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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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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邺公书重复着这个问题,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嘶哑却异常清晰,“好,我告诉你,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首先,我承认,我就是个俗人,我见色起意。”他几乎是咬着牙承认,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坦诚,“宣传片里、讲台上、楼梯间里,每一次我都移不开眼。这很肤浅,但这是真的。”
“而且遇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整个人的灵魂都在发光,你这样的灵魂,闪耀到让人能一下子注意到你,也足以让我这种烂泥想拼尽全力去够一够;所以就算后来你把自己折腾成那样,我依然觉得你值得一切最好的。”
“心理学上有一个很有趣的说法,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不健康的环境中,人要么向内求,要么向外求——向内求产生心理疾病,向外求产生难以示人的癖好。”邺公书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可能两者都有吧。”
“原柏,接下来我想说的,可能阴暗到你受不了,但在我的‘爱’里,它们不可或缺。”
邺公书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许,仿佛难以掩饰的痛苦可以通过声音而喷薄:“我有点白骑士情节,我看到你疼,看到你蜷在那里,我就受不了,我希望所有让你难受的东西都消失。我知道这很自以为是,很招人烦,但我控制不了。我想把你从那该死的痛苦里拉出来,哪怕只能拉出来一点点,哪怕你根本不需要。”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神炽热得几乎要烫伤人。
“还有……我们是同类。”他盯着原柏,眼神像是陷入了某种偏执的迷狂,“你以为只有你迷恋疼痛吗?我也是。我看到你视频里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就算因为用力按压而泛白,也那么漂亮……我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幻想那双手……用同样的力道,甚至更重的力道,落在我身上……会是什么感觉。”
“上次在我家,你落下鞭子、为我上药,我终于确认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
他毫不避讳地揭开自己最阴暗的角落,只为证明他们本质的相连,也为了让原柏放下戒心。
“但最重要的是,原柏,我看到了你的追求。”他声音蓦地低了下去,“你疼成那样了,被生活磋磨成那样了,躲在网络角落里用那种方式发泄了,可你交出来的设计图,你笔下的每一条线,都还在说着‘不妥协’——你还在追求最好的效果,考虑着每一个受众,你骨子里那份对理想的执着,根本没死,它只是被你从表面强行压下去了。”
理想如火球,强行压制就像把火球揣入怀中,只能灼伤自己。
邺公书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强制自己压下哽咽:“我对你的爱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拧在一起,可能上不了台面,但它们……都是真的。”
“原柏,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原柏,你本身就在发光,哪怕你自己觉得已经熄灭了,余烬落在很多人眼里,仍是能指引方向的火星。”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疯子……”原柏不着痕迹地按压着自己绞痛的胃部,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轻飘飘地融入雨声中,几乎听不见。
“是啊。”邺公书忽然笑了起来,“你不也是么,我俩正好相配。“
“胡说八道。”原柏被这句直白又精准的话噎住,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狼狈的愠怒,却又无法反驳,最终只能挤出这几个苍白的字眼,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抵抗。
邺公书眼神亮得惊人,步步紧逼,语气却放软了下来,带着一种诱哄般的危险:“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原柏,退一步,我们一起发疯,行不行?你想怎么样,我都陪你。”
“你……根本不知道……”原柏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挣扎,“你没必要和我一起共沉沦。”
感受到怀中的原柏似乎没有从源头放弃轻生的念头,邺公书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原柏,来不及了,我已经陷得太深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拼命考进阳光培智,拿这个不咸不淡的铁饭碗吗?”邺公书的声音平静,原柏却听出了疯狂,“因为我早就知道,我知道你原柏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心里那团火从来没灭过,你想做的设计,你想守护的东西,从来就没变过。”
“我没有那么多可以和学长相匹配的才华和光芒,我虚张声势,我步步紧逼……我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衬你一些,哪怕只有一点点。我做不了致胜的铳枪,但可以是坚实的后盾。我想做你实实在在的、永远不会消失的后盾。”
说到这里,他闭了闭眼,想将脸上掠过的深重痛苦压下去,但仿佛自虐一般,他并没有停止叙述:“我家里的情况……很糟。他们恨我,又不得不把所有的指望都压在我身上。我那个聪明优秀的姐姐,受够了重男轻女,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也不肯回来。而我的双胞胎弟弟……因为我母亲生我们时难产,他缺氧的时间太久,智力永远停在了小时候。他们觉得是我的出生夺走了他的人生……”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长期碾压后的麻木:“我好像生来就欠了债,活得像个赎罪的工具;我没有梦想,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我怎么活着都一样。直到看见你……原柏,你活得那么用力,哪怕痛苦,也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在痛苦,你太鲜活了。我羡慕你,也更想……守护你这份‘自我’。”
“所以我选择了这里,选择了一份能兜底的工作。我不需要多耀眼,我只需要稳定地、长久地在这里。这样,有朝一日找到你,无论你想飞多高,或者……或者偶尔摔下来,至少下面有个我,能接住你。”
“原柏,”邺公书伸出手,掌心向上,任由雨水疯狂拍打,那是一个邀请,也是一个卑微的祈求,“我是认真的,我在毕业之后就做好全盘接住你、也做好了爱你的准备。我现在终于可以告诉你,我愿意、也有能力,做你最后的那条退路。”
原柏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因为疼痛、也因为情绪,他看着邺公书那双在雨水中依旧灼灼逼人的眼睛,那里面有关切,有欲望,有偏执,有和他如出一辙的绝望,还有一种他几乎不敢深想的、沉重的看见。
“你的那个设计,我买下来了。模型的材料……我也按照你最初的设计稿买齐了。我已经开始做了……我想……我想在你生日的时候,把它做出来,连着图纸的版权一起送还给你……”
雨水打在邺公书的伤口上,火辣辣地疼,但他却觉得快意:“高志远不干净的证据,我也在收集了,我不仅要他接手不了这个项目,还要他像丧家之犬一样滚出这个行业。”
“原柏,我不是只靠着嘴说,我愿意做,也一直在做,你如果回头,一定可以看见我。”
原柏泣不成声,他用手挡住眉眼,下意识不想让邺公书看到他的狼狈:“邺公书,我回报不了你。”
“原柏,爱不是交易,我不需要你的回报。”邺公书声音笃定,“我做的所有事,只是因为我想做。”
“我……”原柏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痛,雨水不断呛进去,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咳得浑身颤抖,几乎蜷缩起来,所有的力气似乎在那一刻被彻底抽干。
邺公书立刻将他更紧地拥入怀中,用自己尚且温热的体温包裹住他冰冷颤抖的身体,手掌笨拙却急切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原柏?原柏!呼吸,慢慢呼吸……”
原柏想回应邺公书,但咳嗽牵扯到腹部,熟悉的、灼烧般的绞痛骤然升级,不再是以往的隐痛或痉挛,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他腹腔内疯狂搅动,要将他生生撕裂。
原柏猛地蜷缩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所有试图推开邺公书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他一只手死死按住上腹,另一只手扣着邺公书的肩,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与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原柏?”邺公书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原柏的反应远超出情绪激动的范畴,他怀中的人体温低得吓人,身体却因疼痛而剧烈痉挛。
原柏想开口,却只感到喉咙深处一股浓重的、无法抑制的铁锈腥甜味猛地涌了上来,他张开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呜咽,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他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
“原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邺公书的声音充满了惊恐,他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稳稳地扶住原柏,试图为对方瘫软的身体提供一个支点。
原柏已经无法回答,他的意识在剧烈的痛苦和阵阵发黑的视野中浮沉,又一阵更猛烈的恶心感袭来,他猛地侧过头——
带着食物残渣的暗红色液体从他口中呕出,溅落在湿冷的天台地面上,迅速被雨水晕开,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不祥色泽。
是血。
恐惧瞬间攫住了邺公书的心脏,他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根本无法做到,扶住原柏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原柏的意识还未完全消失,他抬了抬半阖的眼皮,那只搭在邺公书肩上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如呓语一般:“小邺,这句话轮到我说了……不要怕……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