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神》许三多

29、第 29 章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性痛楚并未落在早已血肉模糊的背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猛然覆压下来的、温热到几乎烫人的胸膛，紧紧贴住了他冰冷汗湿的后背！同时响起的，是一声压抑到极致、从紧咬的牙关里迸发出的、沉重而痛苦的闷哼！

　　——凌煊！

　　那声音太熟悉了，即使扭曲变形，玄君也在瞬间辨认出来！

　　凌煊乃先天雷灵得道，更是元始天尊亲传，纵使他情急之下褪去了护身仙甲只余寻常里衣，其生而自有的紫金仙罡护体亦非寻常。但那打神鞭乃天道刑罚之具，专克仙神，威力非凡。鞭梢终究是撕裂了那仓促间未能完全凝聚的护体仙罡，在他背上留下了一道皮开肉绽、金尘仙血缓缓渗出的狰狞鞭痕。

　　灼热的仙血气息混合着凌煊身上特有的清冽雷霆之气，瞬间将玄君包裹。

　　冰凉的耳后，传来凌煊勉强缓过那阵剧痛后，沉重而滚烫的呼吸喷出的热气。

　　“凌……煊……？”玄君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背后的血与汗，蜿蜒而下。他不敢回头，生怕看到凌煊因他而受伤的模样，更怕自己此刻的狼狈与脆弱，会让这个一向恣意妄为的家伙铁了心要替他扛下所有罪责。

　　“你踏马……真能忍……”凌煊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剧烈的喘息和一丝因强忍痛楚而生的颤音，但那语调，却依旧是那股熟悉的、带着点轻嘲的劲儿。

　　玄君再也抑制不住，头颅无力地轻轻垂下，肩膀微微耸动，发出极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

　　刑台之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手持打神鞭的行刑天将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为首的监刑官面色惊疑不定，上前一步，对着凌煊的背影恭敬却又不失威严地拱手：

　　“凌煊上仙，您这是……何故？”他实在不解，这位背景深厚、地位尊崇的上仙，为何要为一个罪孽深重的太阴之灵，亲身来受这打神鞭刑？心下暗惊：【上仙不是奉旨下界降妖去了吗？顺风耳与千里眼是如何监察的？竟让他瞬息即回！】

　　不远处，隐在云端的顺风耳与千里眼亦是满头大汗，神识焦急交流：
　　【小仙刚察觉到上仙气息急速折返，刚要通传……上仙的雷遁太快了！】
　　【而且……上仙落地时敛去了所有声息仙光，小仙……小仙实在未能提前察觉！】

　　凌煊缓缓吸了一口气，那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口，让他眉头死死拧紧，但他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和痛呼压了下去。他依旧维持着将玄君护在身下的姿态，微微侧过头，紫金色的眼瞳中冰冷一片，看向监刑官，声音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本尊方才离去前，不是已然点过——”他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此罪仙，等本尊回来，亲自执刑。”

　　此言一出，不仅是监刑官愣住，连他怀中原本因痛苦和哭泣而颤抖的玄君，也猛地僵住了身体，连抽泣都瞬间停止，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凌煊面沉如水，一只手则探入衣襟，取出一面流光溢彩、仙气缭绕的锦帛手谕。

　　那手谕甫一出现，便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属于司法天神特有的威严肃穆之气，仿佛有无数天条律令在其上隐隐流动。

　　监刑官与一旁记录刑罚文书的检察官脸色骤变，慌忙上前几步，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做出迎接法旨的姿态。

　　手谕轻飘飘地落下，悬浮于二人掌心之上。其上清晰浮现出几行蕴含神力的金色字迹——“罪仙玄君，所余刑罚，交由凌煊上仙全权处置。”落款处，司法天神那独特的神印熠熠生辉，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司法天神的手谕？！】监刑官与检察官内心同时掀起惊涛骇浪，恐惧与疑惑交织。
　　【天神何时下的法令？竟将如此重犯交由凌煊上仙亲自执刑？他们二位不是素有嫌隙吗？这……】

　　“尔等不等本尊前来，便擅自提早动刑，”凌煊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与威压，“是想让本尊也‘伺候伺候’你们，尝尝这打神鞭的滋味吗？”

　　“不敢！上仙息怒！万万不敢！”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额头触及冰冷刑台。
　　“既、既有司法天神手谕在此，一切自然由上仙定夺！方才……方才是我等鲁莽！上仙……上仙方才受累，替罪仙挡了一鞭……此仙已实受三鞭……”

　　凌煊冷哼一声，打断道：“方才本尊褪去护体仙甲，仅着素衣，符合受刑标准。本尊挨的那一鞭，不作数吗？”他紫金色的眼瞳微微眯起，无形的压力让周遭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这……”监刑官一时语塞，冷汗涔涔而下。那鞭子确实是结结实实抽在了凌煊上仙背上，仙血都见了……可这……这怎么能算在罪仙玄君的账上？

　　“嗯？！”凌煊眼神一厉，周身隐隐有细微的紫色电蛇游走，威压瞬间加重。

　　“作数！作数！”监刑官吓得一个激灵，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便……便算是已受了四鞭！上仙……上仙受累！”他颤抖着双手，将那柄依旧闪烁着危险雷光的打神鞭高高奉上，心中却满是疑虑与不安【这沾染业力、得罪人的苦差事，上仙为何要亲自接手？莫非是想……】

　　凌煊看也没看那监刑官，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身前那个微微颤抖、不敢回头、喘息压抑得极其辛苦的人身上。他右手随意一抬，那打神鞭便自行飞入他手中。

　　鞭一入手，凌煊指尖微不可察地用力一握，一股精纯霸道的紫金色仙力瞬间涌入鞭身，悄无声息地将内里那些专门针对太阴本源、折磨摧残神魂的阴毒符文尽数震碎、化去！只保留了最基础的、造成皮肉之苦的雷霆之力。

　　【玄君，听着，】凌煊的目光紧紧锁着玄君苍白汗湿的后颈，却根本不敢动用丝毫神识传音，他知道，此刻无数双眼睛——高悬九天的千里眼、顺风耳，甚至那颁下手谕后必然暗中监察的司法天神本身——都在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我不会真的伤你本源，我会收着力。但你得……你得演出很疼的样子！这么多眼睛看着呢！拜托了！演像一点！】

　　他只能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希望玄君能感知到他方才捏碎鞭中毒符的细微动作，能明白此刻这剑拔弩张、危机四伏的局势。

　　下一刻，凌煊手腕一抖，打神鞭带着呼啸的风声和看似威势十足、实则内里毁灭性力量已被悄然削去大半的雷光，朝着玄君那早已血肉模糊、新旧伤痕交错的背脊挥去！

　　“啪！”

　　鞭声依旧响亮刺耳，雷光依旧刺目闪烁，声势惊人。

　　但真正落在玄君背上，却更多是作用于表皮的剧痛，那专门撕裂太阴本源、灼烧神魂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恶毒力量，已然消失。

　　玄君浑身剧烈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鞭子落下时力量的本质差异，也瞬间明白了凌煊那看似粗暴举动下的真实意图和所冒的巨大风险。

　　【他……他竟为了我……私自篡改天庭刑罚！甚至可能伪造或曲解了司法天神的手谕？这若是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