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二章 ...

  •   这是尤罕不曾想过的缘由。
      早先他自然不是没有怀疑过,也暗中试探过是否有策反许闻莺的可能,但许闻莺对刘缅几乎是死忠。
      起初是头疼,然后是恼怒,再是痛恨,最后是钦羡。
      从那幅肖像画开始,他开始将其归因于刘缅对人心深不可测的把握。毕竟早在刘缅把许闻莺送给他的时候,就连同她的的身世过往一起让他过目。
      孤女。濒死。走投无路。
      刘缅偏偏在那时候向她施以援手。
      先有恩,后有情。许闻莺算是被刘缅套牢了。

      可刘缅到底是个野心家。无论恩情,都虚无缥缈,在他眼里,比不过一碗绝子汤有效。
      他舍得一身剐,拿皇帝的儿子做靶子,也不顾惜世家清名。不忠不孝不义的事没有他不敢做的。
      他若是对一介孤女手下留情,那才是无稽之谈。
      要是说中原传闻的君子品行,刘缅也是有的。
      他如今撑死了不过一个地头蛇,恐怕是再也没有精力和物力去培养第二个许闻莺了。却又肯轻易放她走。

      即使尤罕久居上位,洞明的本事不差,也一时难说许闻莺算不算痴心错付。

      许闻莺见尤罕久未言语,只当他听进去了,主动转换话题:“早膳用得潦草,王是该饿了,还请随我同往用午膳吧。”
      岂止潦草,许闻莺仅仅对账间隙吃了几口糕点。
      尤罕在会客厅自然不缺吃食,可也要他食能下咽才行。
      是以虽然还不到正午,两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了。

      尤罕正被绝子汤的事震得没回神,囫囵应下。

      用午膳的酒楼曾是刘缅的产业。现在已经在许闻莺名下。
      两人才点完菜,许闻莺就与主事人商讨各项事宜去了。南蛮王又孤零零地被留在包厢里。
      过了一会儿,小二来询问:“客官,可要现在上菜?”
      “去知会……罢了,先放后厨温着。”

      许闻莺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
      不等她对着空荡荡的桌面惊讶,尤罕招来小二:“把菜上了吧。”
      许闻莺今日第一次正正经经看向尤罕。
      男人看起来冷淡又矜持,大概是因为长久的少言,比起上一次分别时多了些沉静。南蛮王向来亲自练兵,身形不会文弱,但是应当已经到了他能够瘦削的极限了。相较于昨晚,他又少了尖锐和攻击性。在难言的平衡里,他肖似一尊神像。

      尤罕被许闻莺看得紧绷起来,正好小二推门而入,招手让人把菜端上。许闻莺的注意力于是顺势挪了过去,轻飘飘转移了视线。
      许闻莺算了算时间,尤罕至少半日不曾进食了。如果昨晚他用了晚膳的话。
      她自己零零碎碎吃了点垫肚子,撑到现在也饿得快过劲了。尤罕的食量她也是知道的,寻常时候就得按她的三份准备。据说南蛮王曾在行军时一顿吃下一整只羊,众将士以为骁勇。且不论真假,倒也说明了他确实肚量不俗。
      许闻莺看一眼端进来的菜——这酒楼处在两国边界,卖点不在异域风情,而是在清一色的中原宴席名菜。荤腥不少,然而分量精细,很是照顾吃相。总之,这一桌也就够尤罕一个人包揽。
      上菜的侍者放下菜就一个接一个离开了,小二走到门边准备带上门。许闻莺叫住他,吩咐:“添一只全羊。”
      顿了顿,又补充:“烤全羊。”
      是尤罕惯常的吃法。

      许闻莺在南蛮时,作为刘缅的属下或者尤罕的姬妾出席宴席时,常常见到这道菜。刘缅这一桌的烤全羊常常是剩下大半。倒不是不好吃,只是作为中原人,饮食习惯上实在不能把这当做主食。吃点尝尝鲜下下饭还可以,再多了就腻得咽不下去。
      尤罕起初还试图让自己的姬妾多吃点,后来见她一场宴席后吐得昏天黑地,就只给她撕一小份,剩下的自己解决。
      许闻莺发现这位南蛮王对她的吃食不做要求后,时常在宴席的时候去后厨端水果吃。南蛮盛产各类蔬果,口感上也比中原产出的水果要好。尤罕对她窜来窜去倒是不反感,但她姿容出众,又穿着姬妾服饰。在座的官员将士即使不敢动她,看两眼也难免。许闻莺在人群中穿梭,很容易就处于尤罕的视觉盲区。民风开放在这时候就很让人头疼了。
      就像南蛮的姑娘们可以向心仪的男子自荐枕席一样,南蛮的男子也十分热衷于邀请钟情的姑娘春风一度,无论身份,只要对方答应了,配偶也不容置喙。
      更何况许闻莺只是王的姬妾而非王后。南蛮的姬妾对主家负有的责任实在有限,白日里可以随意出门,晚间若有传召便前往主屋。否则也不做要求。
      像尤罕这样拘束姬妾的,在南蛮才稀奇。
      尤罕在不满的同时又心虚,干脆在许闻莺又要起身的时候把她按住,吩咐侍者注意着她盘里的水果,随时准备添置。

      尤罕怔怔想远了。
      许闻莺也不催促他,自顾自地开吃。

      等许闻莺垫过第一遍肚子后,烤全羊由四名侍者抬上来。也多亏这个包厢原本是按十人的大小选的,这才有多余的空间。
      尤罕知道这是专程为他添的,当即起身要上手去动烤架。许闻莺抬手止住他,示意侍者们继续忙活。
      “你久未进食,好歹先下一碗白粥垫垫肚子,”许闻莺转头看向尤罕,“或者糕点也可。”
      高大的男人被这么一拦,不言不语地坐下,却也没有盛粥或拿糕点的动作。
      许闻莺看烤架那儿人手有余,招来一名侍者为他布菜。
      她仔细回想自己做姬妾的时候是否体贴入微到亲手给南蛮王喂饭,无果。恐怕尤罕也不会接受侍者喂饭,遂作罢。
      侍者凭经验得出二者中以许闻莺为主,听从吩咐给尤罕盛了一碗粥,又贴心地端了一碟发糕来。

      尤罕沉默着把两样东西吃完,这时烤架也折腾好了。
      许闻莺垫第二遍肚子的时候进食速度慢下来,正吃到一半。

      这么久过去羊肉都凉了。
      尤罕让侍者们都离开包厢,自己上手加热烤全羊。
      过了一会儿,许闻莺面前多了一盘羊肉。
      是她刚好能吃个九分饱的程度。

      许闻莺抬眼,男人却没看她,坐回烤架边,沉默着从烤架上割肉。
      尤罕寡言少语得过了头,可惜许闻莺在中原时一直守着刘缅“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这会儿让她开口说话才是难事。
      许闻莺再怎么细嚼慢咽,也不会比吃整只羊的尤罕花更多的时间。
      她起身出门去找主事人带她去账房,临走嘱咐:“王用完膳可来寻我。”

      可是许闻莺在账房待了一个下午,也不曾见尤罕的身影。
      她投身账本,实在分不出心神来

      临近用晚膳的时候,侍者匆匆赶来,连门也没敲径直闯了进来,没等缓口气就开口:“您带来的……公子他……呕吐不止……还不让小的……来……”告诉您。
      许闻莺听这断断续续的话听得直皱眉,听了关键信息便起身往包厢疾步走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她没有错过侍者脖颈间的掐痕。

      许闻莺到的时候,尤罕还抱着木桶,只是已经吐不出什么了。大概是因为胃里翻涌的感觉还在继续,男人时不时抽搐一下。
      许闻莺走过去扶住他的背,过于突出的骨感让她愣了一下。

      一旁的烤架光秃秃的。
      她后知后觉。
      如果尤罕一直保持着能吃一只烤全羊的胃口,又勤于练兵的话,他何至于瘦削至此呢?

      许闻莺看向站在一旁的主事人。按照他站的方位来看,应当是被尤罕赶过去的。
      一副精明相的主事人畏畏缩缩站在墙角,这场面看着多少有点滑稽。
      许闻莺收回按在尤罕背上的手。

      既然有力气赶人,那就没什么大碍。

      许闻莺抬脚要往主事人那边走,尤罕却空出一只手来揽住她。挣扎无果,许闻莺只好朝主事人招手。
      主事人小心翼翼地挪近一段距离,便站着不动了。
      许闻莺估摸着不影响他听清话,也不为难他。
      “早先缅公子用的药方可还在?”
      主事人目光朝尤罕在某一刻收紧的臂弯游移,答:“在的。”
      许闻莺尽力稳住才没踉跄,敷衍地拍拍箍着她腰际的手臂以作安抚。
      “照着方子去拿三天的药来。”
      主事人应下,匆匆离开。

      包厢内安静下来。
      “……是不是更像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闻莺挑眉,试探着开口:“我若说……是呢?”
      尤罕轻轻放开她,不让身上的污迹沾染她,站起身来把木桶放远了点,又褪了外袍,用净手盆里的水收拾了一下自己。这才坐回来重新揽住许闻莺。
      男人的头搁在她腹部:“还能更像……跟我回南蛮吧。”
      许闻莺没回话,甚至分神去想自己的腰封和挂饰会不会硌着南蛮王的脑袋。

      ……还是不行。
      他都快把刘缅调查得老底都揭了,可是半年完全不够他把这个悠闲贵公子的过往生平都搬过来,到现在也只能在表面上做到两三分相似。
      完全不够。

      否则阿莺怎么会昨夜晚膳就不愿与他同食,今日也对他少有回应,午膳时落座的位子离他那样远,还要让侍者来代替她与他亲近……
      南蛮王刚刚吐了个昏天黑地,连带着脑子也不灵光起来,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加码:“给你在南蛮境内便宜行事的权利,但你要跟刘缅断干净。”

      早就断干净了啊。
      许闻莺愁苦地叹一口气,怀疑酒楼给他上了加料的酒。
      “空口无凭,不给个信物吗?”她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准备收下这个好处。
      下一刻她手里就被塞了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许闻莺抽出手摊开来看。
      王印。
      不是印在文书上的王印,比那个要小得多。就算这样也不是随随便便能给出去的。

      她心满意足地收好王印,顺手薅了下南蛮王的脑袋。
      “你把我当什么,尤罕?”许闻莺拿人手短,终于开始正视南蛮王拧巴成死结的心思,“我知晓是非。刘缅是我的恩人、恩师、主家,或者任何别的身份,但不会是伴侣。”
      “他正视过我吗?恐怕没有。他对我愧疚吗?更不会。”
      “我是刘缅的刀,留给我考量的余地很小,”许闻莺的手下移,绕过他的脖颈搭在他肩上,“但现在不是了,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大可以半路离开。”
      “但我来了,”许闻莺垂眼,“尤罕,我以为我的选择已经无需言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