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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灵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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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峰顶,气喘吁吁的无常长老托着厚厚的眼袋,幽灵一般地叩响了宗主住处的门。
他脑海中已经构想好了宗主咳着血,墨色衣衫上浸着血,却仍然硬撑着身姿挺拔地站着。
宗主你挺住啊...
他心里默默念叨了几遍,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宗主确实是身姿挺拔地站着,不过仍然是凌厉的眉眼,脸上也没有一丝倦色,衣衫...
不对啊,宗主什么时候穿这么朴素的衣衫了,连个金丝绣边都没有...
难道是宗门的生意出什么问题了,来找他商讨?
那也不至于急到半夜来请人啊。
难道自己犯什么大错了?他顿时吓得有些僵硬。
倒是初墨看他一脸疲色,硬邦邦地关怀了两句。
看来不是来问罪的,他深深吸了口气,恭敬道:“宗主找我可是有何事?”
“嗯,进来说。”初墨淡淡应着,领他进了密室,并在周围落下了一道禁制。
无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宗主请讲。”
初墨对于无常长老还是挺尊重的,不仅仅是因为医术,还因为他其实算自己长辈。
药宗灵丹妙药多,弄些美颜养神、延长寿命的药不在话下,故无常长老这个岁数了还能身体康健、容颜不老。
他微微颔首,道:“长老博览群书,涉猎甚广,可了解一些灵魄或记忆有损的病例?”
无常听到此处,稍稍皱了皱眉,道:“确实了解一些。不知宗主可否具体些?”
初墨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长老可否听闻过灵纹一事?”
“灵纹?”无常喃喃着,低头思索。
灵纹这种东西他确实听说过,不过从未有人证实,归根结底只是传说罢了。宗主为何会对此感兴趣?
他在脑海中快速检索着有关灵纹的描述,缓缓道:
“确有所闻,不过并无确切证据。”
“书上曾记载,每个人一生中最深刻的记忆都会化成灵纹,刻在灵魄中。”
“记忆会随此生的结束而消散,而灵纹不会。所谓的灵纹,是由记忆中体验的种种,凝结成的复杂图案。”
无常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试探着宗主的意思。
初墨淡淡抬了抬眼。
他迅速错开对方的目光。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宗主虽然年轻,可最随意散漫的一瞥都具有压迫性,不论有没有撒谎,总感到压力和紧张。
是以,他从未正视着宗主的眼睛说话。
他咽了咽唾沫,继续说道,
“人生漫漫,百世轮回,故而灵纹的复杂程度令人甚至神仙都无法窥探,且没有两个人的灵纹是完全相同的。”
“打个比方,人的灵纹就好比树木盘虬的根节或是叶片的脉络。”
无常说到这里就停下了,等待宗主再次开口询问。
初墨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提了一句无关的话。
“我听闻,天地间曾经是没有神仙的。”
无常愣了愣,道:“是。不过宗主问这个做什么?”
初墨没有回答。
半晌,他淡淡道:“罢了。你刚刚提到,人生漫漫,百世轮回?”
“是。不过这也只是书上记载,真实性未知。宗主的意思是?”
“你信吗?”初墨突然道。
“什么?”无常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问,人人都有无数轮回,你信吗?”
无常不解其意,暗自琢磨了一会儿,道:“信,自然信。不然怎么有那么多游魂生前夙愿未了,不愿投胎,最后错过了再入轮回的时间,成为孤魂野鬼或是怨灵呢?”
说到此,他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接着道:“据说,记忆和灵纹因为神仙也无法窥探和改变,所以是天地间最神秘和最有灵性的东西。”
可是,宗主为何无缘无故询问灵纹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呢?他默默想。
像是猜到了他的疑惑,初墨道:“我有一位朋友,先前他在昏迷时,我曾对他的灵魄探查,发现了一些从未碰到过的情况。而且,他的记忆似乎有损。”
无常听到“朋友”一词时,有些愣神。他从未听闻过宗主平日里有什么朋友,从小到大,也只有先宗主林浦深和莫尚、段凌歌两个小鬼和他亲近些。
不过,身为半个医者,听到“从未碰到的情况”的兴奋还是占据了上风,毕竟研究出了结果可是大功一件啊。
他迅速清了清嗓子,问道:“敢问我可否了解具体是何情况?”
初墨却没有回答。
屋内的光线很暗,无常的视角只能隐约看到他半张侧脸的锋利轮廓。
那人的眉心似乎皱了皱。
无常猛然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太过僭越。他微微欠了欠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幽暗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影子,拖拽到身后的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长。
他忽然意识到,宗主这些年变得越来越冷厉淡漠、雷厉风行。
先宗主过世后,他早已渐渐掌控了门内所有事务,靠雷霆手段制衡了宗门内部力量的暗潮涌动,哪怕有人内心不服或不满,表面上却无一不毕恭毕敬、以宗主马首是瞻,以至于自己竟有些忘了初见宗主时的模样。
那时候,初墨还是个浑身衣裳破破烂烂的小少年,脸蛋脏兮兮的,一双手上也长满了冻疮,一看就是冬天仍然将手浸在冷水中做活的。
他和先宗主林浦深恰好完成了一桩颇为棘手的委派,在大街上闲逛。
林浦深和初墨简直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性子,他至今没有搞懂先宗主当初为何选中了初墨做亲传弟子。
林浦深身为一宗之长,在外自然要板着脸,对内就换了副模样,尤其对他这种最初一同立派的好兄弟。
一会儿像一个江湖侠客,肆意潇洒,重情重义,一会儿又像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风流倜傥,满脑子风花雪月。
总而言之,不像个正经的宗主。搞得他总觉得宗主之位只是林浦深不得已而为,或者只是当个副业,老早就想着找个像样且有天赋的弟子代替他,好享清福。
要不是他对先宗主有过人的交情,了解颇深,他一度怀疑林浦深有点精神分裂。
那天,他刚杀死了满地怨灵魔物,转头就踩着咯咯作响的头盖骨,无视一地鲜血淋漓,勾着无常的肩,懒洋洋地斜倚靠在他身上,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笑。 问:“今天中午想去哪里下馆子?要不要易个容,一起去听个曲儿?听说今日醉仙楼来了个名角儿呢!”
纵然无常解剖过的尸体不少,看到先宗主搭在他肩上的那只带着邪物血迹的胳膊以及玩世不恭的神情,还是有点毛骨悚然。
以及一点儿气愤。
看到这一地狼藉还有心情吃饭听曲?还有,就不能先捏个清洗诀先把血去干净了?他刚换的白衣服...
无常有点无语。结果只是低头的工夫,便发现林浦深人没了。
无常:???
他顺着肩膀上搭着的那只手向后看去,一张老态龙钟的脸正对着他。
无常:!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捉住那只手来个过肩摔。
然后那只手纹丝不动。
无常不信邪了,手腕再次发力,青筋都有些突起,准备再来一次。
结果那只手反扣住了他,一把将人拉到跟前,手劲大到他的腕骨有些隐隐作痛。
完了,碰到硬茬了。他感到自己今日格外倒霉。
正想着要不要先假装被俘,趁其不备洒药粉迷晕那人时,他突然感觉不对。
那只反扣住他的手修长洁白,甚是好看,不像一个老者该有的。
何况,还有什么人在大白天的街道上明目张胆地装神弄鬼?
他心里翻了个八百个白眼,脸上挂出一副谦恭的笑容,小声道:“宗主?”
林浦深啧了一声,冲他挑了挑眉,眼睛微不可见地眨了一下。
无常心道你做什么你眉毛抽筋了我给你治,就听到轻轻的一句,“这么快就发现了?”
无常:...你开心就好。
一时的沉默换来了那人的更进一步。
“像吗?”林浦深的语调和嘴角一样有些上扬。
无常心中吐槽谁家老人有你这么纯澈干净的眼睛,不过还是露出一副你很厉害我很敬佩的表情,干巴巴道:“像。”
像就有鬼了,骗骗小孩子还成。
然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你等我一下。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无常:?!
他一抬眸,就看见林浦深佝偻着身子,脚步踉跄,一边咳嗽一边蹒跚而行。
无常心道宗主你做戏挺全套啊,变声术都用上了,捉弄我不够现在要在大街上挑选随机幸运观众了?
他抱起手臂准备看戏,就发现林浦深脚步缓慢但目标明确地朝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墨衣少年走去。
无常:不是,宗主你真骗小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