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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万魔殿内 圣女与护法 ...

  •   万魔殿深处,幽光晦暗,永恒的暮色笼罩着这片魔域核心。与山野间那捧篝火的温暖、星光的清辉截然相反,这里只有沉沦与压抑。

      空气里弥漫着千年不散的沉水香,那香气本该宁神静心,此刻却与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渗入砖石缝隙的陈旧血腥气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甜腻与腐朽。巨大的穹顶投下沉重阴影,将殿内狰狞的魔像与华美的陈设切割得明暗分明,光影交错间,仿佛有无数魑魅魍魉潜藏其中。唯有正中央那座以整块玄黑晶石雕琢而成的巨大莲座,泛着冷冽而孤高的光泽,如同黑暗中唯一的主宰。

      莲座之上,一道紫色的倩影慵懒侧倚,仿佛栖息于深渊之眼的魔花。

      南宫蘅。

      她身着一袭繁复迤逦的紫绡长裙,裙摆如同夜色中盛放的鸢尾花瓣,层层叠叠,铺陈在冰冷的莲座之上。墨色长发仅用一支素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颈侧,更衬得那截露出的肌肤莹白如玉,近乎透明。她的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一枚通体乌黑、触手温凉、仅在其中一面以暗金铭刻着诡异魔纹的棋子,那姿态不像执掌生杀、令魔域众生战栗的圣女,倒像是一位临水照花、闲敲棋子等待情郎的深闺佳人,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慵懒美感。

      只是,她那永远微微上扬、弧度完美的唇角,勾勒出的温柔笑意,却未曾真正抵达眼底。那双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星河漩涡的紫眸,如同两口望不见底的古井,波澜不惊,映不出丝毫属于“人”的情绪,只余一片令人琢磨不透的、冰冷的幽暗,看久了,仿佛连灵魂都会被吸摄进去。

      下方,苏云漪垂首而立,身形挺拔如松,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勾勒出纤细却蕴含着坚韧力量的身姿。与南宫蘅那仿佛融入黑暗的慵懒从容相比,她周身的气息紧绷如拉满的弓弦,仿佛随时会断裂。她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不是病态,而是一种心力交瘁、长期处于高压下的疲惫,眼底深处藏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与一丝极力压抑的痛苦。她憎恶这个地方,更憎恶面对莲座上的那个女人。即便对方语气永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也只觉得那温柔之下,是冰冷的算计、恶意的玩弄与无形的枷锁。

      “苏护法,”南宫蘅终于开口了,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暖风拂过初融的冰面,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魔力,在这空旷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大殿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无须秘境之事,我已知晓。辛苦了。”

      苏护法。公事公办的称呼,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与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姿态,瞬间将两人之间划下不可逾越的鸿沟。

      苏云漪心头一紧,仿佛被那温柔的声音刺了一下。她头垂得更低,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冷与屈辱:“属下办事不力,未能达成目标,请圣女责罚。” 她指的是唐棠和颜颜最终带走了幽冥草,破坏了她原本针对长生宫的计划,也让南宫蘅的某种算计落了空。

      南宫蘅轻轻一笑,那笑声如同玉珠落盘,清脆悦耳,却无端让人心底发寒。她指尖那枚黑子轻轻落在莲座光滑的扶手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回荡,不疾不徐,敲打在人的心弦上。

      “区区枝节,无关大局。”她语气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那失败的谋划于她而言不过是棋盘上被吃掉的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卒子,“长生宫那条线,暂且不动也罢。倒是你……”

      她目光流转,终于落在了下方始终紧绷着身体的苏云漪身上,那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仿佛能剥开所有伪装的穿透力,让苏云漪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丝线层层缠绕、捆绑,动弹不得,连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都无所遁形。

      “独孤烬的情况,似乎并未好转,反而……更需倚赖你那‘燃魂秘法’日夜维系了,是么?”

      她直呼独孤烬之名,语气平淡无波,不带丝毫对极乐城少城主应有的敬意,更像是在提及一件有趣的、可供利用的物品。而这件物品,恰好是拿捏苏云漪最牢固、最无法挣脱的锁链。

      苏云漪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独孤烬是她唯一的软肋,是她沉沦黑暗却依旧死死抓住的光,是比她自身性命、尊严乃至灵魂更重要的存在。南宫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精准无比地戳中了她最深的痛处与恐惧。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感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与镇定。

      “是……”她艰难地维持着语调的平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属下无能……至今……未能寻得根治之法。”

      “非你之过。”南宫蘅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施舍的“宽容”,“神魂受损至此,根基几近崩毁,岂是寻常手段能轻易弥补?纵有秘法强行维系,也不过是扬汤止沸,饮鸩止渴,终非长久之计。看着他日渐虚弱,灵光渐灭……很痛苦吧?”

      她微微前倾身体,紫眸中流转着奇异而诡谲的光彩,像是终于玩腻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准备施舍一丝看似真实的“恩典”。

      “我近日翻阅上古残卷,偶得一法。或许,能彻底稳固独孤烬那濒临消散的神魂,令其不再受这日渐湮灭之苦。”

      苏云漪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绝望的希冀光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急切地望向莲座上那抹紫色的身影:“请圣女明示!无论何等艰难,需要付出何种代价,属下万死不辞!” 明知这可能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是诱她深入的陷阱,她也别无选择,不得不咬钩。

      看着她瞬间被渴望与决绝点燃的模样,南宫蘅唇角弯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像是终于看到了期待中最精彩的反应。玩弄人心,看着这些痴情种子为了所爱不惜飞蛾扑火,总是能给她带来些许愉悦与……优越感。

      “玄骨秘境,不日将开。”她缓缓道,指尖再次拈起那枚魔纹棋子,在指间灵活地把玩,“秘境深处,阴阳交汇之地,生有一株养魂木。此木蕴藏天地魂精,本是滋养神魂、修复魂伤的圣物。然,寻常养魂木于独孤烬那被焚寂魔火灼伤、戾气缠身的残魂而言,效力仍显不足,甚至可能引动其体内戾气,适得其反……”

      她刻意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苏云漪眼中光芒因希望与担忧而剧烈地明灭闪烁,才继续用那柔媚入骨的嗓音,投下最终的、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与枷锁。

      “唯有一物——需得是经上古真龙之血浸染、发生异变的龙血养魂木。其性至阳至纯,蕴含煌煌龙威,方能彻底中和独孤烬体内因功法反噬留下的焚寂戾气,净化魂源,稳固其魂,甚至……有望借此磅礴生机,唤醒其沉寂灵识的一丝清明。”

      龙血养魂木!

      苏云漪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博览群书,精通医理魔功,自然知道此物的珍贵与罕见近乎传说!龙族早已绝迹于世间不知多少万年,唯有某些上古遗留的、危机重重的秘境深处,才可能寻得一丝沾染了龙族精血气息的遗蜕。玄骨秘境正是其中最著名,也最凶险的一处。但那里不仅是环境恶劣,更盘踞着无数强大的上古遗种与诡异的禁制,且龙血养魂木这等逆天至宝,必然伴随着极致的凶险与……觊觎者。

      这几乎是一个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的任务。

      然而,“彻底稳固神魂”、“有望唤醒灵识”……这几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诅咒,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压过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也压过了对南宫蘅深沉用意的厌恶与警惕。为了独孤烬,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渺茫机会,她也必须去搏!这是目前唯一的、可能真正拯救他的希望!

      “属下……愿往!”苏云漪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决绝。这份决绝,既是给南宫蘅看的表态,也是给她自己立的誓言,断掉所有退路。

      南宫蘅满意地看着她彻底臣服、甘愿赴死的坚定姿态,仿佛一切皆如她所料,完美地落入棋枰预定的格点。

      “很好。”她轻轻颔首,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冰冷彻骨的命令意味,“不过,玄骨秘境非同小可,内里势力错综复杂,绝非你一人之力可纵横。你虽为我万魔殿右护法,修为不俗,但独自行事,难免力有未殆,若因此错失良机,或是让宝物旁落……岂不可惜?”

      她话音未落,玉手轻抬,对着殿侧最为浓郁的阴影处,随意地微微一招,如同召唤一只驯养的宠物。

      “出来吧。”

      随着她轻柔的话语,一道僵硬、死寂、仿佛带着浓郁尸臭的身影,自那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中,一步步机械地走出。脚步声沉重而规律,敲打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是独孤灼。

      曾经的极乐城长女,张扬跋扈,暴戾残忍,不可一世。而此刻,她眼神空洞无神,如同两颗失去光泽的琉璃珠,面无表情,精致的五官像是凝固的面具。周身弥漫着一股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寒死气,与从前那炽烈如火的疯狂判若两人。她走路的姿势带着一种刻板的、非人的协调,仿佛每一步都受着无形丝线的精密牵引,一具完全失去自我意志、被彻底掏空的行尸走肉。

      苏云漪看着这样的独孤灼,心头涌起一股混杂着厌恶、怜悯与更深的寒意的复杂情绪。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独孤灼,早已彻底沦为了南宫蘅手中最听话、最没有感情的傀儡,一件威力强大且绝对服从的工具。南宫蘅不仅剥夺了她的力量,更碾碎了她的灵魂。

      “独孤灼如今很‘听话’。”南宫蘅的语气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残忍的玩弄,她甚至没有侧头看独孤灼一眼,目光始终落在跪地的苏云漪身上,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每一丝细微的反应,“她会带着她麾下剩余的那些‘玩具’,‘协助’你进入玄骨秘境,夺取养魂木。有她在,想必能为你……分担不少来自外界的‘压力’。” 她特意加重了“协助”和“压力”二字,其意不言自明。

      协助?分明是监视与制衡!甚至极可能是关键时刻背后捅刀、夺取成果乃至执行灭口命令的夺命后手!

      苏云漪瞬间明白了南宫蘅更深层的恶毒用意。派她去夺取养魂木是真,但绝不会让她轻易得手,更不会让她借此机会脱离掌控或真正治好独孤烬。独孤灼的存在,就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淬毒利剑,既是确保她全力以赴、不敢有二心,也是防止她有任何异动,甚至在最关键的时刻,执行南宫蘅真正的、不可告人的命令——或许是夺取养魂木后当场格杀她,或许是让独孤灼“意外”毁掉养魂木,让她空欢喜一场,彻底绝望。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阳谋。南宫蘅温柔地给出了救赎独孤烬的一线希望,却也同时埋下了更深的绝望与致命的陷阱。苏云漪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脚下是刀山火海,却不得不为了那黑暗中唯一闪烁的微光,义无反顾地纵身跃下。

      她垂下眼睑,死死压抑着胸腔翻涌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怒火与屈辱,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与顺从。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提醒她必须忍耐。

      “多谢圣女……周全安排。”她声音低沉,带着压抑到极致的艰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南宫蘅仿佛完全没有听出她话中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挣扎与痛苦,笑容愈发温柔和煦,如同在嘉奖一个格外懂事、深得她心的下属:“分内之事罢了。苏护法,你且去准备吧。玄骨秘境开启在即,莫要……错过了这唯一的‘时机’。” “错过时机”四个字,被她说得轻柔缓慢,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深长。

      她摆了摆手,姿态慵懒地重新靠回冰冷的莲座,指尖再次专注地把玩起那枚魔纹黑子,仿佛刚才布置的不过是一场随手为之、无足轻重的游戏,而苏云漪与独孤灼,都只是这局中两颗稍微有趣些的棋子。

      “是,属下告退。”苏云漪低下头,不再去看那令人作呕的、仿佛能吸走一切光明的温柔笑容,恭敬地行礼,然后转身,迈着沉重如灌铅的步伐,一步步退出这令人窒息、仿佛连空气都凝固的幽暗大殿。

      独孤灼如同最忠诚亦最可怖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机械地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那空洞无神、仿佛蒙着一层灰翳的眼神,始终落在苏云漪挺直却难掩脆弱的背脊上,带着被彻底操控的、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注视,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被殿外浓郁的黑暗吞噬,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归于死寂。

      南宫蘅才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空荡的大殿中幽幽回荡,带着一丝满意与愉悦。

      她抬起纤纤玉手,凝视着指尖那枚流转着幽光的乌黑棋子,紫眸中闪过一丝诡谲而兴奋的光芒,如同猎人看到了猎物正一步步踏入精心布置的罗网。

      “养魂木……龙血……”她低声自语,声音柔媚如情人间的呢喃,内容却冰冷如刀,“唐棠……后天成就的至阴之骨……颜颜……身怀隐患的白虎血脉……还有我这忠心耿耿、为情所困、甘愿赴死的苏护法……”

      “棋子皆已入局,脉络逐渐清晰。”她指尖微动,那枚魔纹黑子“啪”地一声轻响,带着决绝的气势,稳稳落在莲座旁一张以星辰碎片打磨而成、闪烁着微光的小巧棋盘上,恰好堵住了白棋一条大龙蜿蜒求活的唯一生路,杀伐果断。

      “接下来,就看这盘棋,在玄骨秘境那片混乱的棋枰上,能演变出何等……令人心潮澎湃的杀戮与绝望了。”

      “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棋盘之上,黑白交错,犬牙互制,杀机凛然,已呈不死不休之局。

      而风云将起的玄骨秘境,便是下一片,供她这执棋者肆意拨弄命运、欣赏绝望绽放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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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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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