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瞳之下》零秋零

12、锈蚀回廊

　　维护通道内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每吸一口都让喉咙感到不适。脚下的金属格栅路面布满油污和灰尘，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在这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凌寻尽可能放轻脚步，侧耳倾听，除了远处不知名机器永恒的低沉嗡鸣，便是他自己过于响亮的心跳。
　　远处那一点微弱的光源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却似乎永远无法接近。通道两侧是粗大冰冷的管道和密如蛛网的线缆束，有些管道外壁凝结着水珠，偶尔滴落，在寂静中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每次都让凌寻神经紧绷。
　　根据地图，他正穿行在标记了“×”的危险区域。他不敢触碰任何东西，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和脚下。
　　突然，他脚下一滑！似乎踩到了一片特别油腻的区域，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扑去！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旁边的管道稳住身体
　　“别碰！”一个极低、极急促，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然从侧前方的黑暗角落传来！
　　凌寻硬生生止住了抓向管道的手，身体踉跄了一下，最终还是重重地撞在对面的线缆束上，才勉强没有摔倒。撞击使得大片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惊魂未定地靠在线缆束上，心脏狂跳，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就在他侧前方几米外，一个较大的管道交汇处形成的阴影里，隐约蹲着一个人影。
　　是那个工装男人？！
　　不……似乎不是。身影看起来更瘦小一些。
　　“那根管道表面有高压漏电，绝缘层老化破了，你想被烤焦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少年人的清亮，却又有着超越年龄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凌寻屏住呼吸，努力适应着黑暗，试图看清对方。借着极远处那点微光，他勉强看出那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同样穿着沾满油污的衣物，脸上似乎也抹着几道黑灰，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正警惕地打量着他。
　　“你是谁？”凌寻同样压低声音问道，肌肉依旧紧绷，不敢有丝毫放松。在这诡异的地下世界，突然出现的人影是敌是友难以分辨。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像个小动物般仔细嗅了嗅空气，又侧耳听了听上方的动静，才慢慢从阴影里探出半个身子。他的动作轻巧而灵活。
　　“你是上面那些人正在抓的‘回响’？”少年不答反问，目光锐利地扫过凌寻狼狈不堪的样子和身上的伤口，“弄出这么大动静，还把冷却剂搞泄漏了，你可真能惹麻烦。”
　　他知道“回响”！而且他对上面的追捕和刚才Γ-7的事一清二楚！
　　“你……你怎么知道？”凌寻心中惊疑不定。
　　少年撇撇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上面：“这下面没那么隔音。而且，γ区泄压警报一响，整个下层维护通道的压力模式都会变。你差点把我们都害死。”
　　“我们？”凌寻捕捉到了这个词。
　　少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仔细看了看他，似乎在评估风险。片刻后，他才稍稍放松了一点姿态：“你不是‘他们’的人。‘他们’的人不会这么蠢地去碰那根死亡管道，也不会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这里乱撞。你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巡逻的‘清道夫’快被你的动静引来了。”
　　“清道夫？”
　　“地下的‘清洁工’，更小，更灵活，更讨厌。”少年言简意赅地解释，同时招招手，示意凌寻跟上他。“不想变成零件的话就快点。”
　　少年对这里的环境极其熟悉，像一只黑暗中的狸猫，轻巧地穿梭在复杂的管道和障碍之间。凌寻不敢怠慢，忍着身上的疼痛，紧紧跟在他后面。
　　少年带着他拐了几个弯，钻过一道几乎被管道完全遮挡的狭小缝隙，又向下爬了一段几乎垂直的短梯，最终来到了一个更加隐蔽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旧设备间，比Γ-7更小，更破旧。大部分设备已经被拆除，只留下一些固定的基座和空线槽。角落里铺着一块相对干净的帆布，上面散落着一些工具、几个罐头瓶，还有一盏散发着微弱暖黄色光芒的老旧应急灯。这里空气虽然依旧沉闷，但那股浓重的油污味淡了许多。
　　“暂时安全。”少年松了口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再次仔细打量凌寻，“现在，说吧，你是谁？怎么跑到这下面来的？还拿着老穆的图？”他的目光落在了凌寻手中紧紧攥着的地图上。
　　“老穆？”凌寻一愣，“是那个……在树林里……”
　　“嗯。”少年眼神黯淡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是我……搭档。他昨天出去‘钓鱼’，说感觉有个新的‘回响’波动很强烈，要去确认一下……然后就没回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上面那么大的动静，是为了抓你？他成功了？”
　　凌寻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将树林里遭遇工装男人——老穆，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包括那张地图和干扰器，简单快速地告诉了少年。
　　少年默默地听着，拳头微微握紧。
　　“所以……老穆他……”少年的声音低沉下去。
　　“对不起……”凌寻低声道。
　　少年摇了摇头，用力抹了一把脸：“不怪你。这就是我们的命。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他把图和‘钥匙’给了你，还把你引到了γ-7的入口……他是希望你能找到‘锚点’。”
　　“锚点到底是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凌寻急切地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少年看着凌寻，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们……是‘锈蚀’。是卡在这个完美机器齿轮缝里的渣滓，是不愿意被‘格式化’的bug。”少年指了指周围废弃的环境，“躲在这些他们早已遗忘和废弃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至于‘锚点’……”少年的目光投向更深远的黑暗，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着希望与恐惧的复杂光芒，“那是一个……也许能让我们摆脱轮回，或者至少，让我们结束迭代的地方。”
　　他看向凌寻，语气变得无比严肃。
　　“老穆选择相信你，带你走到了这里。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
　　“是跟着我，继续往下走，去寻找那个可能是唯一希望，也可能是致命陷阱的‘锚点’？”
　　“还是……转身离开，回到上面，继续做你的‘罗夏’，祈祷他们这次会彻底‘修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