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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神君她不做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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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做了几个月的神仙,神君竟然想要下凡历练!做凡人有什么好的?阿芜实在不懂。
她偶有闲暇和同事们一起讨论天界新闻八卦的时候,曾听天府宫的仙侍说过这样的话——
“司命星君说了,神仙下界为人,不仅要经历凡人的生老病死,还必须要将爱别离、求不得的滋味一一尝遍,只有命簿之中囊括爱恨离愁,贪嗔痴念,才不枉为人一世!”
“那不是自讨苦吃吗?若不是犯错受罚,哪个神仙会无端自请下界啊?”
是啊!哪个不长心眼的会为了那么一点未知的机缘与修为去自讨苦吃啊!
怎么偏偏是自家傻乎乎的神君呢?
神君下界的日子将近,阿芜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可是阿芜哪里照顾得不周到?神君才心生厌恶……”
应龙将刚添了茶水的杯盏放下,露出惊异的神色:“阿芜怎会这么想?”
“那神君怎会因恋慕人间的浮华而向天君提出要下界历练呢?”
应龙唇角的弧度微妙,她抬眸:“阿芜觉得,我是恋慕人间的浮华?”
阿芜不解:“如若不是,神君又是为何?”
应龙挪开目光,望向花窗外黄中带银的腊梅:“阿芜,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存在?”
“神君是很好的神仙!是阿芜在天界一百年来所见过的最好的神仙了!”
一般凡人飞升上界之后是要经历仙考再分配官职的,但阿芜是十世行善功德圆满,这才不必经历修仙之苦,就能讨到个小小的仙职。
即便因修为不如一般的神仙,不能位居高职,但于阿芜而言,能得长生,不必经轮回之苦,偶得清闲还能结交三五好友小聚一番,已然知足。
虽不是没遇到过喜欢挑刺的仙君,但天界律法周全,只要离职事出有因,不仅免了手续,流程极快,还有可观的苛待赔偿。
可是做凡人就不一样了!凡间毕竟不如天界秩序井然,若是被歹人坑害受了委屈,恐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我不是问你对我评价如何。”应龙摇摇头,带着几分茫然道:“我是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又是为何来到这世上呢?”
“这…阿芜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像什么本源与自我这些高深哲理啦,常人无心探讨,唯恐陷虚无之境。
阿芜忽然反应过来,原来神君不想做龙了,是因为一出生就功德圆满什么都有了…从而觉得不真切没盼头,这才有了迷失感。
“庚辰是应龙的名字,却不是我的名字。”应龙如星的眸子忽而黯淡下来,她颇带着几分落寞道:“我想要知道自己是谁,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想要知道自己究竟该往何处去。”
应龙摇头叹息,又翻覆玉盘中倒扣的杯盏,另添了一杯茶,递于阿芜道:“阿芜不必担心。人间百年也不过天界百日,庚辰宫有阿芜在,我很放心。若是有人欺负你,我与月神打过招呼,你去寻她,她自会庇护你。”
“神君…”
阿芜恹恹地接过玉盏,眸中满是不舍的情绪,她腰间的回声铃,正是应龙去挑选仙侍的那一日赠予她的。
回声铃并非简单的饰品,而是由能够自由出入庚辰宫的玉制腰牌改造而来。
说来奇怪,一般的仙君来挑仙侍,左不过是要看才貌,看是否勤快的,应龙君却只是摇了摇铃铛,选了那个本不该无令抬头的自己。
“就她了。”
本还在担心是否会因失礼受到责罚的阿芜,面对递到眼前来的暖玉色铃铛,受宠若惊。
她伸出双手接过回音铃,又听见应龙说:“此铃名曰回声,日后你若遇危险,抑或寻我不见,皆可摇铃,我会尽快循声而至。”
阿芜闻言,这才敢悄悄抬眸看那神君一眼,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全貌,就对上一双青蓝的眸子,似于深海见天光。
在阿芜心中,应龙神君是天界最温柔的神明,她那份温柔不单是怜众生皆苦的悲悯,仿似还有一份与生俱来的多情气质。
阿芜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或许下界走一遭,能让她家神君得偿所愿罢。
应龙君要下界的消息不知怎的竟很快传遍了整个天界,司命本想攒局为她践行,被应龙回绝了。
阿芜问原因,应龙只答,若有心送别,心意到了即可。
临行前一天,应龙才出庚辰宫,就遇到了匆忙赶来的清璇。
“应龙君!”
“小凤凰…你的脸?”
清璇的眉眼尚还稚嫩,她清澈的眸子里有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倔强。
应龙见她脸上有多处被业火所灼伤而留下的疤痕,一时心忧得很。
据说业火一旦附着于她物便难以熄灭,即便将伤口浸泡在水中,也能继续燃烧七七四十九日。
“啊!我…这个送给应龙君。”清璇将怀中如火的红莲献上,“这是我从九幽采的。”
应龙欲言又止。她本觉业火莲花贵重,不该轻易收下,但瞧着清璇充满希冀的眸子与她脸颊的伤痕,又不忍说出拒绝的话。
“小凤凰,以后再去危险的地方,身旁至少要有个人做照应才好。”
应龙接过那朵如炼狱熔岩般的莲花后,便伸手抚上了清璇的脸颊。温润如水的灵力自掌心流淌而出,清璇身上未被凰羽霓裳庇护的裸露肌肤处的业火疤痕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应龙君,你…当真要走吗?”
“小凤凰舍不得我?”
清璇用力点点头,她背着手,紧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腼腆说道:“我将您赠的梧桐种子种下了,还一并种了一株凤凰花,我阿娘说您喜欢凤凰花…我想,等花开的时候,再请您去看看。”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应龙失笑道:“等花开的时候,你请我去看,我一定赴约。”
“那我们拉勾!”
“好。”应龙点点头,勾上清璇伸出的小指。
她今日出门,本是为了去见月恒的,嘱咐过清璇尽快回去找两位母亲看看伤势,应龙就又到月宫上去了。
巧得很,月神此时竟未休息。不过月宫与天宫恰是两个极端,同样白天与夜晚并无区别,一个无白昼,一个无黑夜。
月恒抱着雪白敦实的兔子坐在桂树下,像是在等着谁来一般,只是她的目光始终在怀里的兔子上,等到应龙走近了,她才开口问道:“应龙君何故来访?”
“我来辞行。”
应龙郑重地递上方正的银杏木盒,月恒愣了片刻才接过那礼物,她已快要数不清对方这些时日以来给自己添了多少物件了……
花纹典雅的木盒里头静静地躺着一件衣裳,衣料极为特殊,无需太好的光照条件,就能似流动的水波一般荡漾。
月恒的语气带着几分惊讶:“你亲手做的?”
“是。”应龙颔首。
“应龙君当真是很会送礼。”
应龙权当她是在打趣,淡然笑道:“看人送的礼物,与看事送的自然不同。”
“那我今日,也送应龙君一件礼物。”
月恒掐指在夜色中拈了一缕似月光而非月光、似绸缎而非绸缎的物件送入了应龙的右腕中。
“我赠你一缕在夜间仍可自由流动的天光,她会烙在你的魂魄中,替我陪着你…守护你。”
人有三魂七魄,神仙也不例外。月恒身兼要职分身乏术,只能取一缕恶魂与一缕残魄去陪她历劫。
至于“流光”,流光会成为她以人子的身份诞生于世的第一件礼物。
天界众仙皆知应龙神君自古海飞升,却不知她诞生于世的那一刻,正是月升之时。
择月飞升,非择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