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解意》铅笔断芯

4、图书馆的午后

　　篮球训练后的第二天，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同学们看徐晏亭和陆靳风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似乎都在猜测这两位学霸兼篮球高手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徐晏亭一如既往地提前到校，却发现陆靳风的座位依然空着。这很不寻常——自从转学以来，陆靳风总是比他更早到教室。

　　早自习铃声响起时，陆靳风才匆匆走进教室。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但依旧保持着那种惯有的淡漠表情。

　　“陆同学，你没事吧？”前排的女生关心地问。 “没事。”陆靳风简短地回答，坐下后立刻拿出书本，似乎不想多说什么。

　　徐晏亭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动作有些僵硬，显然是昨天篮球对抗留下的后遗症。想起那管药膏，徐晏亭不确定陆靳风是否用了它。

　　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重点讲解了上次模拟考的作文。

　　“这次作文题目是‘春风不解意’，大多数同学都写了议论文或散文。”语文老师说，“有一篇特别出色的文章，我想请作者来分享一下创作思路。”

　　教室里安静下来，大家都好奇是谁的文章被选中。

　　“陆靳风同学，能请你分享一下吗？”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陆靳风身上。他微微一愣，随即恢复平静，站起身。

　　“我写的是短篇小说。”他的声音清晰而平静，“讲述一个少年在春天失去最重要的人，从此觉得春风都带着离别的寒意。”

　　教室里鸦雀无声。这种创作角度完全出乎大家意料。

　　“能具体说说灵感来源吗？”语文老师鼓励道。

　　陆靳风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只是虚构的故事。”

　　徐晏亭注视着陆靳风的侧脸。那一刻，他确信陆靳风在说谎——那篇文章里的情感太真实，不可能是纯粹虚构的。

　　下课後，周明轩转过身来：“哇，陆靳风，没想到你还会写小说？挺有才啊！” 陆靳风只是淡淡点头，没有接话。

　　“不过太伤感了吧？”周明轩继续说，“春天不是应该充满希望吗？”

　　陆靳风抬起眼，桃花眼中带着一丝冷意：“希望往往伴随着失去，不是吗？”

　　周明轩被问得一愣，讪讪地转回身去。

　　徐晏亭突然开口：“你文章最后一句——‘春风不解离人意，何故频催别离期’——化用自哪首古诗？”

　　陆靳风略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王安石的《春风》，原句是‘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

　　“很巧妙的化用。”徐晏亭评价道。

　　“谢谢。”陆靳风语气稍缓，“你看得很仔细。”

　　这是两人第一次不带敌意的对话。

　　下午是自习课，班主任宣布：“为了备战摸底考试，学校安排各班轮流使用图书馆。今天我们班去，大家可以自由组队学习。”

　　图书馆里安静肃穆，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在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同学们各自找位置坐下，很快沉浸在学习中。

　　徐晏亭习惯性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周明轩和几个男生坐在他对面。不久后，陆靳风也来了，他看了一眼徐晏亭旁边的空位，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在隔着一张桌子的地方坐下。

　　学习进行到一半，周明轩遇到一道难解的物理题，抓耳挠腮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徐晏亭：“晏亭，这道题怎么做啊？我完全没思路。”

　　徐晏亭看了一眼题目：“用能量守恒和动量定理联合求解。”他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公式。

　　周明轩还是一脸困惑：“等等，这里为什么取这个值？”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省略了一个中间步骤。”

　　陆靳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指着徐晏亭的草稿纸：“这里应该先证明碰撞是完全弹性的，否则能量守恒不成立。”

　　徐晏亭皱眉：“题目中暗示了是弹性碰撞。” “暗示不等于证明。”陆靳风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快速写下一行推导，“需要这个条件才能成立。”

　　周明轩看看徐晏亭，又看看陆靳风，感觉空气中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你说得对。”徐晏亭突然承认，“我确实省略了这一步。” 陆靳风略显惊讶，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干脆地认输。

　　“不过你的解法太繁琐了。”徐晏亭补充道，在陆靳风的推导基础上划掉几步，“这样可以更简洁。”

　　陆靳风审视片刻，点头认可：“确实更优。”

　　周明轩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居然心平气和地讨论起题目来，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讨论结束后，陆靳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徐晏亭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这个举动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却又让周围几个一直关注他们的同学暗暗吃惊。

　　安静的图书馆里，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声音。阳光慢慢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徐晏亭遇到一道棘手的数学证明题，思考良久没有头绪。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陆靳风，发现对方正在看一本英文原版的物理书籍。

　　犹豫了一下，徐晏亭还是开口了：“这道题，你有什么思路吗？”他将题目推过去。

　　陆靳风看了一眼，思考片刻，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巧妙的辅助线作法：“试试这个，然后用反证法。”

　　徐晏亭按照他的建议尝试，果然豁然开朗。他不得不承认，陆靳风的数学直觉确实敏锐。

　　“谢谢。”徐晏亭说，语气真诚。

　　“不客气。”陆靳风回应，声音里也少了几分往日的冷淡。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地缓和下来。

　　“你为什么总是看英文原版书？”徐晏亭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陆靳风轻轻合上手中的书：“习惯而已。在国外生活过几年。”

　　“哪个国家？” “英国和美国都待过。”陆靳风语气平淡，却不愿多说。

　　徐晏亭知趣地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问道：“下午的篮球训练，你能参加吗？”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陆靳风的后背。

　　陆靳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徐晏亭会注意到这个：“应该可以。”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管理员走过来：“两位同学，不好意思，这本《高等数学讲义》是馆藏珍本，一般不外借的。”她对着陆靳风说。

　　徐晏亭这才注意到陆靳风手边放着一本厚厚的数学专著。

　　“我只是参考一下，马上归还。”陆靳风平静地说。

　　管理员离开后，徐晏亭好奇地问：“你看这个做什么？已经远远超出高中范围了。”

　　陆靳风轻轻摩挲着书皮：“兴趣而已。”他顿了顿，补充道，“数学很美，不是吗？最纯粹的真理。”

　　徐晏亭有些惊讶地发现，在说这句话时，陆靳风眼中闪烁着罕见的光芒——那是一种对知识真正的热爱和追求。

　　“我更喜欢物理。”徐晏亭说，“用数学解释世界运行规律。”

　　陆靳风唇角微扬：“典型的实用主义者。” “你呢？理想主义者？” “或许吧。”陆靳风没有直接回答，但眼神柔和了许多。

　　就在这时，周明轩抱着一堆书凑过来：“你俩讨论什么呢？这么投入。”他好奇地看看徐晏亭，又看看陆靳风，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不一样了。

　　“数学。”徐晏亭简短地回答。 “物理。”陆靳风同时说。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刚刚缓和的氛围又变得微妙起来。

　　周明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笑了：“你俩其实挺像的。”

　　这句话让两人同时皱起眉头。

　　“一点都不像。”徐晏亭冷冷道。 “完全不像。”陆靳风同时否定。

　　周明轩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吧好吧，当我没说。”但他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开始收拾东西。徐晏亭注意到陆靳风动作依然有些僵硬，显然是昨天的伤还在疼。

　　“药膏好用吗？”徐晏亭状似随意地问。

　　陆靳风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还没用。” “为什么？” “忘了。”

　　徐晏亭从书包里拿出那管药膏：“现在记得了。”

　　陆靳风看着递到面前的药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春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走在前面的陆靳风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校园里盛开的樱花树。

　　徐晏亭也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粉色的花瓣在春风中纷纷扬扬地飘落，美得如同画卷。

　　“日本的樱花应该也开了。”陆靳风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徐晏亭惊讶地问：“你去过日本？”

　　陆靳风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立刻恢复淡漠的表情：“在书上看到的。”说完便快步向前走去。

　　徐晏亭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这个转学生身上有着太多矛盾之处：家境优渥却似乎经历过不幸；才华横溢却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看似冷漠偶尔却会流露出细腻情感。

　　春风不解意，何故乱人心。

　　徐晏亭轻轻摇头，甩开脑中纷乱的思绪。无论陆靳风是什么人，他们之间终究是对手关系，这一点不会改变。

　　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这个对手的关注，已经超出了单纯的竞争范畴。

　　远处的樱花树下，陆靳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仍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徐晏亭。春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那双桃花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随后，他转身离去，背影渐渐消失在缤纷落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