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反派当作最强止痛剂》佩枪凯蒂

1、蓝鸟与走狗

　　空气在嗡鸣。
　　不是声音，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流水线上传送带规律的振动，周围操作员们麻木呼吸的频率，还有她自己血液流过太阳穴的搏动——所有这些，都构成了这座庞大工厂永恒不变的背景噪音。
　　闻灼称之为，“寂静”。
　　她精准地移动着手臂，舌尖泛起一丝腥甜，念力随之涌出，通过指尖接触的操作台，汇入庞大的系统，最终在终端凝结成一管氤氲着微光的红色物质——“痛感精神”。
　　这是她偷偷实践出来的准则：用□□疼痛形成的念力来收集“痛感精神”，可以帮助她更快地完成监管员定下的任务：制造出更高纯度的“痛感精神”，这是官方宣称的对抗这个世界“虚无”的唯一燃料。
　　闻灼抬眼，目光扫过流水线两旁。一排排穿着白色工服的操作员们像被抽空了灵魂的陶俑，他们的脑子里被植入了不尽相同的痛苦因子，依靠和这些情绪对抗形成念力，制造出不同纯度的“痛感精神”。
　　她询问过她的同事们，在休息舱的短暂交接时。
　　操作员0417的痛苦因子是信奉努力但得不到肯定。
　　操作员0972的痛苦因子是永远差一点就够得上的“美好生活”。
　　操作员1098的痛苦因子是无论打多少份工也难以为继的微薄收入。
　　...
　　可是闻灼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如果硬要说有点什么的话，那是一只鸟。
　　一只羽翼无法形容的但灼眼的钴蓝色鸟。
　　一瞬。只有一瞬。
　　闻灼只是在脑海里描绘了一下那只鸟的形状，胸腔里就升腾起一种陌生、尖锐的感觉，那不是痛楚，却比痛楚更加强烈。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电路短路的刺鼻焦糊味。她面前的收集器屏幕彻底熄灭了。
　　“能量已过载！能量已过载！”
　　机械的机器人女声响彻整个操作室，随即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空气。那些麻木的“陶俑”们似乎被这声音激活了某种本能，身体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但眼神依旧空洞。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名身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监管者快速走来。
　　周围的操作员们依然专注着手头的工作，没有人停下来一探究竟。在这个巨大体系的另一角落，安全组组长滕凛手上的监控终端显示：【发现异常数据！是否标记为优先级？】
　　她放大屏幕，目光锁定了数据源——闻灼的工位。几乎同时，她也看到了那两名正在快速接近闻灼的监管者。
　　滕凛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这是她分管的区域里，能够产出最高纯度的“痛感精神”的操作员。
　　在某次运转任务中，她打开金属制的手提箱，在一排排淡红色的试剂中发现了一支特别浓郁的试剂，她只看了一眼就感觉眩晕。
　　上面标签写着：
　　【源编号】:7-Z-0734（闻灼）
　　【纯度评级】：特优+
　　【指定用途】：特供
　　【输送目的地】:****
　　因为权限不够，腾凛并不能知道真正的目的地。
　　她所带领的安全小组已经执行了多次类似的秘密任务，但作为前任远征军的侦查员，她知道这并不是官方所说的为了对抗“虚无”而运输的路线。
　　腾凛无法深究这人是被植入了什么痛苦因子，才能产出如此纯度的试剂。但她知道上一次她看到这种成色的试剂时，伴随的是一个疯疯癫癫的操作员被监管官从车上被拖下，无情地扔进专门用来处理“消耗品”的垃圾屋。
　　消耗品。
　　精神溃败的操作员，被绝望情绪淹没的远征军们，一切无法再给上层集团供给“痛感精神”的人类都被称为“消耗品”。但可笑的是，在这个科技以指数级速度迭代的体系世界，依然只有没被异化的“人”才能产生思维，形成“念力”，继而转化为“痛感精神”。
　　腾凛以为闻灼早就该死了，一个正常人类能承受的痛苦有极限，即使天赋再强也不可能永远服役。那种纯度的试剂，顶多产出两次，人就会报废。
　　但闻灼是怎么回事？
　　越来越靠近监控屏上的黑色身影拉回了腾凛的注意力，那是70Z区的监管官——高晟，以高效“处理”异常、并将功劳独揽而上位著称。他最强的审讯手段是那双冰冷的蓝色义眼，只要一跟其对视就会立刻袒露秘密。
　　他绝不会放过闻灼这个“功绩”。如果闻灼被带走，她会像之前那些“异常样本”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高晟管辖的“净心室”里，成为他晋升履历上又一个冰冷的数字。
　　而滕凛，需要这个“异常样本”。
　　她的手指在终端上飞快操作，调出十二区管道压力监测图，指尖在一个完全正常的参数上悬停了一瞬。然后，她面无表情地手动将其数值修改，触发了三级泄漏警报。
　　做完这一切，她才大步向事发点走去。
　　……
　　高晟的蓝色电子眼锁定着闻灼。
　　那目光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在扫描一件故障的资产。
　　“编号0734。解释。”他的声音冰冷平滑，不带疑问，只有审问。
　　闻灼压下喉咙里的铁锈味，强迫自己冷静。她迅速调出内部日志，将屏幕转向对方，语速快而清晰：“报告监管官。三号收集单元电极老化，日志记录过去七十个工时内效能持续衰减百分之五。本次操作峰值未超出安全阈值，系设备临界性故障。”她将问题牢牢钉死在机器上。
　　高晟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处理着数据。片刻的沉默，比警报声更令人窒息。
　　“你的实时生理读数显示，在事件发生前有异常波段峰值。与设备故障的关联性，”他微微向前倾身，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低于百分之十五。”
　　他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距离。那双仿生的蓝色义眼，如同深不见底的冰潭，牢牢捕捉住闻灼的视线。
　　“看着我，操作员。”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具穿透力，“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你‘当时’……在想什么？”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他不需要动武，那双义眼本身就能给低阶操作员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迫使他们在慌乱中吐露真相。
　　闻灼感到心脏狂跳，几乎要挣脱胸腔。她本能地想避开那可怕的视线，但她知道，任何闪躲都会直接暴露她的恐惧和心虚。
　　就在她的心理防线即将被压垮的瞬间——
　　“监管官！”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滕凛大步走来，直接切入两人之间，看似无意，却恰好用身体隔断了高晟对闻灼的直接视线压迫。
　　她向高晟亮出终端屏幕上刺眼的警报区。
　　“十二区九号管道发生中度泄漏，活性物质增殖。根据应急协议第11条，请求所有可用人员立即协防。”她的报告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高晟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视线从闻灼身上移开，落在滕凛的终端上。
　　显然在权衡。一个潜在的“异常”和一个正在发生的、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的“泄漏事件”。
　　“编号734的评估优先级更高。”他做出了判断，视线似乎又要转回闻灼。
　　“理解。”滕凛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却上前半步，进一步吸引高晟的注意，“但泄漏点邻近能源中转站。若扩散，可能导致区域封锁，延误您后续的‘详细评估’流程……并且，事件报告上会记录该区域安全负责人的‘延迟响应’。”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软刀，精准地刺中了高晟的顾虑——功绩不能被意外抹杀，责任更不能被记录在案。尤其是“延迟响应”这个词，暗示了如果事态扩大，他也可能被牵连。
　　高晟沉默了一秒，做出了选择，他不能再浪费时间在这里。
　　“编号734，评估暂缓。立即协同处理泄漏事件。滕组长，你负责监督。”他冰冷地扔下命令，不再看闻灼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闻灼被带领离开，安全出口处只剩下她和腾凛两人。
　　腾凛点了支烟，懒懒地靠在墙上，与闻灼对视，“你以为暂缓就结束了？高晟只是去准备给你用的强效镇静剂和拘束笼。他从不放过到手的猎物。”
　　闻灼脱下惨白的工作服，里面的黑色短袖已被冷汗浸湿，她面色空洞，略带敌意，“你想怎么样？”
　　“给你一个选择。”滕凛的声音在烟雾中显得轻飘飘的，“A，留在这里，十分钟后变成他笼子里的一摊没有意识的‘高级能源’。”她顿了顿，指向旁边一条幽深、标记着废弃符文的检修通道。“B，从这儿跳下去。下面是旧管网区，是‘锈带’的老鼠和失控机械的地盘，也是他权限暂时够不到的盲区。存活率很低，但不是零。”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介绍两条下班路线。
　　“你为什么‘帮’我？”闻灼死死盯着她，试图理解这个素未谋面的安全组组长的动机。
　　滕凛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微的笑意，“我不是在帮你。闻灼…我是在投资。”她的目光流转，好似安全组组长不再为体系维持安全才是她最得意的事，“高晟想要的是又一件‘功绩’。而我，对你这份能烧坏机器的‘能量’更感兴趣。别死得太快，证明你的价值不止那一点。”
　　说罢，她又点了一支烟，闲适地吞吐，没有催促，也没有劝说。
　　闻灼站在通道口，前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空气里有铁锈的腥气。“绣带”——体系内的最末区，一切法度之外，法无禁止即可为，而“绣带”的法度是无法。
　　可是“净化”呢？那将使她完全失去作为“人”的意识，用血肉之痛完成最后一次产能，成为一滩失去灵魂的能源。
　　那只蓝色的鸟突然在她脑中乍现，钴蓝色的羽翼划破了眼前弥散的烟雾。
　　“又能怎么样呢？”闻灼解下被护目镜固定住的头发，纵身跃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