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死亡 ...
-
第八章
“回礼,我的命~你应该很想要的吧~”
耳边的声音冰冷,扑在耳尖的气息却那么灼热,恙海欣看不见陈旭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一定是笑着的。如电流般的酥麻传到全身,冷汗顺着她白净的脸颊滑下。
要是普通人听到这样的话,肯定认为是玩笑话,笑着放下剑拍拍他的肩膀,漫不经心地道:“我才不稀罕你的命呢,自己留着吧。”
但是,恙海欣不同。
她是纠结是否杀他的人,是真正想过要他的命的人,也是被看穿心思的人。
心思被看穿,恙海欣的手颤抖得更加剧烈,脱力感让她紧绷的肌肉失去知觉,四肢绵绵无力,只剩下无尽的害怕和恐慌。
他怎么知道?
有那么明显吗?
会被杀的,会被杀的,会被杀的。
“哐当---”
剑重重掉落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
恙海欣瞪着他,看着陈旭恒直起身子,看着他惋惜地看了看 被剑砸出口子的木地板,又低头看着自己,她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下,接受着死神的审判。
恙海欣看着倒映在对方浅色眸子中的自己,细眉紧皱,满眼的杀意,是充满敌意的神情。
刺猬害怕的时候会竖起锋利的背刺,人害怕的时候也是这样... ...藏起害怕得颤抖的手,露出比对方更狠的神情。
陈旭恒的动作在她眼中无限放大,冲击着大脑,他缓缓底下身,捡剑入鞘 ,行云流水。他拿出手绢仔细擦拭着剑柄,没再看她,随口说着:“你走吧。”
准备迎战的恙海欣微微一愣,没去管缘由,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跑出院子,穿入竹林,脚踩泥地,恐惧带来的脱力感没有散去,一旦放松下一秒便会重重坐下。习武之人总能互相感觉到对方的杀意,恙海欣深深知道,那位竹林里的公子的杀意,深深知道自己能力的不敌,求生的本能让她疯狂奔跑,不敢回头。
强烈的阳光透过竹林缝隙撒下,一束一束的照在恙海欣脸上,身边的竹子一排排的后退,一点点稀疏,眼看着就要穿出丛林。
快点!
要到了!!
跑快点!!
再快点!
恩?
快速后退的景色慢慢停下,沉重的步伐再也迈不开步子,阳光有点刺眼,胸口有一丝温热缓缓散开。
恙海欣换换低头,剑身穿过她单薄的胸脯沾满了猩红的鲜血,血液顺着剑身在剑尖处聚成血珠,一滴滴落下,绽开在泥土上,像一朵朵鲜艳的梅花。
“唰---”
剑身离开少女的身体,像没有一丝阻力的顺滑,却引得恙海欣一踉跄。
胸口的血洞离开异物,大大的张着,冷风吹过,疼痛和血液瞬然炸开,冲击着恙海欣的大脑。
断裂的动静脉失去剑身的堵塞,血液像喷泉一样流出。
不再因为害怕而产生的脱力感,正在的脱力吞噬了她,她缓缓倒下,倒在血泊中。她能感觉到自己被刺穿的心脏还在顽强的跳动,试图挽救自己的生命,但每次的跳动只会引得更多的血喷出。
失血 过多引得恙海欣两腿酥麻,阳光好像有点太过刺眼,她眼中的时间开始变黄变白,像曝光了一样。
在一片模糊下,恙海欣看见竹林中走出一位男子,和她穿着一样的制服。
他好像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宣纸。
“她不是'那个人'”
来者的声音惊得恙海欣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是归伽。她很清楚的记得他的声音,沉稳得让人心安。
“'那个人'那么聪明,鸿雁帮的秘密都能猜到,怎么不能隐藏字迹呢。”陈旭恒随意的语气带着嘲讽,缓缓在恙海欣面前蹲下,仔细观察她的容貌。
“'那个人'的字苍劲有力,非习武之人不可得。这女子的字软绵绵的,且手腕无力,怎么也写不出来那种字。”
陈旭恒像没听到对方说话一样,捏起恙海欣的脸左右观察,粘上鲜血的手指在她脸上留下了鲜红的血印,逐渐失去意识的恙海欣睁着自己失焦的眼睛瞪他。
陈旭恒没有放下他的脸,问道:“你跟了她一路,就没发现什么异样?”
许久,归伽才给出回复:“没有。”
“看来... ...要是今儿我没试探一下,她就准备一直潜伏在帮里了。”陈旭左右摇着她的脸,似乎在谴责这个正在死亡的她。
若是恙海欣还是清醒的,一定会不爽他这般无礼的举动,但她心脏的跳动越来越虚弱,流经大脑的血液一点点减少,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身体在慢慢变冷,像浸在冰下的湖水一般,寒冷、黑暗、恐惧。
“不得无礼... ...”归伽的语气有点无奈,伸出手试图制止陈旭恒粗鲁的行为。
“她认出了苍云剑。”
归伽的手停在了空中。
带着血渍的指尖松开少女的戴着点婴儿肥的脸庞,软糯的肉在骨节分明的指缝间溢出,脑袋缓缓滑下,白净的脸上蹭下了长长的血渍,触目惊心,重重砸在了地上。
陈旭恒在血泊中站起,擦着手上的血渍,向竹林深处走去,青色的衣摆没有粘上一丝地上的狼狈
招呼着已经环抱着手的归伽:“没气了,走吧。继续把棋下完。”
竹林院内,清水潺潺,带着血水的手伸进流水中,流水带走血渍。陈旭恒擦着手上冰凉的泉水,白皙的指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微风拂过,林间竹叶沙沙作响。
“夏天还是你这儿凉快啊。”
归伽坐在石桌的棋盘前,浅浅的泯了一口早已凉掉的茶,重新打量起这局棋。
“再凉快又怎么样,也吸引不了我们归大忙人常来。”
陈旭夺过他手中的茶盏,把余下的茶倒在地上。棕红的茶叶很快被泥土吸收,留下缠绵的茶香。
归伽知道陈旭恒的讲究,惯是不会喝凉掉的茶的,于是帮忙扇着蒲扇烧水,“我这不是就来您这儿做客了吗?”
“上次来我这儿,你把苍云剑这个麻烦扔给我,这次还让我帮你试探小孩儿。你还是别来了吧,准没好事。”
归伽远远的望着书架上躺着的苍云剑,栩栩如生的银龙盘旋在上,似与他四目相接,像归伽第一次看见它那样... ...
马蹄声,杀戮声,嘶吼声,血肉炸开的声音充斥着男孩的耳朵。
“杀!”
脚下的土地湿润,只是润湿它的不是雨水,而是滚热的血水和暗紫散发着恶臭的凝浆。
他不敢妄动,他怕被急行的马蹄踩成肉泥,怕被空中挥舞的刀剑劈成两半。
男孩不知道战争,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处在这片混沌之中。
在黑云下,灰色的色调中,他看见一条银色的龙向他飞来,划破阴霾,马背上一只宽大的手将他从血泊中捞起,他被紧紧抱在怀里,藏在披风下,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世界安静了,哭喊与咆哮被隔在披风外,他听见男人有力的心跳,听见从头顶传来的怒吼,“个老子的!这儿他娘怎么会有小孩子!”
暴躁的嘶吼反倒让他安心,银龙系在那个男人的腰带上,他这才看清楚那只是剑鞘上的浮雕,可是如此的栩栩如生,那双眼睛像和他四目相对一样... ...
陈旭恒往紫砂壶中加着细长如针的茶叶,补充道:“这可是我新晒的茶,带点儿回去?”
思绪被打断,归伽捻起一撮放在鼻间细细的闻,茶梗挺立,尾部坚韧,暗暗内敛的清香隐隐散出。
“要是把这茶插在水壶的木塞上... ...”
归伽已经能想象到,打开水壶迎接他的不是被晒得滚烫的、还带着皮味儿的水,而是微热清香的茶水,太舒适了。
其实他没有很在意水的味道,能解渴就行。但帮里那些小伙子,除非干到不行,绝对不碰水囊里的水,他们宁愿渴着回来猛灌,或者随便喝溪水,闹肚子的真不少。
陈旭恒闻言连忙拍打他捻起茶叶的手,生怕他顺走一把,“呀呀呀!别糟蹋我的茶!别想,不可能!不给你了。”
“切,小气。”
归伽伸长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斜眼看着棋盘,捻起一颗黑子,落在石桌上。
“啪... ...”
“哒... ...”
玉制的黑棋落在实木棋盘上,声音清脆,在顾家厅堂回响。
顾元坐在棋盘的一侧,一脚盘在椅子上,一脚在空中随意的晃着。
“坐好!”
棋盘对面的顾世权额间“川”字越发明显,充满怒气的呵斥道。
顾元不敢违背,连忙坐直 ,把背挺得跟树一样。不一会儿,有垮下来。
正当顾世权又要发火的时候,顾家旁边的侍卫阿威的话打断了他。
“当家,上次您吩咐的,查完了。”
“讲。”
“什么都没查到,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顾世权捏着鼻梁,深思了一会儿。
“当家,如今我们商队贯穿整个大陆,要是咱都查不到的人... ...要么是个野丫头,要么是权高位重家的私生女。”
“元儿,等那姑娘回来了,一定要去登门道歉,顺便探下她的底,可别让她坏了事。”
“爹~我们家就是个商家,又不是为官的,一个小姑娘能坏什么事什么。”
顾元捻起白棋子,对着光亮,凝白如脂,洁白无暇,珠圆玉润,没有丝毫杂色。若是放在民间,这一颗,便能在京城置办一个店铺,而这儿是足足三百六十一颗。
“教不会的东西!”
顾世权怒拍桌子,震得棋子一哆嗦。
“呀,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来者缓缓走近。
顾世权缓缓叹口气,重新整理情绪 ,低声对不挣气的儿子说:“先回去,不要再玩物丧志了。”
再抬头,油光满面的脸上一改怒气,满脸殷勤和笑意 。
“哪有哪有,犬子不听话,哎,比不上严都督的儿子那般听话啊,听说最近考中进士啦... ...”
顾元走出厅堂,厅内谄媚的声音逐渐遥远。
顾元对着阳光照着手中的棋子,刺眼的阳光透过玉石变得温润,在脸上形成一块光斑。
顾元叹了口气。
“来得真不是时候,必胜的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