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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遇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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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手了。
飞箭迎面触及一道无形的屏障,在半空停滞了一瞬,如雨般纷纷向回射去。
连长逾大骂一声,提剑格挡,然而剑雨连绵又有戾气加身,很快便在身上撕开流血伤口。那些无面人闻见了血气,浑浑噩噩追赶的脚步一滞,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怒吼,平直的面容上一时间变化万分,五官乱飞。
乌泱泱如潮水一般,明明没有双眼,被盯住的人却觉浑身汗毛倒竖。
林沉璧也没好到哪去,灵花不受他所控,见人便砍,他只能踏着符箓和厉鬼去挡,试图找机会冲破屏障。
然而…
这些世家弟子太废了。
林沉璧踏空揪起一个弟子的衣领,另一手以符箓为剑,反手砍下一只偷袭的无面鬼脑袋,那些流水似的身体很快化作一滩水,迸发出一股极香的气味,香到发臭,如同花堆里埋下的尸臭气,林沉璧一脚把人踹了出去,扭头便见地面水渍肉眼可见地各自收紧,眨眼间又化作无数人形。
他边逃边打,心里暗骂沈昭怎么养了这么多混吃等死的废物。
“还有朱砂没有?”林沉璧面颊染血,随手抓住一人大声问。
“什么朱砂?”
“……要你们有什么用。”林沉璧把人甩开,顺手抽走那人怀中的剑,将他领子一提,挡在自己面前,飞身往阵眼中央逆着罡风掠去。
“操!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人被风灌得口齿不清。
“闭嘴。”林沉璧恶狠狠道,“我是拿你喂鬼的人。”
那连氏弟子被迫替他撞开沿途跟上的恶鬼,林沉璧试探一二,逐渐摸清阵眼周围的罡风方向,待到两息之间的间隙时,忽然把人一推,同时双手凝诀,踏在那弟子的肩膀头部向阵眼中央飞身而去。
鬼诀召来无数恶鬼,那人被他踹得飞出一丈远,连带着撞翻了报团取暖的连氏弟子,咒骂声此起彼伏。
越近阵眼越觉罡风犹如实质,风旋凝作刀刃,毫不客气地刺入皮肤,瞬间撕扯出大片血迹,很快他身下便聚起一洼血水。
林沉璧痛得哼声,但始终没有放手。
二者僵持间,林沉璧忽闻身后爆发一种非人般的嗡鸣,紧接着连氏弟子焦急恐慌的叫声叠声传来——
“身后!身后!大侠快躲!”
林沉璧额头一跳,本能地侧头看去,眼前剑光一闪,忽然遮天蔽日的黑雾蔓延开来,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黑雾之中一阵香风袭来,近了香风变作腐烂臭气,林沉璧浑身是血,早已没了力气,重重地摔在地面。
他挣扎着睁开眼,连氏弟子杀猪般叫喊被隔绝在外,只见一人踏着黑雾慢慢向他走来。
他努力地扬起脖颈抬头看去,那是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身材佝偻,皮肤褶皱如枯木,但脸却是疤痕纵横,丝毫看不清楚,像是蒙了一层雾。
老人嘴里正嘟哝着什么,他眼里闪着精光,看向林沉璧的目光隐有怀念也有忌惮,似对他十分熟悉。
林沉璧被他看得身上发毛。
“…你这贼眉鼠眼的眼神真令人恶心。”林沉璧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沫。
身下不知何时多出不少粘液,那香气熏得人头晕目眩,指望外面几个废物是不能成行了,林沉璧只能狠心咬下舌尖,迫使自己清明几分。
老者走到他的面前,微微垂头。
林沉璧仰着脖子端详他,嘻嘻笑道:“怎么,你杀了那么多小孩,怎么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老者不理他,挥手缠住林沉璧的腰,把人吊了起来。
那手阴冷黏腻不似活物,甚至如同某种冷血的软骨生物。粘液随之沾在了林沉璧的衣襟上,他皱着眉厌恶地来回挣动,耳边传来老人低沉温和的声音。
奇怪的是,那声音分明是个青年男性:“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杀了许多无辜之人,不过杀都杀了,还差最后一味‘药引’,便由你来做吧。”
“……”
这话犹如跗骨之蛆,林沉璧顿觉不安,正欲提气逃跑,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灰白粘液顺势包裹住他的身子,凝结成壳,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连呼吸叫喊都被隔绝在外,只余下那令人作呕的香气。
仅仅片刻,林沉璧就已经呼吸困难。
骨头在他手里被攥得咯吱作响,那老人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力气却远比常人要大上许多,连那双手臂都不似常人的触感。
林沉璧被掐得几近昏厥,几乎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
耳边的嘈杂声恍惚变作阵阵难听的虫鸣,铃铛声仿佛从天边涤荡而来,却又像就在眼前。
就在他神识飘散之际,却闻一阵清脆的兵戈相见声,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腰间忽然一松,大片大片的黑雾骤然消散,一道剑光映入眼帘,劈碎了厚如黑土一般的雾气。
“阿璧,阿璧!”
那人声音里带着雀跃,落在林沉璧耳朵里格外吵闹:“哥,阿璧他醒了!”
林沉璧神智飘飘忽忽的,只感到有人走到自己身旁,慢慢扶起他的身体,把自己按进一个带着淡淡梅香的怀抱里。
很熟悉。
林沉璧挣扎着睁开眼,他身体十分疲惫,脑子如同被搅匀的浆糊,昏昏沉沉不知所谓,但他本能地知道那是沈昭。濒死的人最为脆弱,他现在脑子里唯一所想的,也只有沈昭。
“咳咳咳…”许是心绪起伏太过剧烈,林沉璧嗓子里涌起一股痒意。
那人替他轻轻地拍背,侧头吩咐旁边的人:“去把药端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一股难闻的药气扑面而来。
林沉璧一噎,两腿一蹬,瘫软身子装作睡死过去。
却听得一阵低低的笑声。
“知道你不爱喝药,所以特地给你准备蜜饯。但若你再不起来,可就连蜜饯也没了。”
两三年不见,沈昭倒是学会威逼利诱那一套了。
林沉璧不情不愿地睁开一只眼,滴溜溜巡视房间一圈,见除了沈昭再无旁人,这才扭扭捏捏地在他怀里蹭了起来。
沈昭无奈地抚弄着他的脊背,像抚摸养在宫里的猫,前天夜里若不是孟无名及时破了阵法,恐怕林沉璧真的会命丧于此。
这两天他守在林沉璧窗前,心中更是后怕。
“那个老头抓到了吗?”怀里人的嗓子还有些哑,他因咳嗽牵动了身上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地咬住沈昭的手腕:“你不要乱摸,很痒。”
沈昭没理他的抗议,端来一碗热好的药递给他,道:“孟氏弟子已经当场将人绞杀,只是…吉祥村被种下符箓的孩子,到底还是没救回来。”
林沉璧叼住碗沿,紧闭双眼,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嘴里很快被塞进一只甜蜜的果脯,林沉璧咬碎果脯,还没咽下,便又朝沈昭张嘴,示意他继续投喂。
大约是快死的人总有特权,沈昭从前怕他总吃甜的伤牙,这次竟也没提这事了。
“那些孩子从被领走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定要死的,你们没救回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林沉璧边吃边宽慰他,语气和谈论今晚吃什么没有区别:“你不是拜入青州派了么,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沈昭没有说话,抱着他垂眸不语。
林沉璧暗暗发笑,笑他什么都要管,跟个庙里观音像似的。
他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疼痛消散些了,才睁开眼,抓了一缕沈昭的头发缠在手上玩。
许久不见,沈昭的头发也长长了不少,只是似乎不如以前柔顺了。
沈昭无奈:“老实些。”
林沉璧撇撇嘴,坏心眼地扯下来沈昭的几根头发,看他面上吃痛,这松开了到处作乱的手。眼珠子在屋子里滴溜溜扫视一圈:“这是哪啊?”
他被伺候得舒服了,在沈昭怀里翻了个身,只觉身下有些硬邦邦的,悄悄抓住沈昭衣角,对此颇有微词。
沈昭拿绢帕替他擦去唇边的汤药渍,“这是去往青州的路上。”
“……”
林沉璧沉默片刻:“我怎么会在去青州的路上?”
“你重伤未愈,难道指望倒苍山那些鬼和狼替你治病么?”
林沉璧被他问住了,卡了壳,悻悻然瞪了他一眼。
但他还是不想跟沈昭去青州。他在倒苍山过得好好的,有吃有喝还有厉鬼作伴,凭什么沈昭叫他回去他就回去。
林沉璧一骨碌爬了起来:“我要回去找我的小白,没有我它会鬼吓死的。”
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换过了,林沉璧草草系上了腰带,挡住腰间大片大片的淤青。
他从床上跳下去,蹲身穿鞋,沈昭也跟着一起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帮他把碎发拨到耳后。
“你想走也可以。”沈昭轻轻叹了一口气,顺手拢了拢林沉璧散乱的衣襟:“不过人命关天,需得等着孟长老查清楚后才能放你离开。”
林沉璧穿鞋的动作一顿,低着头不看他,不甘心:“死了的这些人跟我又没关系……我要是铁了心要跑,你们也拦不住我。”
沈昭笑了一声,他的手顺着林沉璧的衣襟向下滑,到腰侧时堪堪停下,这里因为上了伤药的缘故,触感冰凉还有些发胀,沈昭隔着衣裳指腹用力一按,尖锐刺痛如针扎,登时疼得林沉璧眼泪都出来了,当场软进他怀里。
“那就拿捆仙锁把你绑这。”沈昭捧着他的脸笑道,“让我看看你怎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