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翻过那座山》独孤泠鸢

59、第 59 章：视频

　　当天晚上，黎禾和温舒然陪着外婆一起睡。她们两睡在里面，外婆睡在外面。

　　因为要跟外婆睡，温舒然和黎禾的手机塞在枕头底下，两人没玩手机，跟外婆聊了好一会，直到外婆说要睡觉了，两个话唠才闭嘴。

　　温舒然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外婆的蚊帐，手掌往上，垂着眸沉思。

　　她从小到大都是跟黎禾一起睡的。小时候看鬼片，晚上睡不着，疑神疑鬼，两个人直接跑下来跟外婆一起睡。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喜欢往外婆房间跑，跟外婆一起睡。

　　黎禾啪地一下拍了她的手，好没气地说：“大晚上的干嘛？”

　　温舒然颇为无语地收回手，说：“伸个手不行啊？”

　　黎禾翻了一个白眼：“白天当乖乖女，晚上当大文豪？”

　　温舒然：“……”

　　外婆笑呵呵：“你们又吵架了？”

　　黎禾用家乡话说：“不是，阿舒说她不困不想睡。”

　　温舒然：“……”

　　外婆皱着眉说：“很晚了，要睡觉了。”

　　温舒然闷闷说：“我知道了。”

　　黎禾暗自得意地笑。

　　温舒然翻了个身，面对着墙，闷声说：“睡觉睡觉。”

　　因为黎津早上要回南宁，外婆起得了个大早，就为了给黎津煮个早饭。

　　外婆一直有这个习惯，家里不管是谁要出门，她必定要早起给人煮个早饭。生怕他们饿着肚子上车。

　　温舒然和黎禾迷迷糊糊也起了，帮外婆一起煮早饭。

　　黎津下楼的时候，舅舅舅妈也下楼了。于是，一家人一起吃了个早饭。

　　黎津行李不多，背了一个书包，拎了一个电脑包。但是舅妈和外婆给黎津打包了腊肉、粽子、米花、西红柿和米粉。她们还打算让黎津带一箱王老吉回南宁。

　　黎津伸手去拦，无奈地说：“我带那么多东西干嘛，南宁什么东西买不到啊。”

　　舅妈说：“是车带人，又不是你自己扛。而且留那么多东西，我们五个人也吃不完啊。等过几天，阿禾去了学校，阿舒也回去了，家里就只剩下我跟你爸还有奶奶，我们三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黎津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

　　黎禾说：“哎呀，妈，饮料就不用带了，饮料留着又不会过期，你跟爸上山的时候就带着去。哥要上高铁，到时候要托着这些东西走很远的，那么重，你们想累死他吗？”

　　舅妈迟疑了一下。

　　温舒然继续劝说：“舅妈，哥也是心疼你们，他好不容易过年买些年货回来，你们全给他塞回去了，他买回来就没有意义了。”

　　黎禾点头：“对啊对啊。这些饮料啊，果啊就没有必要带了，重死了，你塞点腊肉和粽子就可以了。”

　　不出意料，这些东西，她去学校的时候也会被塞到自己行李箱里。重死了，学校离车站那么远，校门口离宿舍也很远，她才不要塞。

　　帮黎津就是在帮自己。

　　黎津点点头，打开书包，往书包塞腊肉和两个粽子，说：“剩下的就不带了，有什么需要的，我自己会买的。等下次回来买车回来了，我再带。”

　　他知道这些东西虽然普通，但是却是她们藏在心底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份爱。

　　舅妈还想说什么。

　　舅舅摆手说：“过几天我就下去跟他挑车了，等到时候我拿下去给他就好了。”

　　外婆笑呵呵地说：“那下次买完车，再带回去。”

　　黎津说：“好。”

　　外婆握着他的手，又说：“下次可以带小惠回来给我们看看了。”

　　黎津说：“嗯，我知道了。”

　　温舒然和黎禾面面相觑，两个人眼中全是对八卦的兴致勃勃。等黎津走了，温舒然和黎禾缠着外婆问：“小惠是谁啊？”

　　外婆说：“你哥昨天跟他女朋友打视频给我看了，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

　　黎禾震惊：“哥真有女朋友啊？”

　　黎津跟她说过一次。但她一直以为黎津是开玩笑。

　　好吧，其实黎津也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但是……好吧，黎津长得帅长得高，人又优秀，有人能看的上他，其实也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嗯……但是有亿点不对。

　　温舒然没有黎禾那么大反应，顿了下，笑着挽着外婆的手臂，说：“那哥有女朋友了，外婆就不用催婚了。”

　　外婆笑着说：“我没准还能抱抱重孙呢。”

　　温舒然不喜欢听这种不吉利的话，好似外婆时日不多了。她皱了皱眉，说：“肯定能抱的。”她顿了顿，又说，“到时候外婆也要带我的孩子。”

　　外婆说：“好。”

　　黎禾还站在原地思考问题。

　　温舒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了，回家了。”

　　黎禾回过神来，下意识说：“不是，哥真有女朋友啊，还真有人看得上他？”

　　温舒然脚往后退了两步，默默说了一句：“你母单，不代表哥也母单。”

　　接着，她拔腿就跑。

　　黎禾瞳孔收缩，追了上去，怒吼一声：“温舒然！”

　　两个人在路上你追我赶。

　　外婆在后面喊：“慢点。”

　　舅妈说：“这两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活泼。”

　　舅舅点点头：“还是个孩子呢。”

　　*

　　晚上，温舒然把手机放在一楼充电，自己跑上楼去洗澡了。

　　路景钰打来了视频电话。

　　外婆看到她手机电话响了，抓着手机拿上楼，说：“阿舒啊，有人给你打电话。”

　　温舒然在卫生间里大喊：“外婆，你挂了吧，晚点我再打回去。”

　　外婆哦哦了一声，低头看着手机，点了点屏幕，不小心按了接听键。

　　对面出现一张俊脸，外婆愣了一下，路景钰也蒙圈了几秒，然后快速开口：“您是温舒然同学的外婆？”

　　外婆听不懂普通话，但她能听懂“温舒然”是阿舒的名字，也能听懂“外婆”这两个字。

　　外婆笑得一脸慈祥，开口问道：“是，你是阿舒的同学吗？”

　　路景钰听的懂他们的家乡话，也会说些。他点头，从普通话切换成了家乡话，语气更加谦卑有礼：“是，我是她的同学。”

　　外婆说：“阿舒在洗澡，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路景钰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说：“哦，我来找她问问寒假作业。”

　　外婆说：“作业啊？那你得等一下，阿舒还在洗澡呢。”

　　路景钰说：“好的。我不着急。”顿了顿，他又问，“外婆吃饭了吗？”

　　外婆笑呵呵地说：“吃了吃了。”

　　路景钰又接着问：“今天吃了什么？”

　　外婆说：“呀，杀了一只鸭做火锅，还煮了玉米粥。”

　　外婆说的火锅是：他们把鸭杀了之后，在火上把鸭炒得半生半熟，然后用火锅盆装着，放在电磁炉上煮。

　　这边的火锅一般都是用清水装盆放在电磁炉上煮沸，接着往里面过自己想吃的肉和蔬菜。

　　路景钰和外婆聊了一会，温舒然从洗手间出来了。她怀里抱着自己的脏衣服，看到外婆在楼梯间，轻声喊了一声：“外婆。”

　　她的声音很轻柔，尾音拉得很长，带着少女独特的娇软和前所未有的温柔。

　　外婆回头看她，把手机递了过去，笑呵呵地说：“阿舒洗完了？你同学给你打了电话。”

　　温舒然下意识接过手机，当看到屏幕上的人脸时，温舒然瞳孔收缩了一下。

　　路景钰愣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镜头，眼底含笑，带着几分温柔，用普通话说：“你洗完了？”

　　温舒然从声腔里发出一个嗯字，一股冷风吹过来，她抬头对着外婆说：“外婆，你先下去烤火。”

　　外婆点了点头，皱着眉看她，说：“你多穿点。”

　　温舒然说好，然后好声好气把外婆哄走。外婆走了之后，温舒然看着镜头的路景钰，又问：“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她低头点了一下屏幕，手机里她的人像图变大，她看着自己——头发盘上去，刚洗完澡的脸又白又嫩，清爽又漂亮。再抬头看了一眼镜子。

　　嗯……还是镜子里的自己好看一些。

　　她臭美的撩了撩头发。

　　路景钰说：“就想给你打个电话而已。”

　　温舒然把手机立好，把摄像头关了。然后把内衣内裤捡出来，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旁边的桶里。

　　路景钰问：“怎么关了摄像头？”

　　温舒然说：“我要洗衣服，你要看吗？”

　　“为什么不能看？”

　　温舒然手上一顿，面不改色地说：“内衣。”

　　对面沉默了几秒。

　　温舒然轻声一笑：“怎么了，怂啊？”

　　路景钰避而不答：“我胆子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真想看啊？”

　　“……”路景钰顿了顿，又说，“话不能这么说。”

　　“那怎么说？”

　　“这种东西有点私密。”

　　“……”温舒然沉默几秒，又说：“行了，我要挂电话了，待会再说。”

　　温舒然洗完衣服之后，拿着手机问他：【你刚跟外婆说了什么？】

　　路景钰：【聊聊家常而已】

　　温舒然不担心他会说什么乱七八槽的话，她打从心眼里信任他，她也知道路景钰这人其实很有分寸感。不过，还是不免好奇，她又追问：【比如呢？】

　　路景钰说：【问候了一下吃饭了吗，吃了什么，今年几岁】

　　温舒然吐槽：【好官方】

　　路景钰说：【也不好聊其他东西吧】

　　不知道为什么，温舒然脑海中闪过男生语气轻轻的、带着几分尴尬的复述这句话。温舒然笑出声，说：【你聊呗】

　　路景钰：【真给聊啊？】

　　温舒然勾了勾唇，说：【看看外婆是信你还是信我】

　　路景钰：【不会怀疑吗】

　　温舒然：【你胆子不是大吗，我让你上门拜访】

　　路景钰看到这里，心梗了一下。

　　这个年纪见家长，他真的不会被打死吗？他总得等有了一份正经工作，有车了有房了才能上门要名分吧。
　　哦，不。他在温舒然这里也没有名分。

　　路景钰：【再等几年】

　　温舒然：【？】

　　路景钰：【等过了几年，我再正式上门拜访】

　　温舒然愣了愣，下楼的动作都顿住。她盯着那行字，心想，路景钰貌似好像是认真的。他好像真的把自己规划到了他的未来里。

　　这一刻，心头涌上了一股道不明理不清的滋味。她停止了开玩笑，缓缓走下楼去。

　　温舒然：【你想得美】

　　路景钰：【嗯】
　　【白天想，晚上也想】

　　温舒然：【不要脸】

　　她到了楼下，坐到外婆旁边。她看了一眼，没有看见黎禾，问：“姐姐呢？”

　　外婆说：“上楼写作业了。”

　　温舒然：“……”
　　不信。

　　但她没表现出什么。

　　温舒然找到黎禾的聊天框，疯狂敲字：【去干嘛了？】

　　黎禾：【打游戏】
　　【在楼下打，他们又嫌弃我不务正业】

　　温舒然：【我就知道！】

　　黎禾：【怎么了？】

　　温舒然：【没事，没看见你，问一声】

　　黎禾：【跪安吧，我要打游戏了】

　　温舒然：【嗯】

　　温舒然退出去，看到路景钰发了八九条消息——

　　【这个我有必要声明一下，我其实还挺要脸的】
　　【只对你一个人不要脸而已】
　　【但那不是太喜欢你了吗】
　　【脸皮太薄，我怕我追不到媳妇】
　　【我没跟外婆胡说什么】
　　【我只说了我是你同学，要找你问问作业的问题】
　　【外婆对我的印象不好吗？】
　　【你说，你爸妈会喜欢我吗？】
　　【我觉得我这个人还行，家庭情况也挺不错的，应该不会反对我们吧】

　　温舒然：【……】
　　【你话真密】

　　路景钰：【？】
　　【不喜欢啊？】

　　温舒然：【与人设不符合】
　　【与面相不符合】

　　路景钰：【我是什么人设，什么面相？】
　　【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温舒然看到这句话，忽然愣住了。她记得在她最难熬的那两年，她也喜欢问别人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自我怀疑的过程中，却又止不住在想自己好像也算不上一个很差劲的人。所以拼命向外界询问答案。

　　可惜，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她想要的答案——一个具体的、真诚的、独一无二的答案。

　　她深知路景钰不是一个自负的人，却还是很认真回这个问题，像是曾经期待别人回复的那样，认真思考，斟酌用词：【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长得还不错，但是我坐回座位上的时候，你一直在跟旁边的人聊天，我觉得你是个话唠，后来你跟我搭话了，聊了史书吧，我觉得你这个人看的书还挺多的，学识渊博，再后来我因为你的脸，就长得帅吧，然后我觉得长得帅的都玩的很花，一直认定你是个花心的大渣男，但是后来我就对你改观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不错的朋友，有分寸，开得起玩笑，人情世故也知道很多，为人处事风格也让人挑不出毛病，特别是那一天，你突然问我知不知道黄文秀书记，我看到你眼底的坚定和信仰，不管怎么说，在我这里，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记得那天——

　　两人站在走廊上吹风，路景钰忽然问：“学习委员，你知道黄文秀书记吗？”

　　温舒然说：“知道啊。”

　　她的重点作文素材。

　　路景钰看着远方，隐隐约约看到一座座山。广西延绵不绝的山脉，困住了很多人。

　　他说：“她是一个很伟大的人。是我的信仰，我想向她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