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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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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二十七年的深秋,北境的风比往年更烈,裹挟着蛮族铁骑的扬尘,压得长城下的旌旗都低了头。蛮族首领巴图汗带着残部卷土重来,这次他们蓄谋已久,不仅联合了周边部落,还买通了北境的细作,摸清了守军的布防——而这致命的疏漏,皆因施清宴的一场任性而起。
那几日,边境急报如同雪片般送进北镇王府,幕僚们守在书房外,连饭都顾不上吃,只求施策能尽快定下御敌之策。可施清宴偏在这时闹着要去城外的温泉别院,说“秋燥烦闷,非要泡温泉才能解”。施策看着女儿娇嗔的模样,想起她自小没受过苦,终究还是软了心,只留下一句“待我陪阿宴去别院住一日,明日一早就回府议事”,便带着亲卫护着施清宴出了城。
谁也没料到,这一日的延误,竟成了北境失守的导火索。蛮族细作探得施策离城,连夜传信给巴图汗,巴图汗当即下令突袭——守军没等来王爷的调令,军心大乱,蛮族铁骑如同饿狼般冲破防线,一路烧杀抢掠,直逼北镇王府。
消息传到温泉别院时,施策正陪着施清宴看别院的枫叶。亲卫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王爷!蛮族破城了!府里……府里怕是守不住了!”施策手里的酒杯“哐当”砸在地上,酒液溅湿了他的官靴,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拉住施清宴的手:“阿宴,快走!回府接你母亲!”
施清宴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父亲的手冰凉又用力,她踉跄着跟上,嘴里还在抱怨:“父王,怎么说走就走?我的胭脂还没带……”话没说完,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与惨叫声让她瞬间白了脸,那是她从未听过的恐怖声响,像无数把刀,割碎了北境的安宁。
等他们赶回王府时,府里早已乱作一团。柳氏正指挥着仆役收拾细软,见施策带着施清宴回来,她连忙扑上前,紧紧抓住施清宴的手:“阿宴,你没事就好!快,我们得赶紧逃,蛮族快到了!”
可这时的施清宴,却还在惦记着梳妆台上的珠宝:“我的赤金步摇还在房里!还有那件狐裘斗篷,我不能丢下!”她说着就要往内院冲,柳氏死死拉住她,眼泪都急出来了:“阿宴!都什么时候了,命都快没了,还管那些东西!”
施策没时间多说,让亲卫护着柳氏和施清宴先走,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兵力断后。混乱中,施清宴被人群推着往前走,她看着熟悉的王府在火光中崩塌,看着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的仆役倒在血泊里,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恐惧。可她依旧没意识到,这场灾难的源头,正是她那不值一提的任性。
出逃的队伍里,除了王府众人,还有不少北境的百姓。柳氏心善,让亲卫把马车让给老弱妇孺,自己则拉着施清宴走在尘土里。施清宴穿着单薄的衣裳,脚被石子磨得生疼,她忍不住抱怨:“母亲,我走不动了!为什么没有马车?为什么要带着这些穷老百姓?他们只会拖累我们!”
柳氏停下脚步,看着女儿冷漠的脸,心里又痛又急:“阿宴!这些都是北境的子民,是你父王要守护的人!若不是因为你……”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究还是不忍心责怪女儿。
一旁的侍女春桃连忙扶住施清宴,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递给她:“小姐,您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坚持一会儿,咱们就能到京城了。”春桃是柳氏特意给施清宴选的侍女,从小陪着她长大,对她忠心耿耿,哪怕施清宴平日里对她呼来喝去,她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可没等他们走出多远,蛮族的追兵就赶上来了。巴图汗的儿子帖木儿带着一队骑兵,拦住了出逃的队伍:“北镇王的家眷?都给我拿下!尤其是那个‘北境福星’,我倒要看看,没了施策,你还能不能福星高照!”
骑兵们冲上来,一时间哭喊声、厮杀声四起。亲卫们奋力抵抗,却终究寡不敌众。帖木儿的目光落在施清宴身上,笑着拍马过来:“这就是施策的宝贝女儿?长得倒不错,正好带回草原做我的女人!”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抓施清宴。
“不许碰小姐!”春桃猛地扑上前,挡在施清宴身前。帖木儿见状,脸色一沉,手中的弯刀一挥,春桃的鲜血瞬间溅在了施清宴的脸上。施清宴看着春桃倒在地上,眼睛还死死盯着她,仿佛在说“小姐快跑”,她吓得浑身发抖,连哭都忘了。
柳氏见春桃被杀,心如刀绞,她紧紧抱住施清宴,对着帖木儿喊道:“我是北镇王妃,要杀要剐冲我来!放了我女儿!”帖木儿冷笑一声:“王妃?正好,抓了你,看施策还怎么跟我斗!”他下令把柳氏和施清宴都绑起来,押在马后。
另一边,施策正带着残兵与蛮族主力厮杀。他浑身是血,铠甲上布满了刀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柳氏和阿宴,带她们离开。可当他看到被绑在马后的妻女时,心神瞬间乱了——巴图汗抓住了他的破绽,手中的长枪直直刺向他的胸口。施策闷哼一声,倒在马下,目光却还死死盯着施清宴的方向,像是在无声地道歉,又像是在嘱托。
施清宴看着父亲倒在血泊里,看着母亲被帖木儿拽着头发往前走,终于崩溃地哭出声:“父王!母亲!你们别丢下我!”可她的哭喊毫无用处,柳氏为了不让她受辱,趁帖木儿不注意,一头撞向旁边的岩石,鲜血染红了地面,也彻底击碎了施清宴最后的依靠。
帖木儿见柳氏已死,施策也被斩杀,觉得施清宴没了利用价值,本想一刀杀了她,却被赶来支援的大齐援军拦住。混乱中,施清宴被一名幸存的亲卫救走,一路跌跌撞撞逃往京城。
等她终于抵达京城时,早已没了往日的娇俏模样。她穿着破旧的衣裳,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未洗去的血污,活像个乞丐。朝廷念在施策守边多年的功劳,给了她一处宅院,每月发放些俸禄,却再没人把她当成“北境福星”。
可施清宴依旧没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她坐在空荡荡的宅院里,看着桌上粗茶淡饭,整日唉声叹气,怨天尤人。她怨蛮族凶残,毁了她的家园;怨朝廷支援不力,让她失去父母;怨北境的百姓没用,不能保护她;甚至怨春桃死得太早,没能继续伺候她。她从未想过,若不是当初自己非要去温泉别院,延误了军情,北境怎会失守?若不是自己平日里骄纵任性,不懂体恤他人,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有次老管家来看她,忍不住劝道:“小姐,王爷和王妃走了,您得好好活下去,别总活在怨恨里……”
话还没说完,就被施清宴打断:“活下去?我以前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现在却要吃这种粗鄙的食物,住这种破院子,这日子怎么过?都怪他们!若不是他们没用,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管家看着她执迷不悟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施清宴一个人,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看着窗外飘落的枯叶,眼泪又流了下来。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像父王那样哄她,像母亲那样疼她,像春桃那样护着她了。
北境的风,似乎还在耳边呼啸,可那曾经属于她的温暖与荣耀,早已随着父母的离世、家园的沦陷,彻底消散在风中。她拥有过世间最极致的宠爱,却因为自己的骄纵,亲手毁掉了一切,最终只落得个孤苦伶仃、怨天尤人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