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萧】夏夜》檀书方圆

15、第 15 章

　　快到睡觉的点，聂无极把手机关静音，走进萧卿云卧室。

　　萧卿云已经把头发吹干了，正在写习题册。

　　电话里的说辞在脑海回荡，久久不散，聂无极坐在床头看他，眼神柔软下来。

　　萧卿云洗完澡头发不束，披散在身后，遮住大半身形。
　　他看起来柔顺又乖巧，是个好孩子。

　　我算不算是占了个口头便宜?
　　聂无极想。

　　他望着萧卿云的背影，靠在床头眯了一下，感觉今晚好像格外安静。

　　似乎少了点什么。
　　但好不容易得了休息，不想再动脑子。

　　视线里的师弟占据了他大半心神，剩下那部分用来控制自己，别干什么出格的事来。

　　以往他不主动提起，这事就压在心底，他在心里几番辗转，面上也还端得住。
　　也许是今天终于听到萧卿云亲口承认，也许是下午的依偎太过温暖，也许今晚的电话里他终于能说出来，潜意识里也知道快要结束这种遮遮掩掩的状态，他有些心浮气躁。

　　聂无极深吸口气，长长吐出，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热血上头的毛头小子，不会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他冷静下来，才发觉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屋里静得出奇。

　　聂无极起身走到萧卿云旁边:“困了就睡吧，现在也不早了。”

　　“没事。”萧卿云没抬头，声音听起来有点哑，“你先睡。”

　　他面前摊着笔记，可能是在默背。

　　聂无极给他冲了杯牛奶放在旁边，“那我先上床了。”

　　聂无极不知道后来灯什么时候关的，应该很晚。

　　他有点兴奋，睡意酝酿了很久。已经半进入轻度睡眠了，才感觉屋里暗了下来。
　　随即他陷入沉睡。

　　萧卿云关了灯，并没有回床上。
　　他轻轻掩上门，走到庭院里。

　　夜晚的风微凉，吹过指缝，他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汗。

　　已经一点半了，但他没有丝毫睡意。

　　聂无极的那番话像是一把利剑，把他从头到脚劈了个彻底。

　　萧卿云十来年的经历里，没有过这样的空荡。

　　他不曾对什么执着，没有什么非要不可。

　　双亲还在的时候，他没有让父母过多操心；双亲去了之后，他没有给师父添乱，也不给师兄制造麻烦，他独独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兄产生师兄弟之外的感情——

　　可笑他还真的想过，以为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他们可以像寻常爱人一般，成为彼此最亲密、最不可断的联系，在公园里再度靠上去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摸到了边际。

　　然而到头来，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清醒时，才明白这都是他一人的梦。另一位，始终站在远处，从头到尾就没有走近过。

　　萧卿云喉结动了动，舌根有些发苦。

　　聂无极不是愚钝的人，他可能早就看出来自己的想法，只是他没说破。

　　大概是觉得说破了尴尬，又或者怕影响他备考的状态。

　　难怪试探的话会被很快带过去。
　　难怪毕业照那天他不肯承认。
　　难怪他丝毫不介意自己行为上的亲密，却会对言语的暧昧拉开距离。

　　……

　　其实细细想来，从一开始就有预兆。

　　只是他那时蒙了眼，一心沉溺在自己的一厢情愿，没有往这方向想。

　　今日在蛋糕店，聂无极说，我也很喜欢卿云。

　　萧卿云当时以为这是告白。

　　可现在想来，这分明是一句委婉的拒绝。

　　他心里有喜欢的人，面对自己的喜欢，不能回应，又不愿太伤人，只能说我也很喜欢你，喜欢你这样的人。

　　聂无极已经很温柔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戳破他的幻想，大概是要等高考完才会说，让他这段时间能安心度过。

　　只是不小心被他提前知道了。

　　萧卿云手盖住眼睛，呼吸都在颤抖。

　　月色如霜，他遍体寒凉。

　　聂无极睡到后半夜，迷迷糊糊地醒了点，觉着身边有点空。
　　他摸索了两下，挣扎醒来，睡眼惺忪。

　　身旁是凉的，连余温都没有，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坐起身，茫然地扫视屋内。

　　窗帘还紧紧拉着，遮挡住了大半月光，只是隐隐能看出个孤单的影子，映在凌乱的床上。

　　聂无极搓了把脸，披上衣服就下床去找人。

　　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并不如他想象那般黑。
　　台阶上铺了层明晰的光，花花草草都看得清。有个人背对他站在台阶上，身影被拉得很长。

　　聂无极抬头看了眼月亮，发现是圆的，才隐约想起来今天是十五。

　　师弟不睡觉在这干嘛?赏月么?

　　他走过去刚想张口，却发现萧卿云脸侧有一行水痕，断断续续的，已经快干了。

　　是汗吗?
　　未散尽的睡意让他大脑难以运转，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这外面也没那么热，哪来的汗。

　　他盯着那行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的湿痕，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在其他人脸上见过类似的东西。

　　眼泪。

　　这个名字一出来，聂无极自己先怔愣一瞬。

　　什么?

　　他无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清醒过来:“你怎么了?怎么……”
　　哭了。

　　聂无极安慰过许多人，但他不曾见过萧卿云哭泣的样子。

　　和别人的悲戚不一样，他哭过后的神色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和。

　　如果不是这点残留的痕迹，大概看不出这是个刚哭过的人。

　　聂无极心像被揪住，突然有点喘不上气。

　　他该早点发现的。

　　刚才这里一定发生过一场伤心欲绝，多少年了，没见师弟哭过。

　　但现在这里只剩下一点残局，显然他已经收拾好了。如果不是这次碰巧他半夜醒来，萧卿云一定只字不提。

　　天大的事都要自己扛，这人就这么倔。

　　聂无极心口堵成一团，又是怜惜又是愤怒，说不清道不明。

　　他咽了口水，察觉自己身体僵硬，便走下台阶站到萧卿云面前，尽量放轻松：“是我来晚了吗？要不你再趴一会儿？”
　　他说着，张开双臂向萧卿云示意。

　　萧卿云的目光从苍穹的极远处扫到面前人身上，像是才发现有这么个人。

　　那眼神还带着遥远处的缥缈意味，落到聂无极眼里，一瞬间竟有些陌生。

　　萧卿云望着他，一动未动。

　　那一刻，聂无极陡然生出一种感觉，好似萧卿云虽站在他面前，却隔了一道越不过的深渊。

　　身体快过思维，先一步跨了过去，将这个人拥入怀里。

　　“出什么事了？能……和我说说吗？”

　　聂无极很少用这般征询的语气恳求别人，但现在，他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那道无形的鸿沟还躺在他们脚下，尽管此刻他们紧密无间。

　　萧卿云的身体一直紧绷着，直到此刻也没能放松下来。

　　聂无极感觉得到，他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然而刚叹完，就有一双手轻轻拥住了他的背。

　　萧卿云回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