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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晨光微亮与前路未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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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的窗棂透进第一缕晨光时,陈焰是被冻醒的。
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往旁边靠了靠,撞上一片温热的躯体。转头看时,林晚舟正侧躺着,呼吸均匀,侧脸在微光里柔和得像幅水墨画。昨晚处理伤口时被撕开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平时在律所里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判若两人。
陈焰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却不小心碰掉了手边的手电筒。“咔嗒”一声轻响,林晚舟立刻睁开了眼。
那双总是覆着层冰霜的眸子,此刻刚从睡梦中醒来,带着点朦胧的水汽,见是她,才缓缓松了紧绷的下颌线。“醒了?”
“嗯。”陈焰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冻醒的。这破地方比红泥沟的山神庙还冷。”
林晚舟坐起身,动作牵扯到后背的伤口,她蹙了下眉,却没吭声。“我看看你的手。”
陈焰这才想起自己手背的伤,昨晚光顾着处理林晚舟的伤口,自己的早忘到了脑后。此刻纱布已经被血浸透,边缘还沾着仓库地上的灰尘。她刚想摆手说没事,林晚舟已经拿过急救箱,动作利落地拆开了纱布。
“你这包扎手法,跟村口兽医似的。”林晚舟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指尖沾着碘伏,轻轻拂过陈焰手背的擦伤,“还知道用丝巾当止血带,算你有点常识。”
“那是,本记者闯过的火场比你见的官司还多。”陈焰嘴硬着,却乖乖把手伸着,任由她用无菌纱布重新缠绕。林晚舟的动作很轻,指腹带着常年握钢笔的薄茧,擦过皮肤时有点痒,她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嘶——”
“别动。”林晚舟按住她的手腕,抬眼时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两人都愣了一下。晨光从窗缝里斜切进来,在她们之间投下道金色的界线,陈焰眼里的狡黠和林晚舟眼底的柔光,在光尘里无声交缠。
远处传来摩托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仓库院外。张主编的大嗓门隔着门板传进来:“丫头们,出来接好消息!”
陈焰第一个跳起来,往门口跑时差点被地上的铁丝绊倒,林晚舟伸手扶了她一把,两人相携着走出仓库。
清晨的阳光有些晃眼,张主编正靠在摩托车上抽烟,见她们出来,把烟蒂摁在鞋底熄灭,脸上带着罕见的轻松:“赵启东昨晚就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他那几个同伙也一锅端了。现在网上炸开了锅,环保部已经成立专案组,要彻查红泥沟的污染案。”
陈焰的眼睛瞬间亮了:“那周明宇呢?他的证词没出问题吧?”
“放心,老周这次倒是硬气,把赵家这些年的勾当全抖出来了,连带着几个收过好处的官员名单都交了。”张主编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桶,“给你们带了点热乎的,豆浆油条,赶紧垫垫肚子。”
林晚舟接过保温桶时,指尖触到温热的桶壁,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样“不体面”的早餐了,婚姻里的法式吐司,律所里的现磨咖啡,都不及此刻手里这桶带着烟火气的豆浆。
陈焰已经抓着油条啃了起来,含糊不清地问:“那我们现在能出去了?我得回去看看我那些资料,还有李教授那边……”
“急什么。”张主编瞪了她一眼,“赵启东的后台还没彻底挖干净,你们俩暂时还不能露面。我已经帮你们把东西从报社和你那小破屋挪到安全地方了,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他看向林晚舟,“林律师,你那边……律所和家里,要不要我让人打个招呼?”
林晚舟沉默了片刻。律所的权益合伙人会议今天上午召开,原本是决定她能否更进一步的关键节点;而那个所谓的“家”,周明宇的离婚协议应该已经放在玄关了。这些曾经让她辗转反侧的事,此刻竟变得像上辈子的尘埃。
“不用。”她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律所那边,我自有安排。至于家里……没什么可打招呼的。”
陈焰啃油条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她。晨光落在林晚舟脸上,她的表情很淡,却不像从前那样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反而有种卸下重负后的通透。陈焰忽然明白,那个总是用精致铠甲包裹自己的林晚舟,正在一点点把铠甲拆开,露出里面柔软的血肉。
“那你们先去我一个老伙计那暂避。”张主编从口袋里摸出把钥匙,“城南老纺织厂的宿舍楼,三楼左拐,地方不大,胜在没人注意。我下午再过去给你们送些换洗衣物。”
林晚舟接过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想起什么:“张主编,红泥沟的村民……他们知道消息了吗?”
“我让人带话过去了。”张主编的声音低了些,“李教授说,村里的老人听到赵启东被抓,在祠堂里哭了半宿,说总算能给孩子们一个干净的将来了。”
陈焰的眼圈红了,用力咬了口油条,把哽咽咽了回去。林晚舟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去纺织厂的路上,林晚舟开着张主编留下的旧捷达。车座上蒙着层灰,空调也坏了,热风呼呼地吹着,带着股铁锈味。陈焰把车窗摇下来,风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你真打算不管律所了?”陈焰忽然问。她知道那个位置对林晚舟意味着什么,那是无数个通宵达旦拼来的,是踩着玻璃碴子往上爬才摸到的天花板。
林晚舟转动方向盘,避开路上的坑洼:“不是不管,是该换种活法了。”她侧头看了陈焰一眼,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帮资本擦屁股,偶尔也想为干净的东西站一次台。”
陈焰笑了,笑得露出两排白牙:“那你可得做好准备,跟我混,可没什么名牌包和香槟酒。”
“没关系。”林晚舟的目光落在前方的路,晨光洒在她脸上,眼神明亮,“我觉得……油条豆浆也挺好。”
老纺织厂的宿舍楼确实老旧,墙皮斑驳,楼梯扶手上的油漆掉得露出了木头的纹路。但房间里很干净,看得出主人离开时仔细收拾过,窗台上还摆着盆生命力旺盛的绿萝。
“这是我以前跑纺织厂工人维权案时认识的老大哥,他举家搬到外地了,房子一直空着。”张主编的短信里这么说。
陈焰把毯子铺在沙发上,又从包里翻出笔记本电脑:“我先把剩下的证据整理一下,发给专案组。对了,你要不要给你助理回个电话?她昨晚肯定急坏了。”
林晚舟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助理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快哭了,说律所里已经炸开了锅,几位合伙人都在找她,周明宇也打了无数个电话。
“告诉他们,我很好。”林晚舟的声音平静,“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寄过去,不用等我签字。律所那边……帮我把桌上的那份环境公益诉讼案宗收起来,等我回去处理。”
挂了电话,她看着窗外。楼下的空地上,几个老人正在打太极,动作慢悠悠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金边。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生活,没有算计,没有伪装,只有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
陈焰忽然凑过来,把手机屏幕怼到她面前:“你看,环保局官网已经发布公告了,要对红泥沟进行生态修复,还说要建个自然保护区。”
屏幕上的照片里,红泥沟的孩子们正举着“谢谢记者姐姐”的牌子,笑得一脸灿烂。陈焰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我们做到了。”陈焰的声音有点抖,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
林晚舟看着她,忽然伸手,轻轻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很轻,却带着千钧的力量。陈焰愣了一下,随即反手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林晚舟的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她惯用的雪松香水,意外地让人安心。
“嗯,我们做到了。”林晚舟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点微哑的暖意。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像给她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她们都知道,这不是结束。赵启东的后台还没彻底清除,律所的壁垒依然存在,红泥沟的修复之路还很长,她们各自的困境也并未完全消失。
但此刻,看着对方眼里的光,她们忽然有了底气。
或许未来依然会有风雨,或许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只要身边有彼此——一个带着野火的温度,一个握着利剑的锋芒,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陈焰抬手,轻轻拍了拍林晚舟的后背,像在给她鼓劲,也像在给自己打气。
晨光正好,前路未央。
而她们,会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