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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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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
然室内没有疾雨惊风的侵袭,落雪也飘不到这重重纱帐包裹着的方寸之间。红袖刀的主人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
苏梦枕的霸道,是轻易教人不敢逼视的。
尽管他时常看起来更像位病弱公子,喜好穿着素色的衣裳,眉目冷峻、也许还有几分深沉。可他蹙一下眉头,天下间又有几个人敢开口呢?
可雷姑娘,总是不一样的。
她的不一样,并非在于苏梦枕待她与旁人不同,而是她本人对苏梦枕亦不似旁人。即使在这样的情状下,即使她已像一条渴水的鱼儿,情不自禁地微微张开了唇瓣……
那双星眸里全无惧意,甚至也没有羞怯,至多露出丝独属于少女的脆弱。雷纯的目光越过近在咫尺的人,瞥向轻柔的纱质床幔。
可她分明是在对他说话的,她唤他:“苏公子。”
对于未婚夫妻来说,这称呼好像仍旧生疏得紧,但不知为什么,却教他心里霎时软得一塌糊涂,唇角难以抑制地弯起。
少女微蜷在被中,瑟瑟地软着身体。那么美,美得教人可以忍耐,可以等待,美得带点稚气。红衣青年松开紧贴着雪肌的手,让自己冷静些。
“苏、苏公子……”她又唤了他一遍,那些难以启齿的感触和话语,让她白净的玉容变得绯红发烫,可她并没有开口请求他做任何事,更没有诉说自己想法的意思。
对待某些事,苏梦枕向来是很有耐心的。
对待某些人,他甚至可以等待整个雪夜。
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他也在等待自己的回应,雷纯抿着方才被咬出血的唇瓣,最后吐出了三个字。因为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原本清澈空灵的嗓音也已抖得不成样子,轻若蚊呐。
可是他听清了,听得很清楚。
他还看见了她唇角扬起的弧度,水眸里漾起的柔波中央,是满满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一位少女对盛年男子的信任,意味着什么呢?
“……苏梦枕。”她轻轻喊他的名字。
就是这丝信任,击溃了苏梦枕的掌控。
他方才分明是在掌控自己的所有。
告诫他不可、不能、不应当,万莫勉强。
但这些都抵不过雷纯向他望来的眸光。
于是缴械投降,红袖刀“叮啷”一声被挤落,坠在覆了绒毯的地上——而他俯身,同她唇齿纠缠,发丝牵绊。
*
苏梦枕原本就是团静静燃烧着的火焰。
今夜他冒着风雪赶来,赴这场红梅之约,热忱更似少年初见……这团火是不会熄灭的,他只会化为温热的水,柔和地覆盖在身下渴水的少女,直至将其完全浸没,再拯救她于水火。
这是他头昏脑胀时的盘算,密不透风地拢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直白且疯狂。
以苏梦枕为人处世的风姿来说,他甚至很愿意唾弃自己的卑劣,来忏悔这一意孤行的成全。
然而当少女柔顺地合上她那双漂亮的星眸,当那根纤细的系带绕到他尾指上时,那团灼人的寒焰,竟倏地停滞下来。
雷纯再度睁开了迷蒙的眼。
她柔嫩的菱唇已被吻得鲜艳欲滴,连沁出的淡淡血痕,也被支着手臂撑在自己上方的男子温柔吮去,还有那段雪白细腻的脖颈……
痕迹一路向下,直蔓延到至少此刻还被火红单衣护得严实紧密的所在。
几乎窒息的感觉终于放缓了,雷纯失神的双眸终于找回焦距,跟随着对方的动作缓缓眨动——
他的衣着依旧齐整,似乎随时都能捡起红袖刀外出拼杀一场,不似她右肩微露、红裙褶皱;他的指节修长,指尖方才还隔着布料探幽,如今竟自袖间取出……
——两支小小的红烛。
没有装饰和花纹,丝毫也称不上精致,似乎只是在外层刷了些红漆,简直可称粗陋。
然而苏梦枕不但为了这两支红烛硬生生停下,还哑着嗓子叫她“等一等”,随即下榻,将这蜡烛并排放置,火折子轻轻一吹,将其点燃了。
雷纯抱着被子幽幽注视着对方专注的背影,头回生出再也不想理他的念头,随即又狠狠掐断。
苏梦枕再返回时,将她连人带被子搂在怀里。
怀中的心上人披散着乌黑亮丽的秀发,发梢软软地蹭到他胸口,扎出若有似无的痒意。他此刻又觉得有些想咳嗽,奇异的是这回竟能忍住。
“纯儿……”盛年男子的头颅埋到少女极易害羞的耳侧,苍白的手抓住了她的,温柔但带着不容拒绝不由分说的意思——同她十指相扣,难舍难分。
苏梦枕无师自通,专心致志乃至肆意妄为地品尝着她娇弱的羞怯。却没发现少女再度咬起下唇,身子虽软下来缩在他怀里,微眯的星眸深处却勾起丝微恼的意味。
雷纯喜欢苏梦枕眼里只有自己。
至少这个雪夜,她希望完全属于彼此。
“那是甚么?”如瓷器般无骨易碎的素手搭在他的后腰上,他们面对面相拥,薄薄的锦被不知不觉间滑落,柔软的躯体被他完全纳进怀中……
苏梦枕忍不住啄吻她染上迷惘的眉心——她不知道自己现下有多可爱、又有几多可怜,让他只想亲近些,再亲近些。
而情到浓时,她忍不住启唇问他。
那嗓音既娇且软,好像能掐出水来。
其实她更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点上两根小小的红烛,便可以算做是洞房花烛夜了么?她竟不知道苏梦枕是如此……注重这些的人。
“纯儿。”他呢喃着唤她,倏地轻笑。
瘦削却有力的胸膛也跟着微微震颤。
烛光照亮这高床软枕的方寸之间,也映射进雷纯乌灵若梦的眼瞳。少女瑟缩在未婚夫的怀中,发热的面颊软软地贴着他微凉的衣襟。
苏梦枕抱着他的梦,因她无意识地轻蹭而缓慢吸气。他凝眉,最后观赏那两支虽平凡却温暖艳丽的红烛,烛火无风摇曳,晕染出双层的朦胧到近乎旖旎的光晕。
“我不想……欺你于暗室。”
他垂眸,眉目温和,语声轻淡。
——却教她无端端感到鼻酸。
重重叠叠的床幔皆拢过来,遮挡住这本该静谧的安睡之地。雷纯身上早没有气力,心却在欢欣雀跃,最后她扭过浮着红晕的面靥,任他褪下自己火红的单衣……
两人都愿意那抹烛光直烧到心底。
化成灰也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