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顾慎川

4、短篇小说

　　“就说劳动合同早就给她了。”
　　老板半躺在宽大的椅子上，肚子里像是塞了个即将要被撑爆的气球，小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情，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劳动合同已经给小柳了。”
　　“那她有没有证据证明，劳动合同没有给她？”
　　小柳于九个月前入职，在第一天签过一式两份的合同之后，就再也没问过合同的事了。她应该是默认了公司不给劳动合同的规则，在被裁员的消息砸到她头上之前，她手上没有任何索要劳动合同的记录。
　　小马谨慎开口：“……应该是没有的。”
　　老板嗤了声：“那不就得了。还敢让劳动监察大队来找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去跟她谈，一分赔偿都别给她。”
　　小马硬着头皮应下，又要折寿了，可她能怎么办？她得还房贷，还要养孩子，她得做好手上的工作，不做恶人就做穷人，她年轻时也过过窘迫的日子，不想走回头路了。

　　小柳二十出头的年纪，刚毕业的年轻人肝火旺盛，一遇到不公，浑身都竖起了刺。
　　小马比小柳大十岁，大学学的是会计专业，毕业后转行当了人事，已经在这公司工作了六年，期间熬走了无数个员工，每次将离职协议递出去之时，她一边庆幸自己还在，一边唾弃自己为什么还在。
　　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付”过像小柳这样的员工了，这里是一个普通的县城，这一行又普遍不守劳动法，能在这找工作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忍气吞声的准备，没有理由和赔偿的辞退确实是晴天霹雳，但只要把该发的工资都发了，很少人会因此大吵大闹，或者试图将法律挂在嘴边来维护自己的权益，或许是不想浪费时间（有这个功夫跟公司僵持，还不如赶紧去找下一份工作），或许是不想撕破脸皮（职业之路已经定型了，不想伤筋动骨就只能待在这一行，别把名声搞臭了，之后连工作都找不到），或许是不信任法律（如果法律真的有用，早就来整治这些公司了），或许是根本不懂法律（有的人连经济补偿金n是什么都不知道）……总而言之，到最后，大多数人走得悄无声息，掀不起什么风浪。
　　小柳跟他们不一样，小马将小柳当初给的简历翻出来——重点大学毕业，在校期间有过六段风马牛不相及的实习经历，段段精彩，还跨专业考了不少证书，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小马最怕面对这种员工，懂法，不那么缺钱和时间，也不担心跟公司撕破脸皮，小柳这样的人，就算被这一行拉黑了，还有三百六十四行可以选，不怕以后找不到工作。

　　唉。
　　小马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要怎么谈啊。她跟小柳不熟，也就招进来的时候多说了几句话，偶尔在洗手间碰见打个招呼，哦小柳还帮她搬过东西，现在老板让她面不改色地吐谎，让她张牙舞爪地吓唬小柳，多尴尬啊。
　　她当初为什么想不开要当人事，老老实实当财务不好吗？……确实不好，财务也不是什么好工作。
　　小马长吁短叹了好一会，才给小柳的上级打了个电话，让小柳来她的办公室。

　　小柳敲门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几张纸。
　　她瞥了眼，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毫无逻辑的乱码，装作很忙的样子，过了十几秒才伸出手：“给我吧。”
　　小柳昂着头，居高临下看着她：“给什么？”
　　“你手上那些纸不是给我的吗？”
　　“当然不是。”小柳左手举着手机，录音界面大大方方地展示在她的面前，右手随意抓着那几张纸，“这是我整理好的法律条文。”
　　小马哑了会，她指了指办公室另一侧的沙发，起身走过去：“坐吧，我们谈谈。”

　　小柳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单人沙发上，侧对着小马。
　　小马直视她：“小柳啊，我知道你没有离职的打算，我这两天又想了一下，产品部那边走了个人，现在多了个岗位，根据公司的发展规划，现在决定把你调过去，工作内容不变，依旧是设计，工资和其它福利待遇也不变，只是改变了工作地点，你觉得怎么样？”
　　小柳皱了皱眉，“我的工作地点在展厅，但产品部在工厂办公。”
　　小马点头：“没错。”
　　“我不接受。”小柳捏紧了手上的纸，“我选择这家公司的主要原因是距离近，要是把我调去工厂工作，我的通勤时间就多了三倍，在工资不变的前提下，我认为公司是在损害我的权利，迫使我主动做出离职的决定。所以，我不接受。”
　　小马说：“公司早就有了搬迁的安排，明年展厅所有部门都调去工厂工作，然后把办公室全都砸了，扩大展厅面积。这不是逼离，难道公司会通过这样的举动，把所有员工都逼退吗？”
　　小柳冷笑一声：“谁知道？而且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现在我不接受仅我一人的工作地点调动。再说了，如果工作内容不变，为什么非得把我调去产品部？我在展厅也可以抠图画图设计海报，碍着谁了？哦我知道了，前几天说要裁掉我，知道我要仲裁之后，连夜把劳动法学了一遍，又把我的入职资料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发现采取一些卑劣手段逼我主动离职是最好的策略，所以就打算用调岗这一招来对付我，是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冷静。小马告诫自己要冷静：“我知道你在录音。”
　　“所以？”
　　“我现在是在跟你协商，所以希望你能拿出一点尊重我的态度，而不是一上来就录音。”
　　“尊重是相互的，公司违法辞退我，还不想给任何补偿，既不尊重法律，也不尊重我，凭什么让我不录音，再说了，我光明正大地让你知道我在录音，已经很尊重你了。你也可以录音，录下对公司不利的证据呗，反正违法的不是我。”小柳耸耸肩，满不在乎。
　　“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为什么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小马冷下脸来，“老板接到了劳动监察大队的电话，我去资料库找了，发现只有一份劳动合同，另一份早就给你了。”
　　小柳脸色一变：嘲讽地笑了两声：“好啊，为了逼我妥协，现在连这样的谎都说得出来，你们真是毫无底线啊。”
　　“你们”，小柳说得很自然，没有任何停顿、拖长或加重，但小马很敏感地记住了这个字眼。你们，我们，在老板眼里，她是管理员工的工具，在员工眼里，她跟老板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她跟谁能组成“们”？
　　开弓没有回头箭，小马坚持说：“我没有撒谎，资料库中确实只有一份劳动合同，另一份早就给了你，是你自己弄丢了吧。”
　　小柳说：“拿出证据来，谁在哪天把劳动合同给我的，让人出来跟我对质。”
　　“你早就拿了合同，不然你为什么没问过人事部门要合同……”
　　“因为这狗屁地方狗屁公司都这样！”小柳提高声量打断小马，“这公司里我认识的所有员工，没有一个人有劳动合同。我要是问合同，早就被你们辞退了。”
　　小马摇头：“不要跟我说别人，我就问你，你有没有要过合同？”
　　小柳胸膛剧烈起伏，看起来气鼓鼓的，她说了一句让小马匪夷所思的话：“在拿到我的劳动合同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在我的律师没来之前，我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小柳以为自己是在演电视剧吗？
　　小马说：“行，我今天就会把盖好章的转岗通知书给你，明天你就去工厂上班。”
　　小柳说：“行，我今天就会书面回复你我拒绝转岗的正当理由，明天我还来展厅上班。”
　　“你是懂法律的人，这几天估计也查过很多资料，你应该知道，因为拒绝转岗而提出劳动仲裁，失败的概率会非常高。我不想坑你，我现在明确告诉你，公司的注册地点就在工厂，没有让你跨城市跨区域，在不改变你的工作内容和薪酬待遇的情况下，你无权拒绝转岗要求。”
　　小柳呆了，她紧紧拧着眉，没说话，也许是这件事超出了她的查询范围，她拿不准了。
　　小马见状，趁热打铁：“至于这九个月的社保，公司也可以为你补缴，但你要想好，你个人每个月也要承担五百，一次性补缴九个月的社保，这边要从你的工资上扣四千五百元，你确定要交吗？”
　　小柳立刻恢复了战斗力：“怎么突然开始关心我了？别假惺惺的了，只是因为公司要缴纳的部分更多，你们心疼钱，所以想让我也心疼钱，就能帮你们省钱了，我告诉你们，这绝无可能。”
　　“不用跟我讲那么多话，我只是问了你一个问题，你确定要公司为你补缴社保吗？”
　　小柳又冒出了那句话：“在拿到我的劳动合同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双方僵持了一会。
　　小马只能开口：“我不跟你谈劳动合同的事，我已经说了，你拿不出证据证明劳动合同不在你手上，就别揪着这点说。”
　　小柳到底憋不住：“好吧，就当你们把我那份劳动合同弄丢了，我现在要一份劳动合同的复印件。”
　　小马恍然，小柳早就不记得劳动合同签了什么，法律是法律，双方的约定是约定，两者可以不一致。小柳需要看一遍劳动合同，才知道仲裁的胜算有多大。难怪她那么看重劳动合同，若只是为了确认劳动关系，她手上的证据可不少，考勤、录音、聊天记录、工作文件、银行收入流水……劳动合同有没有都行。她甚至可以仲裁公司没有签劳动合同，那公司得赔她九个月的双倍工资，签了合同的公司可不愿这么干，到时公司只能将劳动合同拿出来，证明双方存在劳动关系。再之后，小柳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仲裁别的违法行为了。
　　小柳毕竟不是专业学法的，估计也没见过多少关于仲裁的真实经历，她抓着冰冷的条文，每走一步都是在探路，她的弱点已然暴露。

　　小马说：“劳动合同的复印件不会给你，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诉求，大可以直接去仲裁。公司会为你补缴社保，转岗通知马上也会给你，如果明天你不去工厂上班，就只能按旷工处理了。”
　　“我数数哈，第一条，不给劳动合同，你用谎言来搪塞我，还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第二条，不交社保，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一查就知道，你们撒谎也没用，一告一个准，所以你们怕了，现在要为我补缴社保。第三条，违法辞退，按照我的工作年限，你们应该赔偿我两个月的工资，但你们一分也不想给，所以现在想出个下三滥的转岗招数来对付我，想让我知难而退。好，很好，特别好，你们的恶心程度让我大开眼界。”
　　小柳原本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此刻这么一分析，又摸不透自己现在的胜算了，她咬了咬牙：“但你们违法的行为实在太多。第四条，我本该在入职满三个月的时候转正，但现在过去了半年还没转正，我每次提交的转正申请都如石沉大海，试用期无故延长这么久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照样一告一个准，公司需要把转正前后的工资差额补给我。第五条，公司实习月休四天的休息制度，而劳动法规定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四十四小时，超出的全都算加班时间，公司要支付我这九个月的加班工资。第六条，公司实行乐捐制度，这也是违法的，虽然至今我还没被罚过，但我保留了近三个月来的乐捐图片记录，会通过别的渠道进行投诉。第七条……”
　　小马被小柳念得头都大了，小柳这是豁出去了，哪怕耗时耗力讨不到好，也要跟公司两败俱伤啊。

　　小马做了几次深呼吸：“把录音关了，小柳，我跟你说些心里话。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一直开着，那我就只能跟你谈公事了，我不认为那对你有好处。”
　　小柳半信半疑，她迟疑片刻，还是摁掉了录音。
　　小马确认她把录音关了，两天前才通知了裁员的事，小柳应该没想过或者没得及买录音笔，她现在翘着二郎腿，小马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裤袋的形状——不可能塞进第二部手机。

　　小马使出杀手锏：“你有证据证明你还没转正吗？”
　　小柳表情一滞：“你什么意思？”
　　“我在资料库看到了你的转正申请表，已经通过了，表上盖了公章。”
　　“你放屁。”小柳觉得荒唐，“我面试的时候就谈好了，转正之后要给我加两千工资，工资流水能证明我没转正。”
　　小马面色不改：“你怎么谈的？”
　　“什么怎么谈的？”
　　“有聊天记录还是有录音？”
　　“卧槽，面试的时候谁想那么多啊，还录音，干脆以后面试的时候都把律师带上好了。”小柳后知后觉，莫非在进公司之前，她就已经被下套了？
　　工作，都是工作。小马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说：“不是所有人试用期过了都得加工资，你这个岗位转正前后的工资是一致的，公司有你的转正通过表，证明你已经过了试用期，你拿这件事去仲裁没用。至于加班费用，劳动合同早就写好了，加班的时间可以申请调休，不申请的月底最后一天自动作废，你当时没有申请，前八个月也不能索要加班工资，你尽管去告好了，我保证你告不赢。关于乐捐制度，我查了这九个月的记录，你一次都没被罚过，没扣过你的钱，你拿这个仲裁同样没用，投诉的话随便你。最后，你走的时候，西装外套和裤子都不会扣你的钱，这条直接作废了，综上所述，你没东西可以告。”
　　小柳完完全全被砸懵了。她搜罗了公司的七宗罪，只要能告赢一半她就能把这口气出了，但听小马直接把公司的应对之策都说出来后，她感觉她没什么胜算了，她有些烦躁，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堵在心口的气。
　　不可以就这么败下阵来，小柳维持住表面的冷静：“我记得在转正申请表上面，我明确写了转正后的工资，如果公司同意了我的转正，那么跟工资流水的数额对不上，这算什么证据？打脸的证据？”
　　谈到这里，小马已经十拿九稳，她叹了声，语重心长：“我说的转正申请表，是你入职第一天填的那张，转正后工资不变。”
　　小柳斩钉截铁：“我没填过。”
　　小马说：“你再想想？”
　　小柳的目光游移了一会，好像记起了什么，难以置信：“你们真他妈的恶心。”
　　“你签的时候在想什么，你要是真想捍卫自己的权利，在签合同的时候就该走了。”
　　“因为我一直记着一句话，违法的条例签了也无效！”
　　“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法律不是死的，是活的。”小马顿了顿，“就当长个教训吧，以后别再这么天真了，不该签的别签。”
　　“不签，就没有这份工作了，不是吗？那么厚的一沓合同，既是所谓的服从性测试，也是你们未雨绸缪的证据，看来你们早就做过不少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熟练。”小柳的三观如大厦倾塌，受伤的却只有她自己，“你们是我见过最厚颜无耻的公司。”
　　小马耸耸肩：“职场都这样。”
　　小柳说：“放屁，我以前去的公司全都是守法的。”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小马卸下人事的面具，“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离职，以你的条件，绝对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
　　“我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是一回事，我要不要为资本家的大别墅让路是另一回事，我就想用法律来捍卫我的权益，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你还不够熟悉法律，你没法用一个你不了解的东西来维持摇摇欲坠的秩序。你有武器不假，但你不懂如何巧妙地使出漂亮招数，如果你再聪明点，在明知道自己签了那么多的不利条约的情况下，得知公司要辞退你，你第一件事就是去投诉公司没有为你缴纳社保，然后据此写一份被迫解除劳动合同通知，再拿着所有的证据去仲裁，不给公司任何反应时间，打公司一个措手不及。”小马说这番话，一来是因为不希望小柳厌恶她，她只是个打工的，不想背上仇恨债，小柳跟公司的矛盾可不能转化成她们二人的矛盾。二来，她已经在法律层面把小柳稳住了，现在她再从情感上跟小柳拉进关系，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小柳并不高兴，她已经错失了反抗的最佳时机，还不如不知道。
　　小马说：“我又不是什么坏人，给你传点经验教训很奇怪吗？”
　　“你要是个好人，就不应该在这种公司当人事。”小柳恨恨道，“劳动法有多少条，这公司就违反了多少条，真的恶心。”
　　“你这么看重法律，为什么要在这工作？”
　　“我还是那句话，这片狗屁地方的狗屁公司都这样，我想选离家近，就只能忍受。”
　　“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就不应该苛责我。我的根在这，我要养家糊口，我当了十年的人事，没有别的选择了。”
　　小柳轻声说：“有的。”
　　“有什么？”
　　“当然有别的选择，没有人只能走一条路，不过你要求安稳的话，这条路确实最好。”小柳直视着小马，“我明白你的难处，跟厌恶你的助纣为虐也不冲突。在这一点上，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公司让我转岗是逼离吗？”
　　小马垂下眼睛，万一小柳真的买了录音笔呢？多年的经验让她不能不防，她说：“公司确实做了决定，拆掉品牌部这个部门，简化组织架构。”
　　不知小柳信没信，她扯出个索然无味的笑容：“我累了，懒得跟你们斗了，我放弃，我离职，就这样吧，今天把离职协议弄好，明天我就不来了。”
　　小马愣了愣：“好。”

　　小柳拿着离职协议离开的时候脚步轻快，她每走一步，脚下都有无数的路在延展。她还看不见她的未来，拥有想象美满的能力本身就是一种希望，小柳被金灿灿的希望笼罩着，消失在小马的视野中。
　　小马总算完成了老板交代的又一个任务，做人事这些年遇过那么多人，小柳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难缠的，她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麻烦，理应如释重负，然而在这一刻，小马只觉得疲倦。她的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攥住了，她感到胸闷，于是靠着沙发压下按钮往后倒，平躺的姿势让她稍稍好受了些。她想关闭眼睛，在即将成功之时瞥见了桌上的假盆栽，她有多久没注意到这东西了？隔着一米多远的距离，她瞧见它绿得灰扑扑的。它多么逼真，多么挺拔，可灰尘铺满了它向上的那面，像一张褪了色的、半透明的盖尸布。在灰尘的世界里，它死于静止，可在人们的眼睛里，它还老气横秋地活着。

　　“叮叮”，工作手机惊醒昏昏欲睡的小马。
　　老板：柳*的事搞定了吗？
　　老板：都快下班了，怎么还没进展汇报？
　　老板：你在干什么？
　　小马：柳*比较难缠，刚刚才谈好，她主动离职了，今天交接完工作就走人，公司不需要赔偿。
　　老板：嗯。

　　小马等了五分钟，老板没再发消息过来。
　　做得好。做得不好。这是你的本职工作。我给你发工资。你应该做的。有待改进。你特别棒。在干什么？还没下班。可以加班。你是人事。你干的是人事吗？聋了？人呢？回答。嗯。

　　2025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