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第 30 章 ...
-
巨大的酸楚、恐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要将玄君冰冻心脏融化的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几乎要让他维持不住痛苦的伪装。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否则凌煊所做的一切,乃至他自己,都将万劫不复。
于是,他死死咬住已然破损的下唇,将喉咙里真正因旧伤崩裂和此刻皮肉之苦引发的痛哼刻意放大,身体配合着鞭打的力道剧烈地颤抖摇晃,缚身的符文锁链被扯得哗啦作响,仿佛正承受着下一瞬就要神魂俱灭的巨大痛苦。
凌煊看着他那“逼真”至极的表演,看着他背上那湛蓝色鲜血不断渗出、新旧伤痕狰狞可怖的景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狠狠拧搅,痛得他几乎无法维持面部冷峻的表情。
但他手上的动作不敢有丝毫停顿和迟疑,一鞭接着一鞭,挥得风声赫赫,雷光烁烁,演给这天庭的所有“观众”看。
每一鞭落下,都像是在抽打他自己的心。那每一声看似响亮的鞭响,都化作他心底无声的咆哮与煎熬。
鞭刑终于结束。
最后一记鞭响余韵在冰冷的刑室内回荡,渐渐消散。
凌煊握着打神鞭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几乎是立刻将鞭子甩开。整个身体都在细微地发抖,背后自己挨的那一鞭依旧灼痛,但远不及眼前景象带给他的万分之一煎熬。
他不敢去碰面前被锁链吊挂着、奄奄一息的玄君。任何一丝不合规矩的关切,都可能被暗中窥视的眼睛放大,成为两人新的罪证,带来更可怕的后果。
但当两名天官按照程序,面无表情地上前,准备粗暴地将玄君从耻辱柱上解下时,凌煊心底压抑的怒火与痛楚瞬间爆发!
“滚!”
一声低吼,带着威压和冰冷的杀意,猛地炸响在两名天官耳边!
那两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瘫软在地。
【这、这……按规矩,这罪仙若死了,本源需得……‘孝敬’天庭各位大佬;若侥幸未死,也需即刻扔下凡间,届时自会有‘安排’好的人去抽取其太阴本源,还得……还得将大部分‘上贡’天庭啊……上仙这是……】
但他们不敢质疑盛怒下的凌煊,连滚爬爬地“滚”了出去。其他负责记录、监察的仙官也感受到这可怕的气氛,纷纷公式化地、迅速地离开了刑室,厚重的门被无声合上。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玄君无力地跪在地上,头深深低垂,墨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胳膊依旧被镣铐束缚在耻辱柱上,维持着一个屈辱而痛苦的姿势。
凌煊站在他身后,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原本光洁如玉、此刻却布满交错狰狞鞭痕的脊背。那一道道伤口中,湛蓝色的血液缓缓渗出,在一些严重的伤口深处,甚至能看到如同星空破碎后般的奇异光泽,那是太阴本源被触及的迹象,美丽而恐怖。
两人就这般静静地待在死寂的刑室里。时间仿佛凝固,只有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气和极细微的、玄君压抑着的痛苦喘息声。
凌煊强大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网,细细扫过周围的每一寸空间,每一缕流动的仙气。他耐心地等待着,判断着。
良久,良久。
直到他彻底确认,那些窥探的“眼睛”和“耳朵”似乎真的暂时离开了,至少此刻这里是安全的。
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步跨到玄君面前,蹲下身来。
他的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急切地、却又无比轻柔地想要拂开玄君脸上被冷汗浸透的墨发,想要查看他的情况。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皮肤的前一刻——
玄君却先一步极其轻微地避开了,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清晰的拒绝。
“……仙尊……”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微弱,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
凌煊的手猛地顿在半空,紫金色的眼瞳紧紧望着他,等待着他未说完的话。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充满了不安的预感。
玄君艰难地喘息了一下,似乎积聚着最后一点力气,低垂着头,轻声问出了那句仿佛用尽了他所有残余生命的话:
“吾可以……归家了吗?”
……
归家?
回那个冰冷孤寂、却承载了他所有责任与牵挂的太阴冰宫?回那个需要他守护、却也让他双手沾满血腥的族地?
凌煊心脏的剧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眼前这个虚弱到了极致、连抬头都困难、却依旧固执地想要“归家”的人,所有的坚持、所有的规矩、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去他妈的规矩!去他妈的天条!
他猛地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坚定地、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恐怖的伤口,将玄君冰凉的身体轻轻揽入怀中,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好。”凌煊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低下头,在玄君冰凉汗湿的耳边一字一句地承诺,温热的气息拂过那敏感的肌肤:
“我带你回家。”
凌煊褪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地将玄君从头到脚裹紧,尤其遮掩住那些仍在渗着湛蓝色星血的恐怖鞭痕,以及他那张过于惹眼、此刻却苍白如纸的面容。他打横将人抱起,玄君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像一捧即将熄灭的寒冰。
他没有动用任何神通,没有撕裂空间,也没有化身电光,就这样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在九重天晶莹剔透却冰冷彻骨的仙玉大道上。他的步伐极快,却异常平稳,最大限度地减少着怀中人可能承受的颠簸之苦。
沿途仙官、力士、乃至各洞府散仙,无不惊骇侧目。
“那不是清微观的凌煊师弟吗?他怀里抱的是……?”
“听闻他前些时日因在下界调皮闯祸,被罚禁足思过,莫非就是因这怀中之人?”
“那袍角渗出的……是蓝色!湛蓝如星!那是……太阴之血!不祥!污秽啊!他怎敢沾染?还如此招摇过市!”
“疯了!真是疯了!这般抱着一个罪役之身招摇,若被瑶池王母娘娘知晓,少不了又是一场风波!他师尊元始天尊面上也无光啊!”
一路满是窃窃私语与惊疑不定的目光。
凌煊却恍若未闻,目不斜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人身上,紫金色的眼瞳深处只有一片沉静的决绝。
然而,行至清微观外的仙苑,两道身影却如同山岳般,拦住了他的去路。正是他的师兄,九仙山桃源洞的广成子与太华山云霄洞的赤精子。
广成子面容沉毅,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凌煊,止步。莫要一错再错。”
赤精子亦皱眉,语气稍缓却同样坚定:“凌煊,放下他。他自有其因果归处,非你清微观该沾染之缘。”
凌煊脚步未停,甚至连速度都未曾减缓,只是抱着玄君,从两位师兄中间径直穿过,口中淡淡地,甚至带着一丝敷衍地吐出两个字:“师兄。”
这近乎无视的态度让广成子面色一沉。
“凌煊!”广成子声音陡然加重,蕴含法力,震得周围仙霭翻涌,“你眼中可还有师长师兄?!”
赤精子也提高了声音:“凌煊!又没规矩了!这位是广成子师兄!”
凌煊终于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们,声音压抑着极致的疲惫与某种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的刑罚……已经承受完了。现在……他是自由身。”
广成子身形一晃,再次挡在他面前,目光如电:“自由身?凌煊,你看清楚!他周身业力缠绕,太阴之气紊乱濒危!你将他带入清微观,是想污秽师尊道场,引来更大灾祸吗?你当真要为了他,与同门师兄动手不成?!”
“动手?”凌煊缓缓转过身,那双总是跳脱着不羁光芒的紫金瞳,此刻却是一片死寂的灰烬,他看着两位师兄,声音轻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我忍住了没在天牢闹个天翻地覆……我忍住了司法天神那套虚伪的辞令……我忍着那些碎嘴仙官的闲言碎语……一步一步走回来……”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现在!到了自家门前,你们!我的师兄,却要亲自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