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之冬》小木缇

2、新的生活

　　临春下雨了。
　　童薏觉得，这可能是下雪前的最后一场雨了。
　　秋雨的话，还是一次比一次冷的。
　　她在酒店浑浑噩噩了两天两夜，终于在一条信息中彻底找回自我。
　　正：【转账15000元】
　　正：【童小姐，这是卖画的钱。】
　　童薏：谢谢，麻烦了。
　　童薏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其实如果在这个城市，她的几幅画能卖上这个价钱是不易的，这一万五千块钱解决了她至少两三个月的问题。
　　她还没从惊讶中缓过劲，手机又开始振动，
　　正：【打扰了。上次我们聊了几句，你初来乍到，需不需要租房子？】
　　正：【（发送图片）】
　　正：【我这里有几套房子想帮朋友租掉。】
　　她点进去图片看了看，布局设施都不错，还有几间很温馨，位置也好。
　　童薏：【需要，那今天能带我去看看么？】
　　正：【可以，我把地址发给你。】
　　童薏觉得宋绻是个办事踏实的人。这种感觉都长在面相上，聪明人往往只要一眼就能看穿。
　　于是她兴致勃勃地开始穿衣洗漱，随便打扮一下就出酒店了。
　　她忽然觉得前方是有生机的。
　　又想起在春园的时候，每晚脸上画着浓妆，红唇鲜艳动人衬得她美极了，那时候她才二十出头，就跟谢庭生不断应酬。
　　逐渐有几个老总也认识过她。
　　这个圈子里，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唯有她，是跟着谢庭生的人。
　　总有人说，谢庭生不是什么好人，童薏又能好到哪去。但童薏不在乎，反正她打十九岁就一直跟着他。
　　那个时候小姑娘心里想的就是，谢庭生要她，她就继续跟着他，不要她，她也可以一个人远走高飞。
　　现在想想挺可笑的，她跟谢庭生都是。
　　*
　　打着出租车到了他给的地址，看见了楼下又清瘦又高的宋绻。他身着一件黑色冲锋衣，凛冽的气息在他身旁不断萦绕，一双桃花眼默默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绻。”
　　看到她的一刹，他扬起嘴角，笑起来的时候右脸还有个小小的梨涡。
　　“童小姐，一起上去看看吧。”
　　两个人走进楼里，这栋楼看起来不是老房子，要说新建的也有些勉强。没有电梯，但是楼层也不高，而且楼道打理的很干净。
　　宋绻给她看的出租屋是在五楼，楼梯有些窄，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到了。
　　“就是这间。”
　　童薏走进屋子，跟图片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有一些陈设比较新，有一些已经旧了，不过还能用很长时间。
　　“我挺满意的。租半年的话，要多少钱？”
　　“一万。”
　　果然，卖画一大半的费用。
　　但是这里确实不错，地带也很好，交通方便，挑不出什么毛病。再加上住宾馆实在是太浪费钱，她也只能就这样点点头，爽快地签了个合同。
　　“宋绻，你卖画又租房，在临春每个月收入也不少吧？”
　　宋绻笑出声，桃花眼温柔地看她，
　　“都是帮朋友卖，我挣不着什么钱。”
　　童薏点头，两人又一前一后走出房子。
　　“童小姐你住哪？天快黑了，我送你吧。”
　　童薏抬起头看他，把酒店位置报给了他。
　　“谢谢你，以后叫我童薏就可以。”
　　“好。”他轻笑。
　　他绅士地打开副驾驶的门，诚邀她坐在这。
　　童薏也有个毛病，她一上车就莫名地发困，尤其是坐在信任的人身边。
　　明明此刻旁边的这个人她才认识不到一周，就静静睡了过去，呼吸匀称，脸上没有妆却还清冷动人。
　　宋绻静静地看过去，有些移不开眼，目光停留了好几秒才再次转过头。
　　童薏醒来，就已经是晚上了。
　　“…唔…我又睡着了…抱歉。我在车上比较嗜睡。”
　　宋绻温柔笑笑，“没关系。”
　　童薏揉揉眼睛，又委屈地摸了摸肚子，刚睡醒的样子有些呆，“我们去吃饭吧？我请你。还要谢谢你又帮我卖画，又给我找到了这么好的房子。”
　　宋绻本想拒绝，但是童薏的样子应该确实是饿了。索性陪着在附近吃一顿，就笑着点点头。
　　童薏抿唇，她看见他那双桃花眼弯起来时，眼睛里有星星一样，不由自主地笑。
　　这是真真切切的不同。她的脑海里闪过谢庭生，他的眼睛里永远深邃沉重，看不到尽头。
　　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半月没见他。
　　在离开莹城的前一周，童薏被锁在春园。
　　就是单纯的关起来，不能出去，不能弹吉他，没有画画的工具。仆人都避着她。
　　不知道怎么，仿佛踏进那个圈子，亦或是春园的每一秒，都能让她束缚起自己的天性。
　　位高权重的人总是愿意寻找脆弱的物件玩弄、蹂躏、践踏，把她们折磨的体无完肤。这是他们的共性。
　　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童薏只得把自己包裹起来，画起浓妆，来藏匿那个青涩的童薏。
　　可是却无事于补。
　　来到临春，她再也没有过画起过浓妆。
　　*
　　两个人找了一家小餐馆，意见算得上是统一：童薏想吃炒面、宋绻想吃汤面。
　　老板娘热情地招待他们：“两位想吃点什么？咱家有炒面拌面汤面冷面…”
　　“我来一份青菜炒面吧，加一个煎蛋。”
　　宋绻看着菜单，“牛肉汤面，谢谢。”
　　“一个菜面一个汤面再加蛋…一共二十八块。”
　　童薏迅速接过：“我来吧。再来一瓶矿泉水…”
　　她转过头，“你想喝什么？”
　　宋绻微笑，摇了摇手示意她不用了。
　　“好嘞好嘞，加上矿泉水一共三十。”
　　童薏用一张二十和一张十块付款，然后从冰柜里拿出一瓶水走回座位。
　　她很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啊，付完房租后也不剩什么积蓄，等我找到工作请你吃顿好的。”
　　宋绻觉得没什么关系，又皱了皱眉，半开口不知道说些什么。
　　童薏也没想追问，搓了搓手觉得有些冷。
　　“工作的话，或许你愿意来画店？”
　　她先是有些惊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帮着卖画吗？…我可以吗？”
　　她没有过经验。但是对艺术感兴趣。
　　而且她真的太久没画，手有些痒。
　　宋绻又笑，温柔似水地说了句可以。
　　“真的很感谢你，来到临春的这些天，你照顾了我这么多，现在还要照顾我的工作。”
　　“没事。举手之劳。”
　　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童薏先动了筷子。
　　宋绻向她那碗面看过去，果真是青菜炒面，一块肉都没有。
　　“要吃肉么？”他用筷子点了点汤面中浮上来的几块牛肉。
　　“…啊？”童薏有点不解，睫毛微微颤动。
　　没等她正面回答，宋绻就把碗里的几块肉用筷子夹到炒面上。
　　“肉给你了，你太瘦了。”
　　童薏看着那几块肉直发愣，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道了声谢谢。
　　在春园，她很少吃肉。
　　因为谢庭生喜欢搂着她的腰，白皙细软的手感让他爱不释手。
　　要是她吃得胖了会遭到他厌弃。
　　索性她就不吃肉类或脂肪多的东西了。刚开始因为喜欢他，后来是因为习惯。
　　也许她前几年的日子都是白活。
　　想到这，她眼眶微微泛红，咽下一块牛肉时露出令人心疼的神色。
　　“怎么了吗？”宋绻担心地问。
　　童薏摇摇头，“好吃。”
　　*
　　吃完饭，宋绻把童薏送到旅馆门口。童薏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对他说多少遍谢谢。
　　如果说遇到他是巧合，那接下来发生的事都是心甘情愿。
　　他一直微笑着不说话，桃花眼里都含着笑。额前几缕碎发蓬松柔软，在光下映出来的略微带点棕色，鼻子冻得有些红，双手抱胸。
　　长得是真的很好看，放在那些明星中毫不逊色那种。甚至比明星还要耐看。
　　童薏同他说了再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今晚她收拾了东西，明天就可以搬到租的房子里面。
　　晚上睡得很踏实。
　　*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收拾好行李退房，自己打出租车到了那个地方。
　　把画卖掉，行李箱自然轻了。童薏毫不费力地上了五楼，却瞥见房门是开着的。
　　她轻手轻脚地踏了进去，看见在客厅擦桌子的宋绻。
　　宋绻注意到她，抬起头，“来的这么早。”
　　童薏点头，“你来得更早吧。我原本以为我起的够早了。还要麻烦你帮我收拾，谢谢。”
　　“没事，本来这房子就需要打扫的，太久不住了。你还有别的行李吗？”
　　“没有了，就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吉他。”
　　宋绻轻轻笑，“童小姐还会吉他。”
　　“对。平时练着玩，不太专业。”
　　两人你扫扫那，他扫扫这，忙的不亦乐乎。
　　童薏的心很乱，就是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好的要命。
　　也许是她的错觉，毕竟她对宋绻一无所知。
　　一根浮萍，生活本就摇摇欲坠。就算有人能施以援手，也改变不了飘浮的命运。

　　大概到中午，童薏终于把所有东西都安置好了。
　　她由心地笑了，感觉这里很温馨，像家。
　　比春园强很多。
　　“非常感谢。”
　　“你跟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谢谢。”宋绻瞥她一眼。
　　“我请你吃饭。”童薏整理大衣刚要穿上，宋绻却打断她：“不用了，我还有事，改天吧。”
　　他突然严肃起来，凛冽的气息让童薏意识到，可能是很重要的事，童薏也不强求。
　　“对了，画店明早八点半开门，记得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