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与舟》我勒个键盘精

11、旧楼烟火与暗潮微澜

　　老纺织厂的午后总带着点昏昏欲睡的调子。阳光透过积了灰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旧木头和洗衣粉混合的味道，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槐树叶沙沙的声响。

　　陈焰趴在餐桌上，对着笔记本电脑敲得飞快。屏幕上是红泥沟污染案的后续资料，她正整理村民提供的医疗记录——那些孩子的血铅检测报告，老人的呼吸道疾病诊断，一行行数字看得她指尖发紧。

　　“喝口水。”

　　一杯温水轻轻放在手边，林晚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她刚在里间的小床上眯了会儿，身上还穿着那件张主编送来的旧T恤，袖口磨得发毛，却意外地比西装更衬她柔和的轮廓。

　　陈焰抬头，看见林晚舟正站在灶台边，手里拿着个搪瓷碗，碗里是早上剩下的豆浆，正用小电炉慢慢加热。她动作不算熟练，时不时低头看看火苗，侧脸在逆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你居然会用这玩意？”陈焰挑眉。她昨天试着开电炉热饭，差点把锅烧糊，还是林晚舟过来关掉电源，面无表情地说“你对电器的破坏力堪比泥石流”。

　　林晚舟回头瞥了她一眼，嘴角弯了弯：“总不能顿顿吃油条豆浆。”她往碗里加了勺糖，用勺子搅了搅，“张主编说附近有家菜市场，下午我们去买点菜。”

　　陈焰眼睛一亮：“你会做饭？”在她印象里，林晚舟这样的人，厨房大概只是用来摆放咖啡机和榨汁机的。

　　“以前在国外读法学院，总不能天天吃速食。”林晚舟把热好的豆浆递给她，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家常菜而已，谈不上会做。”

　　陈焰捧着温热的搪瓷碗，忽然笑了。她想起自己租的小破屋，厨房永远堆着没洗的泡面盒，冰箱里只有速冻饺子。原来再精致的人，也有过为了生计笨拙做饭的时刻。

　　“那我负责摘菜洗菜！”她拍了拍胸脯，“我摘菜可快了，以前在红泥沟帮李教授家收过玉米。”

　　林晚舟看着她眼里的光，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落下时才意识到有些逾矩，指尖顿了顿，却没收回。陈焰的头发有点硬，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和她印象里那些精心打理的卷发完全不同，却让人觉得踏实。

　　“叮铃——”

　　门口的旧门铃忽然响了，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铁片摩擦。两人瞬间警觉，林晚舟顺手将桌上的水果刀往身后藏了藏，陈焰已经抄起了门边的拖把。

　　透过猫眼一看，是张主编，身后还跟着个提着篮子的老太太。

　　“是张叔。”陈焰松了口气，拉开门。

　　张主编手里拿着个布包，身后的老太太挎着竹篮，篮子里装着新鲜的蔬菜，还有几个圆滚滚的土鸡蛋。“这是老纺织厂的王阿姨，知道你们在这儿，非得来送点自己种的菜。”

　　王阿姨是个矮胖的老太太，脸上堆着笑，拉着陈焰的手就不放：“就是你们俩帮着红泥沟出头啊？张主编都跟我说了，好姑娘，有血性！”她往陈焰手里塞了把小葱，“我家老头子以前就是纺织厂的，当年要不是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帮着维权，我们连退休金都拿不到呢。”

　　陈焰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把人往屋里让。林晚舟接过竹篮，看着里面带着泥土的青菜，心里忽然一暖——这是她第一次收到这样带着烟火气的感谢，比任何奖杯都让人踏实。

　　张主编把布包放在桌上，打开一看，是两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还有几包速食面。“刚去你俩住处拿的，林律师的西装送去干洗了，先凑合用。”他压低声音，“赵启东的后台有动静了，他那个当副市长的表舅，昨天在会上暗示要‘稳定舆情’，估计是想压下后续调查。”

　　林晚舟的脸色沉了沉：“周明宇那边的证词没问题吧？”

　　“暂时没事，但听说有人在找他的麻烦，给他儿子转学的事都黄了。”张主编叹了口气，“老周现在躲在老宅不敢出门。”

　　陈焰攥紧了拳头：“他们敢动周老师？”

　　“别急。”林晚舟按住她的手腕，指尖的凉意让她冷静了些，“动证人是重罪，他们不敢明着来，多半是想逼他翻供。”她看向张主编，“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他？我需要他补充几份证据，尤其是当年赵家贿赂环保局的转账记录，我记得他提过有备份。”

　　张主编点头：“我试试。不过你们得做好准备，那副市长要是铁了心保赵启东，说不定会动用到你们律所那边的关系。”

　　林晚舟沉默了片刻。她知道张主编说的是实话。律所的主任和那位副市长是校友，当年她能成为权益合伙人，多少沾了点这层关系的光。如今要和他们站在对立面，律所那边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律所那边……”陈焰犹豫着开口，“要不我跟你回去一趟？”

　　“不用。”林晚舟摇摇头，眼神清明，“现在回去只会打草惊蛇。我让助理把我桌上的加密硬盘寄过来，里面有这几年经手的赵家相关案件记录，或许能找到他们和副市长勾结的证据。”她顿了顿，看向陈焰，“倒是你，红泥沟那边的生态评估报告出来了吗？我想看看有没有能作为公益诉讼的切入点。”

　　陈焰眼睛一亮，立刻打开电脑：“我上午刚收到李教授发来的，重金属超标比我们想象的严重，至少需要十年才能修复。”她指着屏幕上的数据，“而且有几家下游的渔场也受了影响，渔民损失惨重，他们也想索赔，但没人敢出头。”

　　林晚舟凑过去看屏幕，两人的肩膀不经意间靠在一起。陈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混杂着阳光的气息，和在律所时那股冷冽的雪松味完全不同。她忽然想起昨晚林晚舟帮她缝补被钩破的牛仔裤，手指那么纤细，却把歪歪扭扭的针脚缝得整整齐齐。

　　“这些渔民可以联名提起民事诉讼。”林晚舟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我可以帮他们代理，不用律师费。”

　　“真的？”陈焰惊喜地抬头，鼻尖差点撞上她的脸颊。

　　林晚舟往后退了半寸，耳尖有点发烫：“真的。但需要你帮我收集更多证据，渔民的损失清单，渔场的水质检测报告……”

　　“包在我身上！”陈焰拍着胸脯保证，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昨天联系了个做纪录片的朋友，他想拍红泥沟的修复过程，说不定能让更多人关注这事。”

　　林晚舟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自己过去追求的那些“完美”——完美的业绩，完美的婚姻，完美的社会形象——其实都像橱窗里的假花，看着光鲜，却没有一点生命力。而眼前这个姑娘，带着一身烟火气，跌跌撞撞地往前冲，却活得比谁都真实。

　　王阿姨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端出两碗西红柿鸡蛋面，香气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笑着看她们，“林姑娘细白，得多吃点；小陈姑娘瘦，也得多补补。”

　　陈焰拿起筷子，呼噜呼噜吃了一大口，烫得直吸气，却笑得眉眼弯弯：“好吃！比我妈做的还香！”

　　林晚舟拿起勺子，慢慢喝着汤。鸡蛋是土鸡蛋，带着点淡淡的腥气，西红柿有点酸，和她平时吃的有机蔬菜完全不同，却意外地合胃口。她看着陈焰吃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傍晚，王阿姨走后，张主编也离开了。陈焰在阳台晾衣服，林晚舟坐在沙发上看渔民的损失清单。夕阳把阳台的影子拉得很长，陈焰哼着不成调的歌，晾衣绳上挂着她的旧T恤和林晚舟的衬衫，风吹过，衣摆轻轻碰撞，像在说悄悄话。

　　“林晚舟。”陈焰忽然开口。

　　“嗯？”

　　“等这事结束了，你想做什么？”

　　林晚舟放下清单，看向窗外。远处的高楼在暮色里亮起点点灯火，那是她曾经追逐的世界。但此刻，她更想看看红泥沟的星星，想尝尝李教授家的槐花饼，想……和身边这个人一起，做点“不完美”的事。

　　“我想成立一个公益法律援助中心。”她轻声说，“专门帮那些没钱请律师的人，比如红泥沟的村民，比如那些渔民。”

　　陈焰转过身，夕阳落在她脸上，眼睛亮得惊人：“那我就去当你的‘线人’，帮你找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帮你收集证据。我们俩搭档，肯定天下无敌。”

　　林晚舟笑了，是那种从心底漾开的笑，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好啊。”

　　夜色渐深，两人躺在沙发上，盖着同一条薄毯。窗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老楼里的水管偶尔“滴答”响一声。

　　“你说，那个副市长会不会派人来抓我们？”陈焰忽然问，声音有点小。

　　林晚舟侧过头，借着月光看清她紧绷的侧脸。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其实也会害怕。她伸出手，轻轻握住陈焰的手。

　　“不会。”她的声音很稳，“就算来了，我也会保护你。”

　　陈焰的手颤了一下，反手握紧她的。林晚舟的手很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她忽然觉得，不管前面有多少风浪，只要能握着这只手，就什么都不怕了。

　　“林晚舟。”

　　“嗯？”

　　“没什么。”陈焰把脸埋进毯子里，声音闷闷的，“就是觉得……有你真好。”

　　林晚舟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交握的手上，像撒了层银粉。旧楼里很安静，只有两颗心在悄悄靠近，跳得越来越齐。

　　她们都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暗潮还在涌动，挑战随时可能到来。但此刻，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旧楼里，她们有了新的方向，有了彼此的温度，就像黑暗里的两簇光，相互照亮，也相互温暖。

　　明天，或许会有新的消息，或许要面对新的麻烦。但没关系，她们会一起面对。

　　就像现在这样，握着彼此的手，等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