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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神君她坠入爱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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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龙君近日总往月宫上跑。
最初是醉酒,司命星君故意设局想看她出丑,连同两个酒味相投的老友一起灌醉了她。
眼见着应龙白皙如雪的脸颊都被酒气熏红了,司命身侧的小仙起哄道:“早听闻应龙君神通广大,不如去月亮上折一根月桂枝下来给我们瞧瞧,如何?”
恒月神君提着壶月宫酿姗姗来迟时,有仙亭中只剩几个酒气熏天的老面孔,她蹙眉疑惑道:“不是说把应龙叫来让我好好瞧瞧么?龙呢?”
“神女来迟一步,她已经到月亮上去了。你来的时候没撞见么?”
司命半醉地瘫在桌边,笑脸盈盈地与另两位仙君推杯换盏,似是极为快活。
“月亮?你们…你们叫她干什么去了?不知道今日是十五么?”
虽已舍弃过往的名字,恒我飞升仍是千年来为众仙津津乐道的佳话,天界皆知月恒神君因奔月救月而飞升,因此被众仙尊为恒月之神。
作为如今的月宫二主之一,她与太阴星君分居月亮两面,而太阴君会于月圆之夜阴气最重之时,开冥界之门交付生死簿于冥府,在此期间绝不可被打扰。
“啧!”手上那壶以桂枝封口的仙酿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月恒不住叹气,愤懑道:“今夜若是坏了大事,本神唯你们几个是问!”
月恒好不容易才喂完了家中的一窝兔子出门赴约,怎料到出来还不到一炷香的时辰,眼下又要往回赶。
只希望那单纯烂漫的神君不要闯入阵法才好。
遭神女惦记的白发神官恰已到了荒芜空旷的月亮上,她脚下虚软,若踏浮云,只觉头昏脑胀浑身不爽利,想一头扎进东海消火解热。
“怎不闻…伐木丁丁?月桂树为何晶莹剔透,好似龙宫之中…珊瑚水晶枝。”
应龙背靠在月桂树上,勉力撑起身子,月宫空气稀薄,才走了几步,就觉呼吸不畅…怎有仙子能够在此常住?
正当思索之时,眼前出现了一位仙袂飘飘的神女。
“你是…”应龙下意识伸手去抓那飘到自己眼前的披帛,呆呆唤道:“月神?”
“月神姐姐…赏我枝月桂可好?”
少年神官的肤色过于白皙,在月宫幽幽的天光之下,像被笼了一层莹白的微光,过于薄的肌肤骨骼甚至透出光来,就连其中如叶脉般的纹路分布都清晰可见。
她眼眶泛红,玉石般纯净的眸子蓝得泛青,好似一片桃林中的清潭,又因醉酒,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偏生出一股脆弱感来。
“应龙君见了谁都喊姐姐么?”
被这样多情的一双眸子盯着看,心情说不出的怪异,月恒索性解了自己头上的发带,蒙住了她的眼睛。
“唔…?”
白绫遮光,应龙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月神的身影也变得模糊。
“今时此地,有外人不能窥见之事。”月恒娴熟地在她脑后系了个漂亮的双耳结,又道:“应龙君不必费力挣扎,乖乖睡一觉,如此你我都能相安无事。”
应龙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听姐姐的。”
月恒闻言微微一怔,总算是明白了这所谓“最想与之结为仙侣”榜单的含金量…应龙君如此待人,难怪命犯桃花。
第二日醒来时,应龙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被人换过…但她浑身并无不适感,不过伸个懒腰的功夫,又瞧见了床脚的兔子。
“小家伙,到这儿来。”
月恒带着煮好的醒酒茶推门而入,占着自己卧榻的龙已经醒了不说,竟还反客为主把自家月兔抱在怀里去了。
“喏,喝了吧。”月恒将温度适宜的茶水的递到她身前。
“谢谢。”应龙将她递来的茶水喝完了,才敢抬起头仔细看她,谨慎问道:“我昨夜,没做什么不得体的事情吧?”
“不得体?”月恒这一句有重音而无惊讶,随即否认道:“没有。”
“那我身上这件袍子…?”
“不过是怕你满身的酒气,熏坏了我这寝宫里的床单被褥,才给你换的罢了。”月恒并不看她,又补充道:“你身上原来的那件,我吩咐小兔子们给你洗了,过几日晾干了再给你送去。”
“好。”应龙点点头:“那身上这件,我也…回去脱下洗净了再给月神送来。”
月恒急着划清界限:“不必。衣服我有的是,这件没穿过,便送给神君了。”
“谢谢。”
应龙知道对方是婉言送客,但…她莫名想在月宫中多留一会儿。
“不知月神能否赠我一枝月桂,我昨夜……”
“你若想要,自行去取便是。不必过问我。”
冷冰冰的仙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走到哪里都是被众仙高高捧起的神官还是第一次尝到被冷落的滋味。
“月神有给这些兔子取名字吗?”刚出寝殿,应龙就瞧见殿外的兔子窝里聚集着数十只兔子。
“月兔便是月兔,要名字作甚?”
应龙提起一只正在吃干草的兔子:“月神你看,这只毛发比其它更为莹亮,像一只雪团。”
又抱起另一只在打盹的:“这只嘴边有‘痣’,叫它…糯米,可好?”
应龙放下两只幸运兔子,又抱起黏在自己脚边的那只熟兔:“还有这只,刚才跑进寝殿,见了我竟一点不怕生,乖乖~”
月恒听了她这一番话也情不自禁地被逗笑了:“应龙君取名字,当真是一点道理不讲。”
“有时不讲道理,便是最大的道理。”应龙抬头看她,又站起身来,将手中圆润可掬的兔子送到她怀里。
“那我,一会儿取了桂枝便告辞了。”应龙微微躬身,道:“后会有期。”
抱着晶莹的桂枝回到庚辰宫的应龙,颇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为何,她虽记不得昨夜醉酒后发生过的一切,但醒来时手上却紧紧攥着月神发带。
其中必有蹊跷。
若不是昨夜失态……
“月神为何讨厌我呢?”心思又飞到月宫上去了的应龙下意识问出了口。
不知道事情经过,就更不知道该如何赔礼道歉了,应龙君颇为苦恼。
月上的仙子更苦恼,难不成要告诉她:昨夜应龙神君酒后失仪,说好回去睡觉,结果竟是声东击西!不仅主动拉着月神的手走到她身前,还将人家的手往自己肩上一搭要去背她!
而后又显出应龙真身,带着月神在天上飞了一圈,一路风驰电掣便罢了,怎料又突然在万丈高空往下扎!钻进东海里遨游了一圈…
如此折腾到后半夜,这才发够了酒疯,幸好是使劲了最后一丝力气把月神带回了月宫,否则后果更不堪设想!
月恒昨夜来不及把撒完欢就醉倒的应龙安置好,就先紧急给众仙发了封口通告:“十五日夜,冥界门开,如见异相,请上报太阴宫。”
夜半正是酣眠之时,倒不怕有凡人瞧见,即便是神仙,也有忙碌了一日,躲在自家仙府里休息的,她们瞧见应龙倒是无妨,瞧见自己和应龙在一块儿可就糟了。
神仙们各司其职,做完了手头的工作,清闲无聊的时候也多。
因此,寻欢作乐的方式也就日渐多了起来,对于八卦更是秉持无风不起浪的原则,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而恒月神君之所以极少在众仙面前露面,也不过是因为夜晚工作,白日休息。再加之生性不爱凑热闹,就更不愿意勉强自己去混脸熟找乐子了。
她住在月宫,远离白玉京,算得上偏僻清冷。
一年到头也不会有几个神仙想得起来拜访,最多是每年八月十五办一回月宫宴,请柬的确是都递了的,但并不是每年都能办得热闹。
怪就怪月宫酿比起旁的仙宫玉露,味道还是太寡淡了。司命说,清甜口的酒都是小孩喝的,而天上的这群神仙,小的也有上百岁了。
“不来,我倒乐得清静。”
不巧,最近有一个人总是扰她清静。
不对,是神。
也不对,是龙。
她似乎知道自己月升而作,月落而息,每次都掐好了时间在月亮将落的清晨来。
每天忙完推开门,映入眼帘的熟悉身影不是在朝自己招手,赔个便宜笑脸喊“月神”,就是静静地立在月桂树下,似乎是要卖可怜,等着自己请她喝杯茶吃些点才好。
“就在外头吧,能看见星星。”
桂树的另一侧有张足以容纳四人的石桌,月恒与应龙时常相对而坐,在接受款待之前,应龙总要先献上她四处搜集来的奇珍异宝。
“海珊瑚,做摆件合适。”
“应龙君有心了。”
天然形成的赤色珊瑚在天界也属于稀罕物,更何况眼前的这一棵无论是成色还是尺寸…都太过夸张了些。
“这些小铃铛,是给不认真工作的月兔戴的,这样它们偷闲躲懒,也无处遁藏。”
“应龙君费心了。”
那一夜过后,喜欢应龙君、同时也喜欢溜号的月兔乖乖不再喜欢应龙君了。
仙人长生,月恒本以为无尽寿数带来的即是无尽的孤独,日复一日,多是些无聊的重复。
但应龙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循环,她突然开始期待月亮将落未落的时刻,那难得的闲暇与准时来访之人。
白袍银冠的神君长身玉立,她怀里抱着一捧白里透粉的芍药花,每一朵都开得极好。从芍药花中间漾开的浅淡粉色,像是花神沾了一笔墨在如水的芍药花中晕染而来的。
应龙的本意是,赠之以勺药,愿与其修好。她瞧着月恒出神的模样,生怕她不喜欢芍药花。
怎料月恒接过花,喃喃道:“人间竟又是芍药花开的季节了…”
“月神不曾回人间看看么?”
“神仙思凡下界可是重罪。”月恒垂眸,只顾拨弄着芍药的柔软的花瓣。
应龙见她嘴角含笑,试探道:“一日事毕,月神不妨随我下界看看。此时夜深,万籁俱寂,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赏月没有美酒可不好,应龙特意叮嘱月恒带了两壶月宫桂酿。
她近来游历人间河川,造访各处水域,在东海遇一仙岛。此时正值春日,岛上海棠花开状如粉云,烂漫如烟霞,正是赏月的好去处。
月色静谧,海面波光粼粼,二人于海棠树下相伴而坐,颇有花前月下的意趣。
应龙自知酒量不好,也不敢多饮,但她从前惯不会如此,只是浅浅品了一口便觉心中荡漾。
束发玉冠后的半透纱质发带随着柔和陆风的吹拂而飘起,应龙试图找些话题来给月恒解闷:“在今夜之前,我一直觉得花枝乱颤这个词,很龌龊。”
“为何?”月恒果然好奇。
清甜的桂酿不知是成了润嗓的甘露,还是壮胆的妙药。
应龙的脸颊在酒精作用下微微泛红,她抿唇,带着几分无奈道:“我总在不正经的地方瞧见这个词…许多为了避免露骨的隐晦挪用,会平白无故给这些美好的词添了一层引人遐想的色彩。”
“但我知道,花生在树上也好,直接扎根于泥土也好,花枝随风而动时都很美。”
她望向身侧的月恒,认真道:“女子开怀而笑时,更是美不胜收。”
月恒默然,醉酒状态的应龙她已不是第一次瞧见。
但上一次,月恒没有像这样仔细看过应龙的脸,她浅色的唇因被酒水浸透而显得红润,可最为勾人之处仍是那双天生含情的眸子。
好一个何彼秾矣,华如桃李。
月恒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却又在将近时顿住,改用手背去感受她在酒精作用下发热的双颊。
“应龙君醉了。”她道。
“没有醉。”应龙摇摇头,辩解道:“月神说过,月宫酿是只有小孩喝了才会醉的酒。”
月恒颇无奈地笑:“应龙君正是现今天界最年轻的神君。”
没等应龙找出应对的措辞,月恒又转过头去看海面的月亮,她颇为满足地笑:“我还是头一回这样看海中月影。”
“今夜月色很好。”
月恒的声音极轻快,似乎生怕有人听清似的。
应龙颔首,她抬眸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望着月恒的脸,柔声道:“海中月自是天上月。”
在醉得失去意识之前,应龙只记得月神平日如同清透的琉璃盏一般的浅金色眸子,那时竟像盛满了蓝紫的月光似的,泛着瑰丽的色彩。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对月神说出下句了,或许是没有,毕竟一切如常,月神对她的态度并未有太多转变。
又或许记忆中那昙花一现的神色,并非幻觉。
“眼前之人,亦是心上之人。”
——然而月神只觉酒后失言,做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