑道:“杨骁骑尉马上功夫果然厉害,我原来自以为本领不错,那天才知道不过是井底之蛙。”
杨拓立刻要请罪,李建成制止了他。“那是比武,我本领不济,输了也是应该的。还亏骁骑尉手下留情,若是战阵中,怕我的脊骨都会被那一矟杆抽断吧?”他问杨拓。
“这……大公子太抬举杨拓了。”杨拓苦笑一下。
李建成微微点头,又反过来向杨拓致歉:“家中仆从愚昧,多有怠慢,骁骑尉勿怪。”一来二往几句之后他又笑:“听说骁骑尉比武之后竟然不进西苑了,我二弟年纪小不懂事,骁骑尉不必理会他。燕山公在苑内十分想念骁骑尉,今日我来,出云公主和燕山公都托付了我,要邀骁骑尉一同入苑的。”
“其实也不仅是比武。我只是骁骑尉,身份卑微,虽然圣人洪恩准我进苑,自己也觉得惭愧,亵渎了御苑。”杨拓稍稍放松了一点。
李建成朗朗笑起来,“天子洪恩,我们哪一个是领受得了的。不过是叨沾圣人福荫,求到御座近旁得聆纶音而已。”他半转了身子:“骁骑尉,我俩这就入苑去吧。燕山公孤身一人在苑中,一直受我二弟欺负,蛮可怜的。”
杨拓不能拒绝,只好和李建成一起走出大门,上马往西苑走去。李建成看来是真的没有将那次失败放在心上,一路上兴致勃勃地向他询问着马上功夫要领,说到兴头上,还用两手比划起来。走到一半,杨拓明白了他的性格,渐渐放下心来,抛开那种小心翼翼的应对格局,随意聊起来。
他们两人一个是唐国公长子,一个是北平王麾下骁骑尉,身份之差何止千万里,却都偏偏是外表沉稳却仍年少气盛之辈,一开始闲聊就离不开军队。李建成还没有上阵杀敌的经历,对边陲紫塞向往无比,平常极喜欢对着地图筹划,想象要是自己作统帅,如何能一鼓作气剿平反复无常的突厥人;杨拓十一二岁就在锐锋军中和突厥交锋,对突厥人的战术勉强能称上熟悉,居然一拍即合,煞有介事地对自文皇帝起的边策评头论足起来。最可喜的是,两人想法竟然大多契合,说到畅快处,在大街上相对扬鞭大笑,引得路上行人侧目而视。
李建成笑声渐止,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杨拓,忽然催马靠近,手按上对方肩头。“杨骁骑尉,我想和你结为金兰兄弟。”杨拓一挺身子,惊讶地看着他:“大公子说笑罢。我不过区区骁骑尉,怎么敢高攀?”
此刻西苑门已到,李建成翻身下马,将马交给门候带走,杨拓也下了马,想退后半步,却被李建成一手拉住,硬扯着并肩前行。
李建成一面朝苑中走,一面重述结拜的意愿,杨拓坚持不答应,他确实愿意同李建成结交,却不敢和李建成称兄道弟。
“照杨兄的说法,我李建成此生只能结交官爵在家大人之上的国王、郡王世子了?那些世子又不能和我结交了。”李建成突然站住,瞪着杨拓说,然后等他回答。
杨拓心里叹口气,他不知道李建成怎么会推到这一步来的,只知道看来唐国公的这位郎君是下定了决心的,纵然是李建成的心血来潮,要是自己再坚持不肯,随之而来的害处只怕比答允下来之后大得多。他不得不点了点头。
杨喆、罗成、李世民、三娘四人一路追逐着过来了,罗成见到杨拓时呆了呆,随即加快脚步冲了过来,杨拓连忙蹲低身子接住他一把抱起。李世民则扑向了自己的兄长,杨喆瞧见别人都被抱起来了,反倒是身为公主的自己没有人疼,气得跺着脚叫唤,三娘站在旁边抿着嘴笑得风摆杨柳,李建成把兄弟放下来,抱起叫唤着的杨喆,向三妹问:“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侍奉公主的人呢?”
“公主要往这里跑嘛,我们作臣子的有什么办法?”三娘看了一眼朝自己嘟嘴的杨喆:“宫人和内侍,公主嫌他们麻烦,不让他们跟。再闹下去,恐怕公主就要到苑墙外头去转转了。”
这句话不巧提醒了杨喆,她立刻向那边正和杨拓说话的罗成叫:“罗成,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到利人市去玩吗?听说洛阳城的集市也好玩!”三娘“啊”了一声,在兄长责备的目光下转过头去吐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