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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各怀鬼胎 ...

  •   若说周府那边二人是讨论得水深火热,渐有愈演愈烈之势,那么此刻陶府则是另一番景象,有人想要在此处亲手铸起了一座名为“自囚”的樊笼。
      此刻,陶熙正在清点府中账目,算盘拨弄间,一箱箱金银玉饰流水一样地进进出出,弯下的是一众仆从的腰,抬起的却是没落仕族最后的余晖。
      陶氏无长子,两个女儿无一成器,至今日,已成颓势,若顺应上意,尚可苟延残喘。
      “念奴,都入库吧,明日带去并州。”陶熙拨正算珠,向着贴身女婢说道。
      “喏!”那女婢福了福身子,并示意家丁们跟着她往院外库房走。
      女婢走后,偌大一个正厅只留陶熙一人。平时,阿耶都是在这接人待物的,也绝不许她和妹妹进来玩闹,可如今,此处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陶熙正这般想着,前方,却忽而传来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五娘!”
      一男子忽然出现在了正厅之内,他身高八尺有余,眉尾一点红砂痣,头戴软脚幞头,作书生打扮。
      陶熙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分别至今半月了,临行前,她又见到了他。
      他又有何贵干呢,陶熙收回了打量的眼光,径直越过他去,她的步幅不大,不紧不慢,走到了正厅的屏风处。
      这屏风折角处很隐秘的,有时父亲待客时,她便躲在屏风背后偷听,算是打发时间。
      比起直接答话,此处,既不会引人非分之想,又不至于无法对话。且屏风后面,再走几步,就是一个隔间,可通内院。
      眼见陶熙消失在了视线之中,那男子也维持着这份默契,并不准备去追。
      他眼神深邃,盛得下浩瀚烟海。显而易见,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眼前人不过烟海一粟,他慢条细理地说:“我不过想同你把事情说清楚,你父既在朝为官,你我又岂能成真的陌路人?”
      如今,连做陌路人都不允,她嗤笑,人怎可贪心成这样。
      上一秒还在气愤,可转眼,陶熙整个人便浸泡在深深的失落感里了,对啊,做不了陌路人,甚至还可能因为旁的事,有求于他。
      呵,人生失意事,果然十有八九。只是陶熙不曾想,那人竟一直做着这样的打算。
      原来他自以为拿捏住了她。
      她深觉陌生,连带着插在发髻上的步摇,都觉着都沉重了几分,思索间,她嘴唇微动:“倒还真是呐……不过,我怎么敢开罪您。”
      “你变了很多,”男子说道,“五娘,除了无情,倒叫人挑理不出。”
      权衡利弊的人从不是她,可在他口中,却成了无情之人。
      陶熙不是无动于衷的,好半天,她终于推动了那面屏风。之前她没有同念奴一起离开,也是因为从屏风后走,离她的院子更近。
      那人见她不搭茬,屏风处反倒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便知道她要跑。他吸了口气,三两步便追了上来。
      虽是孟春之初,可因畏寒,陶熙穿的仍旧是一件藕荷色绸绫袄子。在黑暗中,他隔着厚重的布料,一把揪住她那只细得几乎可以轻易拧断的手腕。
      他脱口而出:“你瘦了。”
      是啊,她瘦了,却也不过众所周知的事。
      陶熙回头瞪了他一眼,算是对他失礼行径的警告,她趁着对方失神之际,果断将手从对方掌中褪了出来。
      陶熙知道,那人说完话就心虚了。因为她感受到,那双用蛮力控制她的手,在言语时,便不自觉地放轻了力道。
      “别闹了,陶熙!”那人自顾自地说着,一双大手轻轻地捂在了陶熙的耳朵上,与之俱来的,是他极具侵略性的眼神。
      好生无礼!可他连名带姓地喊人,一时间把陶熙唬住了。
      此刻,二人贴得极近,清晰地可听到呼吸声,叫人躲无可躲,恍然一瞬,陶熙以为回到了从前。
      男子仔细端详着眼前人,仿佛忘记了自己叫陆希言,忘记了他该是那个世人爱敬的陆希言。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陶熙心乱了:他又想亲我么。
      她的疑问不曾宣之于口,可暗处,有东西顺着女子的眼尾滑落,滴在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已说明了一切。
      陶熙便是哭也不会让人听见,她太傲了,而陆希言,一个无心之人,她只是费了些力气摆脱了。
      她道:“你若无情我便休,这点早已分说明白,今日又何必惺惺作态?”
      “这帕子熏了梅花香,是你素来爱的。”对于陶熙说的,陆希言避而不谈,反倒从怀里掏了手帕,替陶熙掩去泪痕。
      好久,他才补充道,“五娘,我知你有怨,但我没有退路了。”
      退路?她是否该谢他,给她留了退路呢?
      陶熙眼眶里那抹倒影模糊了,她任由情绪宣泄,拨开了那只握着帕子的手:“您前程远大,好端端地说什么退路,您从来不是瞻前顾后的人。”
      “五娘,我从前行事的确不妥。但你我之间,何至如此?如今连我托人给你的玉簪,你都不收,我记得你曾经很喜欢,一直缠着我要的。”
      五娘乃咏絮之才,当奉美玉,并簪乌发,方不负来日林下之风。
      很久很久以前,他说过:我此生所有,凡是美玉,都要做成簪子赠予五娘。
      听到这话,她很是局促的:都做成簪子,那是不是太浪费了。
      后来,他在芫山偶得一块美玉,却将最周正的部分献给了陛下,用所剩的玉料打造了一枚玉簪。
      到那时候,哪怕她当着一众好友的面,向他索求这枚簪子,他也迟迟不给。
      再后来,据他所说,簪子已经不见了。
      开始,她也曾心有不甘,可那人多次砌词掩饰,她倒也释然了。若世人前,二人萍水相逢,那私下里,也称得上笑泯恩仇……
      “已经不需要了。”那簪子果然是他特意塞在给十三娘的回礼中的,幸好及时还回去了,她心里苦笑着,“你就不怕我告诉她?”
      “你收下吧!”陆希言说着从袖口中摸出了那枚簪子,递给陶熙,“只是一个簪子而已,又不值什么钱。”
      错不了,是那枚簪子,陶熙认真地打量着,可如今,它来的太迟,又太不合时宜。
      陶熙表情淡淡的,回道:“太子殿下,请自重。您已成婚,它的主人,该是太子妃。”
      “你多心了,只是当初答应了,却没给你,太子妃她不爱玉饰,你收着也无不可。只是既你不要,便算了。”陆希言话赶话地说着,言语间,他匆匆将簪子放回了宽大的袖袍中。
      今日,陶熙下了他的面子,陆希言觉得无趣,他走了,走得很干脆,头也不回。
      “民女恭送殿下!”陶熙松了一口气,待陆希言远去,她从屏风后走了。
      玉簪是清透无暇的,污糟的从来是人心。这一桩伤心事过后,陶府再热闹起来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刚回府的映娴忍不住对绾娘大夸特夸:“绾娘,你今天可真帮了我大忙,要不是你带了香饼,我还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也是歪打正着,谁想到,这周娘子不爱稀世珍宝,倒爱这寻常人家所制的香饼。”今日这桩稀奇事,每每谈起,绾娘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她是个实诚人,之前一直在主母身边侍奉,故而一心帮衬主家。
      映娴点了点头,她也觉得奇了:“只是,你是如何想着带它的。”
      绾娘笑着说道:“今晨我在后院清点出来好些靡费之物,其中就有几盒香饼,后日迁府,这些香饼带走保全不了形状,本想乘着今日送些给家里人,却不想派上用场了。”
      “原来如此,倒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呢。”映娴笑了笑,今早吩咐家丁收拾后院的,可不就是阿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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