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5 ...
-
“这藤条上腥味虽重，却没有妖气，是鬼藤。你们遇到的不是妖，是鬼。”魏无羡拾起碎裂的藤枝，看了几眼做出判断，“这种用人血养藤的法子，弊大于利，没想到居然还有鬼用。”
蓝清和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张驱鬼符能吓走她！”
魏无羡研究着，“从藤条来看，这女鬼的修为超不过二十年。清和，你用那张符时如果加上咒文，一定能当场给她超度。 ”
“啊？”蓝清和又是可惜又是惭愧，“都怪我经验不足，根本没发挥出符篆的一成威力，才让她跑了！”
“没事，下次你就知道了。”魏无羡道拍拍他肩膀，“这是你第一次自己夜猎吧，表现已经很好了，经验都是慢慢涨的，不用急。”
蓝清和叹了口气，“我自知天分不高，修为是不指望有成就了，所以也没在这方面下苦功。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实战只会拖后腿。”
温佑平挂心自家宗主，三心两意听着他们说话，还一直盯着温思追离开的方向，这时道：“怎么会！刚才要不是十六叔，我可能就被藤条勒死了。今晚如果不是你在，就我和宗主两个，只怕还真的凶多吉少！……宗主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魏无羡道：“蓝湛已经去了，不会有事。”他丢下藤条，抬脚把趴在地上的水鬼翻了个面，问：“你可见过温宁？他去了哪里？”
这水鬼本来一直尝试逃走，见到魏无羡后就老实地过分，瑟缩在旁一动不动。它身上纵横交错，缠绕着千百根淡青色的流动光束，正是用符纸幻化成的缚妖网。
这缚妖网是魏无羡研究的一次性消耗品，以符咒幻化而成，颜色清浅有如鬼火，威力跟画符者的修为直接挂钩，厉害的人画出来能跟缚仙网不相上下，修为弱点的只能捉个普通走尸。而当魏无羡用怨气驱动它们时，还具有自动搜寻鬼怪捕捉的功能。
就因为有这么便利的符咒，魏无羡才没跟他们一起，谁知以缚妖网擒下水鬼容易，却引出了个更厉害的女鬼，差点让三个少年招架不住。
“什么温宁？我有没见过！”水鬼声音发抖，对着他们叩起头来：“各位仙师，你们都是有身份有威望的一方名士，何苦来跟我这等小鬼为难？我……我……”
蓝清和说明道：“温宁，是位非常厉害的凶尸。”
水鬼恍然，“您是说那位凶尸大人？他……他那天捉到我问了许多话，就找老祖决斗去了，”
决斗？魏无羡忙问：“什么老祖？他在哪里？”
水鬼瑟缩着，青白的额头几乎要钻进地面，显然害怕极了，在温佑平一叠声追问下，才颤抖着说：“是……是南山老祖。”
魏无羡再问他在哪里，水鬼却怎么也不肯说。他伸手在水鬼头顶虚虚一探，了然，“你身上被下了鬼印，如今受那南山老祖驱策，所以宁死不屈，也要维护于他？”
鬼印，是一种大妖怪施法留在弱小鬼怪身上的结印，一般用来掌控它们的生死行踪、施与惩罚威吓，必要的时候甚至能直接通过鬼印取其性命，向来是大妖怪控制下属的惯用方法。魏无羡一向很鄙视这种驱策手段，他自己也从未用过。
那水鬼被他说破，边磕头边连连哀求，“各位仙师，我只是个没本领的小小水鬼，都是被老祖逼着作恶的，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蓝清和愤然道：“你求我们高抬贵手？那你可曾对那些无辜的落水之人高抬贵手过吗？短短几年时间，附近村庄溺毙在这条河里足足十九人！前几日还有一名年轻女子险死还生，如今又吓又病只剩半条命，若她不治，你的罪孽就又加一层！你这样罪行累累丧心病狂，要我们怎么放你一马？”
他刚才在桥下，就被着水鬼缠住差点拖入水底，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也确实感受了一把溺水者的恐惧心情，是以质问起来颇为严厉。
那水鬼本来一直静静听着，却猛地惊道：“你说什么？六姐受惊吓病了？她怎么样？难道家里人没给她看病吗？”
蓝清和脑子转得也极快，眼睛一眯，“你认得陈六姐？”
水鬼默然不语，魏无羡道：“原来如此。”
蓝清和亦道：“原来……如此。”
他们之所以会来这里，都是因为这名叫陈六姐的女子。
陈六姐家住大竹村，自小上山下水胆子也比别人大，却在十余天前被人发现倒在山上，怎么唤也不醒。家人请了大夫来，几服药灌下去毫无效果，她反倒高烧不退说起胡话来，一直说有鬼来抓她。
最后，十里八村有名的胡半仙算了一卦，认定她是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需要请仙人来驱邪。
于是六姐的家人辗转打听，去了瞭望台求助。
当时瞭望台只有一名温氏门生留守，因他不懂医术，温宁便赶回河州相助，却在去了大竹村后再无信息。
温氏门生等了又等，担心出事又传信去柳泉，于是温思追带了人赶回，在大竹村细细查访后，得知村子附近有熊精、走尸、吊死鬼、水鬼等诸多传说，最后忘羡二人去山上查走尸和吊死鬼，温思追三个来河边抓水鬼，居然正给他们碰到了线索。
更没曾想，这水鬼明显是认识陈六姐的。
来龙去脉很快就问清了。
这水鬼名唤陈乡，正是陈六姐的父亲，十年前跟上游村庄抢水而死，被南山老祖下了鬼印，要他抓够一百个替死鬼来换自由。那天，陈乡并没有认出在河边洗衣的女儿，拖她入水后已经迟了，好在并没有伤到她性命。而陈乡后来为了不让村民注意到河里有水鬼，就把她送到了山路边。
之后温宁在村子附近一通搜寻，最后捉到陈乡，一番审问得知南山老祖的存在，便去单挑，却是一去不回。
至于今晚这个用藤枝的女鬼，正是南山老祖座下得力爪牙，为了惩罚陈乡本月一无所获而来的，刚好撞上了温思追他们。
魏无羡道：“陈六姐的病在于惊吓过度，我们带你去见她，重现当日落水情境。她若知你身份，解开心结，当可忧惧自去安然无恙。”
陈乡被缚妖网所擒，深知魏无羡厉害，当即连连叩谢。
魏无羡继续道：“不过现在，先带我们去找那南山老祖，只要顺利寻到温宁，我就网开一面去除你的鬼印，送你入轮回。”
陈乡又怕又疑，道：“南山老祖有移山倒海、死而复生之能，你们……真的要去找他？”
魏无羡微微一笑，“你以为，我们为何而来？”浓重的元神之力缓缓释放，火光跳跃，映得他黑衣上的暗纹若隐若现，修长的手指间握着管漆黑发亮的竹笛，长长的穗子摇曳着，血一般鲜红。
陈乡愣了片刻，忽得脱口而出，“夷陵老祖！”
没想到这小地方土生土长的水鬼，竟也知道夷陵老祖。蓝清和温佑平都大感意外，问起缘故，陈乡道：“我也是听几十里外的一个独脚鬼说的。他说有一次南山老祖自己说过，他的鬼印天下无双，除非当年的夷陵老祖亲至，否则当今之世无人能解开。而夷陵老祖法宝陈情的样子，也是独脚鬼告诉我的，所以仔细一看，就认出来了。”
蓝清和道：“算你还有些眼光。不过……”他厌恶地皱皱眉，“那南山老祖是什么东西？也配称老祖？没得辱没了这个称号！”
其实玄门中以“老祖”为号之人，没一千也有八百，撞了称号根本不足为奇。是以魏无羡根本不以为意。
却听陈乡应和道：“是是是！那南山老祖……其实也都是他自封的。有些根本不服他的大妖怪，就是叫他‘南山老怪’、‘南山小儿’的！”
魏无羡顿时觉得，跟这种来历不明的妖怪用同一个称号，好像真的也很跌份。
这么半天功夫，蓝忘机温思追都没回来，魏无羡直接道：“不等了，找那南山老怪去！”
温佑平道：“那我们宗主……”
蓝清和道：“你们宗主追那女鬼去了，那女鬼又是南山老怪手下，咱们殊途同归，肯定能碰到的。”
他们在陈乡指引下，一路沿着文溪顺流而下。
天亮后，陈乡就被收到了锁灵囊中。蓝清和忍了一路，终于发问：“魏先生，你为何不直接解掉陈乡的鬼印？是为了……”挟制他吗？
魏无羡瞧了他一眼，温佑平道：“蓝公子，我听宗主说过的。虽然这鬼印也是咒印的一种，除了施咒者自己收回，也能由别人拔除。但是这样强行拔取，会对中咒者的魂魄造成伤害，即使入轮回都不能减削的。”
蓝清和道：“这个我知道。但我相信，魏先生肯定还有其他的破咒方法嘛……”
魏无羡无语，“你别当我是无所不能的啊！”
蓝清和嘿嘿一笑，不说话。魏无羡道：“历来解决这些咒印，不是寻求各种破咒反咒方法，就是一劳永逸直接杀了下咒者。我们……只要除掉那南山老怪，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他用笛子在蓝清和肩头轻轻一敲，轻笑，“有这么省事的正道，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歪门邪道做什么！”
再往前走，沿路就有了蓝忘机留下的记号，他们沿着记号来到一个人烟茂密的城镇外，在路边一颗老槐树下看到了那两道白色的身影。
“宗主！”温佑平大喊着先冲了过去。
魏无羡走近来问：“那鬼呢？”
蓝忘机似乎已经研究好半天了，淡定道：“不见了。”
“啊？”
“魏前辈，那女鬼对附近路径极为熟悉，我们这一路都差一点距离追不上。”温思追解释着，比划起来，“但是眼看着她经过这颗老槐树后，忽然就没了踪迹，连鬼气都消失地无影无踪。我和含光君在方圆二十里都转了一遍，没有任何线索。”
他手里还举着一个风邪盘，指针也是一动不动。
这很不寻常。温思追金丹初期的修为，感受不到也就罢了，但蓝忘机如今是元婴修为，对厉害点的妖邪鬼物都能大致定位的，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突然就没了踪迹。
蓝清和将怀疑的目光对准大槐树，“那南山老怪，难道是槐树精？”
那老槐树只怕有百多岁，树干遒劲枝叶茂密，一条宽阔的大道自树下经过，周围零散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石墩子。正是乡农们赶集闲谈，鬼怪们夜半聚集的好地方。
蓝忘机早探出这槐树虽老，却并未成精，道：“并非。”
魏无羡放开神识，在方圆几十里扫了一圈，道：“东南方向有些鬼气，但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如不是厉害的妖怪布下的屏障，就是什么用于隐匿的法器。不管哪样，都有点麻烦。”
招出陈乡一问，才知这里正是他们日常上供的地方，不管是哪个小鬼得了生魂，当夜子时来这槐树下，自然有女鬼来收走。
现在才天亮不久，坐等到子时效率太低。于是大家决定稍作休息就往东南方查探。
旁边这镇子热闹得很，几人一边吃饭一边查询，除了些许关于鬼打墙、黄鼠狼偷鸡的零碎消息，十个人里倒有八个都说：“仙师们是来捉鬼的吧？那就去飞烟鸿啊，那里孤魂野鬼最多啦！”
细问之下，原来这飞烟鸿在附近可是顶顶有名的鬼窟。
飞烟鸿在小镇东南三十里处，背山临河风景优美。原先是一处林地，十几年前被一个落叶归根的富商买下，花重金修建起一座颇有江南风韵的山水园林。但也不知招了什么邪，自住进去起就不断撞邪死人，请了多少得道高僧、仙人道士来看都没用，那富商住不到两年就举家搬迁，园子于是空了下来。
再后来，那里一度成为地痞流氓的聚集地，不管是因为有鬼还是有恶人，本地人轻易是不去那园子的。
但是问起可有人确实被鬼怪所害，乡民们却说不上来，有人道：“飞烟鸿里的鬼其实也不是特别坏，还把想游览的人赶出来过。”
“但有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进去就再没出来过的！”有人严肃地补充。
“你又在这里危言耸听……那都是看稀奇的外乡人，看完了就走了，自然见不到了。”
自有记载起，天地间就是仙鬼妖魔与人类共存，随着人类活动范围扩张，大妖怪的日常活动都迁入深山，只有些不成气候的小妖精在人间游荡。
鬼怪自有其道，也并非都会害人，更不乏跟人类友好相处的一些异类。修士们夜猎中遇到这些鬼怪，也是警告居多，并不轻易灭绝。
但魏无羡细细盘问，这两年在飞烟鸿失踪的人着实有点多，都归之于逃走或者私奔似乎也太惊人了。他猜测，那里盘踞的鬼怪未必只是把飞烟鸿当栖息地，而是可能以此为据点长期害人的。
“蓝湛，你怎么看？”
“一探便知。”
不管这里的鬼怪跟温宁失踪有没有关系，他们都有必要查探一番。
倒是有位眉毛花白的老者听他们讨论，表示很气愤，道：“几位仙师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别被那些诓骗外乡人的鬼话糊弄。”他拉着他们，满脸忧虑，“镇外的长生祠前两天被雷劈了，各位仙师给看看，是不是谁做了恶事，要遭天谴了？”
温思追道：“大竹村人说入秋来一直干旱，有一个月没下雨了，这里，居然打雷？”
老者道：“事情怪就怪在这里。前后几天都是大晴天，那天后半夜却突然下起了大雨，邪风大得掀翻了好几家房顶，雷声轰隆隆响了一夜。大伙到第二天才发现，那长生祠的屋顶都被雷劈了半边。镇长这几天都忙着到处筹钱修缮。”
他又长叹：“这长生祠还镇着条恶龙呢，大伙该诚心供奉保平安才是，偏有些愚夫愚妇求财求子。我说了多少遍都没用，这场雷火就是警示呀……”
魏无羡蓝忘机对看一眼，几乎都确定，一定是温宁在那里跟人动了手，凶煞之气惊动天地，引来了突如其来这场雷雨。
出来小镇，蓝清和仍在疑惑，“鬼怪害人是常事，但死不见尸是不是太奇怪了？一般的低阶鬼怪虽然吃人，但也不可能吃得干干净净，连头发衣物都不留下。”
魏无羡道：“孤魂野鬼的确如此。但你忘了我们要找的是南山老怪么？”
温思追顿时醒悟，“是的，这南山老怪必然是高阶鬼怪，他吃魂，小鬼吃肉，两者并不冲突。而他还是指挥、辖制着手下小鬼的，安排他们藏匿尸体销毁痕迹肯定不是难事。”
蓝清和惊讶，“鬼怪还有这种智商！”
魏无羡道：“越是高阶的鬼怪越像人类，南山老怪都会用鬼印了，有这点智商不稀奇。待会儿要是对上他，你们可得小心。”
走出十多里路，蓝忘机腰间避尘忽得一亮，他手按剑鞘，道：“前方有异。”
魏无羡亦道：“好强的鬼气。大半天都能出来作怪，看来品级不低！”
温思追等人立刻拔剑戒备，但凝神细听却感觉不到丝毫异样。
只是前边原野中，渐渐有风声袭来。
此处的道路已与镇外不同，两边满是乱石而没有农田，只有一人多高的荒草矮树，杂乱无章。
风势渐大，路旁草木都被吹得深深弯下腰去，不一刻，沙尘飞扬连天色都遮成了一片昏黄。
几人脚踩仙剑刚刚浮空，就见前方一大团黑影疾飞而至，同时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呀——”
“好像是个人！”蓝清和踮了脚尖，只看清是一大团红色藤蔓在空中飞翔。这藤蔓扭动着来的极快，若不是被蓝忘机袖风一挡，只怕正砸了他们脸上。
“哎哟——”藤蔓落地就四散而去，好像毒蛇钻进草丛一样，瞬间无影无踪，露出之前被裹着的一个人来。
那人听声音很年轻，身上脸上满是血渍，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他挣扎着爬起，但听叮铃咣当一阵碎响，露出胸前挂着的着足足七八串形状各异的珠子，有金银、蜜蜡、珊瑚、红木、珍珠、兽骨、琥珀、玉石、水晶等材质，成色优劣不同，一时看不出门道。
他爬起来，顾不上看这群陌生人一眼，喊了声“红叶！”就拔脚往回跑，没几步却又扑通摔倒，跌出一只有裂纹的八卦铜镜来。
这一下摔的极重，蓝清和上前扶他，“小心些。前边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有鬼，你们不要过去，快走！快走！”这人捂着跌肿了的额头慢慢站起来，喃喃道：“红叶有危险啊，我要去帮她！”
蓝清和正想说我们能帮忙，那人却猛地看到他束着抹额衣襟轻盈的模样，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卷云纹！各位是姑苏蓝氏的仙门使者！”
他一把抓住蓝清和手腕，大声道：“各位仙师，求你们帮我，救救红叶！她……她正被那个女鬼追杀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0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