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千金万万岁》Eyucally

1、楔子

　　元初三年，冬。

　　街上覆着一层白雪，印着稀稀落落的脚印。街上萧瑟，行人无几，偶见丫鬟小厮裹紧衣袍穿街而行。
　　陡然一声锣鼓乍响，显出几分突兀的喜庆。

　　漫天如絮细雪间，飘落点点红艳。是撕碎了的红纸。

　　今日尚书府嫁女。

　　沈家有二女，其嫡女自幼与靖国公世子定有婚约，原是定在明年三月。不知怎的，竟是提前了。奇也怪哉，选这寒冬腊月里成亲，双方竟都无怨言。

　　国公世子残废了双腿，迎亲不得，唯有新娘子自个儿坐着马车，随这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尚书府门前出去，穿长乐街而行，经十二洞桥，至国公府前止。
　　车身一晃，缓缓停下。

　　“请新娘子下轿——”

　　门帘后探出一只小而白净的手，将帘子往一侧拨去。一只绣鞋踩出来，沈灼着一身绛色礼衣，头戴花冠，弯着腰，仔细着脚下每一步，生怕落了空，失了仪。她被一旁的随行丫鬟搀扶着，踩在小厮的背上，从马车上下来。

　　偌大国公府，门前竟只有两个丫鬟迎亲。
　　那两名丫鬟本倦得眼皮子直打架，一见来人便清醒了。主子先前虽有交代，不必过于慎重，可到底也得装装样子，太难看或许招人为难。

　　不管如何，眼前人今后都是她们世子妃了。虽不知这位子，她坐得了多久。

　　“新娘子莫怪，世子爷素有腿疾，一至冬日便疼痛难忍，实在无法到门前迎亲。”其中一位稍年长些的丫鬟站出一步，福身行礼，语气中带几分敷衍。

　　云袖搀着沈灼，听了这话，正要去理论，手上却传来些许力道。

　　“无妨，以殿下身体为重。”喜扇后传来女子细而柔的声音。

　　靖国公府很大，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全年皆有花开。此刻厅内已坐满宾客，银炭烧得正旺，直将人头上背后闷出汗来。外头风雪不息，且有愈刮愈烈之势。

　　大夫人坐于主位，她生得一张俏丽的鹅蛋脸，眼眸细长，鼻梁高挺，唇薄色寡，面上敷了粉，白得过了头，细眉画得上挑。着一袭宝蓝绣麟云袄，两袖间隐约可见小巧手炉。瞧去便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儿。

　　她本闭目养着神，直到身旁的大丫鬟轻声提醒，才睁开眼来。

　　大风大雪间，一个绛色身影由远及近而来。
　　大夫人撤了手炉，正了正身子。靖国公坐于她左侧，两鬓生了白发，瞧见新娘子身影，眉头反而愈发皱紧，面上不见家中添人的喜悦。

　　沈灼跨过门槛，小步行至厅堂正中。云袖退至一旁。

　　见大夫人招手，司仪才上前来。

　　他开口念了一大段冗长的话，听得人直犯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道：“吉时已至——启礼——”

　　木轮滚动的嘎吱声传入耳中，沈灼藏于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心下忽地没了安定。

　　那嘎吱声在她近处停下。随后一同行新婚之礼。
　　裴楼今日着了一身绛色大袖，神情冷清，瞧不出是喜或不喜。

　　这场婚礼行至最后，直至酒筵开席，全不见半分喜庆。虽是红绸高挂，灯火通明，底下宾客推杯换盏 ，皆是红光满面。但这其中真真假假，在场又有几人知晓？

　　沈灼被迎入洞房中，端正坐于婚床上。用以遮面的团扇已取下，她的视线便再无遮挡。

　　她生得清丽，五官小巧精致，一双浑圆杏眼四处瞧着，复又收回，单单落在眼前门扉上。

　　沈家二女，本应嫁来的并非是她、。而靖国公夫妇明知此事，却仍是将她迎了过来。旁的人都不曾见过沈府小姐，只当她来便她是了。倒是场瞒天过海的骗局。

　　沈灼正想着 ，忽听“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来，来人却并非裴楼，倒是个面生的小厮 ，态度瞧着恭谨，深深低着头，不敢去瞧沈灼面容。

　　“小的见过世子妃殿下。”那小厮行礼道，“世子爷托小的传话来，说是今日天寒，犯了腿疾，疼痛难忍，实在不便前来，让小的知会您一声，叫您先歇下。”

　　沈灼目光微闪，轻轻颔首，“我晓得了，你且与殿下说，让他保重身体便是，有劳。”

　　“是。”

　　小厮领命下去，门被关上。

　　烛火轻摇，明黄火光映着新娘娇俏面容，可怜可爱。可惜沈家逼她走绝路，裴家亦不怜她。

　　沈灼轻叹一声，去了头上沉重花冠，自个儿卸了面上脂粉，瞧着铜镜中女子面容，心底慢慢平静下来。

　　她已成沈家弃子，虽不晓得裴家人为何愿迎她，但瞧他们今日态度，自己日后势必也不好过，国公府并非一处安身之所。便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自然无人敢去猜世子妃的身份，若非有心去查，谁能知道这是出狸猫换太子的戏？自此之后，她在旁人眼里，便不再是沈灼了，而是沈华，她的嫡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