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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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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浩渺,星辰万千。
之所以能有序运行,不至混乱一团,是因为每一星都有自己的轨道,虽偶有乱象,但终会回归正轨。
萧卿云一直遵守着自己的规则,纵然杂草丛生,俗念颇多,仍旧恪守己道,不曾偏离。
此时,他的星轨摇摇欲坠。
萧卿云把脸埋进聂无极颈间,嗅到了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
那是和他一样的味道。
罢了,他想,塌了便塌了吧。
天上云遮月,光暗了些,影子也淡了许多。
聂无极垂眸看着明暗的交界处,脑袋里思绪纷乱复杂,又好像空空如也。
想象中的潮湿并没有出现,仅仅过了片刻,聂无极就不得不放开手,方才还在他怀里的人已经后退一步,又一次和他拉开了距离。
聂无极盯着那段空白的地面,随后视野一亮,开阔起来——
萧卿云走了。
好像盯了很久,也好像只是一会儿,熟悉的脚又出现在他视线里。
聂无极这才抬起头。
无数念头先后在他思绪里划过,引发心海的波涛汹涌,在他抬头的那一瞬,尽数收敛。
萧卿云洗了把脸,眼神终于回了点温度,他站在台阶上,视线下落:“回去睡吧,你明天还要赶车。”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聂无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萧卿云像是早有准备,答得轻描淡写:“没什么,想起一些事罢了。”
“什么事?”聂无极鲜少会有这样刨根问底的时候。
萧卿云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师兄,你太小看我了。”
塌了的星轨可以重建,他萧卿云就算不能保持绝对稳定,也绝不会因为一次损毁而一蹶不振。
他塌得起,也修得好。
他不怕这些,没必要这么小心。
萧卿云深深地看着聂无极,这个人,他心甘情愿,为之打破常规,改变自己的运行秩序。他曾试图建立一条新的轨道,能将他俩命运交织,一同包括在内,如今不需要了。
但废墟和遗址还在,他还是很喜欢他。
萧卿云已经许久不给身边的人算卦了,但现在想为聂无极和他所爱的人算一卦,看一下他们今后过得怎么样,好不好。
他难得算一回,却发现,由于自己在聂无极身上的执念太深,缠绕了太多干扰,无法再为他算了。
“……”
萧卿云讶异地看向聂无极那双幽黑的眸,此刻,那双眼里映着月光,还有自己晦暗不明的身影。
于是他自嘲:“……好像我也没有多厉害。”
他以为自己拎得清,不会陷太深。然而事实却给他当头一棒。
院落的高墙投下明暗的界限,屋檐遮住台阶的光,将萧卿云藏在阴影里。
藏不住了。
当知晓的刹那,思念便如月光奔涌,决堤而出,漫过小院的围墙,沿着狭窄的巷道,流入人间。
明月之下,凡所明处,皆是他之爱,凡所暗处,皆为他不得。爱光明磊落,温暖无惧,就像他此刻看着聂无极的眼睛;不得则晦暗隐秘,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就像哭泣只能存在于夜里。
好在今日是十五,月亮较往常更大一些,能照亮地方的更多一些,也让他的求不得,显得更少一些。
聂无极没问出来结果,烦躁得一宿没睡好。第二天一睁眼,就逮着萧卿云不放。
“你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他把一只脚已经伸出床边的萧卿云拖了回来:“说,不说清楚不许下床。”
萧卿云昨夜做了许多梦,梦里也是徒劳伤心的,乍一醒来对上聂无极,眼里还有些红。
“说什么。”他哑声道。
聂无极见他这样,也火不起来了,不由得放轻了声:“你昨晚怎么哭了。”
下不了床,萧卿云索性把头发撇到一边,又躺了下去:“没有,你做梦了。”
聂无极:“……”
睁着两眼说瞎话!
他侧过身,一边枕着胳膊,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把萧卿云的眼角,“还湿着,说实话。”
萧卿云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上手,轻轻皱眉,往外躲了躲。
聂无极看着他明显拉开距离的动作,静默了一瞬,“好,我不碰你,你给我个理由。”
萧卿云叹了口气:“什么理由?”
“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原因是什么。”聂无极耐心道。
萧卿云眼神散漫地望向天花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心知肚明的是你,欺我瞒我的也是你,为什么要我告诉你。
聂无极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被堵得一哽。
萧卿云一向很乖的,问什么说什么,现在都不跟他说了。
这感觉很微妙。
像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他试图开导‘长大的师弟’:“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才能帮你解决问题。”
萧卿云瞥了他一眼:“问题太大了,你解决不了。”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问题大不大,”聂无极苦口婆心地劝:“可能对你来说很大的问题,但换个角度对我来说就不是什么大事。”
萧卿云见他不肯放弃,便盘腿坐起身,支着胳膊歪头问:“问题就跟你一样大,你怎么解决?”
聂无极:“……”
你不是想解决问题,是想解决我吧。
聂无极有些头疼,“什么问题跟我一样大,你说,我跟它单挑,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也给你解决了。”
这么不配合,还能不能好了!
萧卿云看着他,忽然轻笑出声。
他也学着聂无极之前的样子,弯下腰,遮住他的眼睛——
果然避开了对视,他才能用更自然的语气说出口:
“问题就是……‘问题’太好了,我舍不得解决他。”
直到最后聂无极也没问出来点线索,全都被萧卿云不轻不重地挡了回去,滴水不漏。
聂无极忍不住叹气,心情复杂。
这才是萧卿云啊。
聂无极一直都知道萧卿云没那么简单,但他在自己面前有刻意收敛,久而久之,聂无极几乎要以为他真的只如表象一样是个单纯的孩子。
但他可是老爷子指定的衣钵传人。他不想说的话,没人能问得出来。
是他之前对自己太特殊对待了,让他忘了这一点。
他不是需要处处照顾的人,他扛得住事。
……可还是很想帮他。
聂无极想,就算他自己可以,也还是想跟他一起分担。
什么都想一起,喜、怒、哀、乐,一起面对,共同承担。
——给我个机会吧,卿云。
不要把我拒之门外,不要对我一字不提,让我参与进去,像以前那样。
聂无极忍不住想,还会有下一次吗?会不会有更多的事不告诉他,会不会越来越不想和他分享,会不会以后就……
停,打住。
估计是屋里太闷了,让他老往坏处想。
聂无极从屋里搬了把椅子到院里晒太阳,心里有点凉。
像是长大了的孩子和父母逐渐生出的距离感,聂无极此刻也尝到了这种滋味。
另一端的萧卿云在石桌边安安静静地看书,聂无极一看他就堵得慌。
一夜没睡好,下午还要赶车,聂无极干脆闭上眼眯一会儿,养养精神,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眯着眯着,真睡了过去。
院子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隔壁偶尔传来一声猫叫,而后继续沉默下去。
不多时,萧卿云合上书册,目光望向躺椅上已经睡着的人。
星星点点的日光从藤叶间漏下来,零零碎碎地洒了他一身。
他们做过很多恋人间做的事,但他们不是恋人。
萧卿云想。
趁聂无极打盹的间隙,他偷偷地、一遍一遍地描摹他的眉眼,他的唇形,他曾经触碰过的。
他用目光摩挲,在心里放肆,悄悄攥紧了手,欲盖弥彰地缩进衣摆下面。
他克制着自己,要自己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可他又那么想。
他想切实地触及他的身体温度,想用指腹抚摸那些柔韧的发丝,他想捧起他的脸,在眼皮的星痕上落吻。
像是有什么烦心事,聂无极睡梦里也是皱着眉的,有风吹过,他动了下身子,歪向另一边。
太放肆了。萧卿云垂下眼帘,怎么能如此放肆。
这是个心有所属的人,他不可以觊觎。
漆黑的睫毛颤了颤,萧卿云收起书,轻轻走到聂无极身边。
“师兄,我先进去了。”
不知是说得声音太小,还是聂无极睡得太沉,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萧卿云靠得更近了些:“师兄,我……”
话音戛然而止。
他感受到聂无极扑在他脸上的鼻息。
轻轻的,浅浅的。
像在心尖上套了一把钩子,勾得他下意识弯了腰,由着那点似有若无的吐息把他勾到了源头。
萧卿云忍不住闭上眼。
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萧卿云突然有点眼热。
对不起。最后一次了。
他很少会忍不住,他一直都是理智的。可偏偏遇上聂无极,他总是忍不住。
反正你也没有告诉我你有对象,我就作当不知道。
做错了……就错了吧。
反正也没有以后了。
最终萧卿云没有叫醒聂无极,悄悄离开。关门的声音在小院另一头响起,随即陷入沉寂。
无声的风带起石桌的尘土卷向躺椅,斑驳天顶之下,透过绿叶的间隙可以窥见阳光璀璨,晴空万里。
而更远的地方,层层阴云笼罩,携雷鸣闪电,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