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嘉年华》永恒的夏亚

165、片尾彩蛋，下

　　“倒数，三，二，一，不对，看镜头……重来一遍，三，二，一……说词儿。”
　　“哦，对不起。”镜头里的壮汉有些抱歉地吐吐舌头。
　　“我以为你是专业的。”镜头外一个声音揶揄道。
　　“谁都有分心的时刻。”壮汉嬉皮笑脸地为自己辩解，他表情还很和善，但眼神已经有威吓的含义。他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但必须由他来定义是不是玩笑。
　　“行了，重来一遍。三，二，一。”
　　“嗨嗨，观众朋友们，你们好。”镜头里的壮汉转眼就换上了亲切热情的笑容，“还是我，道格拉斯.约翰逊。退役海军空降兵，前吞噬军团亲卫队员，欢迎来到新一季的《杀穿地狱》节目……
　　……我们的老观众应该都已经了解节目的宗旨了：我们傲游在太空，寻找被恶魔遗弃的地狱，然后，我就带上毁灭者套装，还有我的朋友们，’砰’！一脚踹门进去，给大家带来第一手的地狱资料，和燃爆你神经的真实战斗内容。在之前，我们已经打穿了两所小型地狱，从入口一路杀到深渊尽头，跟随镜头，我们也看到了丰富多彩的地狱物种，还有让人目不暇接的生态奇观。其中特……”
　　“卡——”镜头里的约翰逊愣了一下，他显然对被打断感到很不高兴。
　　“前两季的内容会让后期补上去的，现在直接介绍这一季。”
　　“好的，”约翰逊怏怏不乐地嘟囔，“你是导演。”
　　“三，二，一。”
　　“这一季，我们又找到了新的猎物，提供信息的是来自行星少宰-7的观众，也是我们节目的资深粉丝，他还给我看了他的粉丝卡，号码是……哦，他让我别念出来。感谢你对我们节目的厚爱，记得买我的新书。哈，开玩笑的，下面由我的好朋友，资深魔鬼学家麦克斯.伯努利教授介绍一下这所地狱的基本情况。”
　　画面转到旁边一个正在整理衣领的白发老者。他显然对突然入镜有些手足无措：“这个也拍进去了吗？”
　　“我们会剪掉的，快说话。”
　　“呃，大家好，我是富顿学院的终生教授伯努利。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这个地狱早在少宰-7第二期文明时就有记载了。根据当地传说，它至少跟当地数百起谋杀和发疯有关联。”
　　“意思是它非常危险是吗？”约翰逊抢上来问。
　　“哦吼吼，你也知道约翰逊先生，传说这种东西总是有许多的夸大和凭空捏造。我们目前的调查显示，大部分关于这个地狱的传言全都毫无根据。
　　“那么，为什么会选中这里呢？”约翰逊脸色有些难看了，但教授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
　　“问得好，伙计。我们选中这里只有一个原因，这里足够古老。”
　　“那究竟有多古老呢？”
　　“嗯，根据对入口处符文的解读，我认为，它最晚也可以追溯到预言年代，而且如果仔细辨认的话，我认为我们还可以……”
　　不等伯努利说完，约翰逊就已经从眉飞色舞的教授手里夺下了话筒：“好了，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我的装备刚刚运抵，感谢西斯庭军火公司的慷慨赞助！那么让我们开始吧，就像以前一样，单枪匹马，一个人对抗一座地狱。”
　　“卡——”随着镜头外的喊声，约翰逊转眼间就从干劲十足的表演里走了出来，他与伯努利对望一眼，两个人都有点恼火。
　　“你知道，所谓的《杀穿地狱》不过是进入别人扔掉的旧巢穴里转一圈，顺便踩死几只老鼠。”老教授没好气地说。
　　“我当然知道，但观众不知道。你猜他们还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你是个不学无术的老顽固。”
　　伯努利刚想反唇相讥，镜头外的声音及时插了进来：“行了，我知道你们从来不喜欢对方，但观众需要看到你们是性格互补，能力也互补的死党，看在收视率的份上，相互退一步好吗？还有，约翰逊先生，你不应该这么说教授，他在魔鬼学方面有无可争辩的权威，就像你在野外求生和战斗方面的权威一样，在这里，你们需要彼此，你们知道的，而我需要你们两个。为了该死的收视率，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不惜让你们两个在镜头前舌口勿！”
　　这最后一句话显然恶心到了两个人，就在他们露出厌嫌之色的同时，镜头也暗了下来。
　　画面再次亮起时，约翰逊身穿劲装，趴在一头已经死去的四足恶魔身上。
　　“好了，镜头对准恶魔，约翰逊先生，身体保持住不要晃，微笑，可以，三，二，一！”
　　“嗨嗨，观众朋友们，看看昨晚我的陷阱抓住了了什么？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恶魔，瞧瞧这个有力的后脚！下面我们把话筒交给伯努利，看看他对这个宝贝有什么看法。”
　　这一次教授没有把出场搞砸，他好整以暇地坐在野餐椅上：“谢谢，约翰逊，你的身手让我终身难忘。”接着他装模作样转向镜头，“我对之前几只恶魔的DNA分析有了重大发现，恐怕我得修正早先对地狱年代的推测了。DNA中包含一些非常古老的基因片段，尤其是这几个地方——呃，好吧，导播后期会配上的——这几个碱基对并不是天然的，事实上，这是墨菲斯托早期的个人签名。我想，这个地狱绝不会晚于缓刑年代。”
　　镜头暗了一下，随后重新亮起，似乎伯努利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我又重新分析了一下目前手上恶魔DNA。众所周知，恶魔是魔鬼以自己为蓝本创造的低等眷族，作用一般是护卫，试验品，食物，甚至燃料。而恶魔的DNA一般都根据魔鬼的个人风格而呈现出不同的规律……
　　……但是凭空塑造恶魔是一件辛苦的差事，如果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目的，恶魔们都会选择从附近动物身上截取DNA进行拼接。所以研究恶魔DNA，也可以弄清楚它造物主当初选择的原始物种是什么，就算原始物种跟恶魔都各自经历了亿万年的演化，分子生物学也可以找出共同点……
　　……接下来就要说到我的发现了，我从基因数据库里找到了与手头一只恶魔匹配的基因，有趣的是，那个物种的家园远在几百万光年之外，为什么墨菲斯托要跑这么远去抓一只野兽截取基因，那段基因对他有什么特殊意义，我想这会是个很有趣的研究方向。”
　　随着伯努利解说完毕，镜头随之暗下，当再次亮起时，约翰逊与伯努利站在一个巨大的废墟前。
　　“看看这个，摄像师能给个全景吗？相信我，这东西比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要大得多！教授，你认为这是什么的遗迹？”
　　伯努利凑进话筒，非常罕见地，他也一脸的亢奋模样：“我认为，这是一所牢房。”
　　“在地狱里建造牢房常见吗？”
　　“这么说吧，你有多喜欢把宠物鼠装进笼子里，魔鬼就有多喜欢把恶魔关进牢房。对它们两者来说，囚禁跟折磨都是爱的表现。”
　　“好极了！那么让我们现在就进入牢房废墟里一探究竟，当然，我走前头。”约翰逊说着，炫耀一样抓起霰爆铳，一甩胳膊走向镜头外。
　　“卡。”随着镜头外的喊声，约翰逊重新走入镜头，表情有些悻悻然：“你知道，我最后一句话语气不够豪迈，我们可以再录一条。”
　　“不，已经很好了。接下来我们去废墟内部再录一段。”
　　镜头暗下片刻后再次亮起，约翰逊跟伯努利已经来到了室内，他们背后是一堵半塌陷的石墙，地上还散落着一些铁质刑具。
　　“这个地方不太好站……好了，我们已经进入废墟，送走了里面最后几只可怜的居民。现在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这儿来，不是我！往上看，往上看！”镜头向上拉，最后定位在一个红色的标记上。
　　“这里光照不太好，现场看它应该是鲜红色的，伯努利教授说，关于这个标记，他有很多话要讲，是不是？”
　　“没错，请大家注意了，这个标记非常不简单，事实上数万年来，太空史学家与宗教学家对于这个标记的解读一直存在分歧。一些宗教典籍把它看做墨菲斯托的个人印记，但是太空史学界普遍认为，这个印记是现代人仿造的。但是我刚才对标记进行了年代测定，它至少有五万年历史，哈哈，你们后悔了吧，史学家大人们！”
　　“那么现在可以确定这里曾经属于墨菲斯托了吗？”约翰逊急着求证。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也许我们应该在这里来张合家欢，下次见到墨菲斯托，让他在照片上签……”
　　话音未落，一只巨大的怪异野兽忽然狂吼着冲进画面，镜头剧烈摇晃了两下，随后横躺在了地上，左上角浸染了一大片殷红色。画面里可以看到伯努利的双脚颤抖地后退着，约翰逊的双脚僵立了一秒后，果断地朝前冲了上去。然后是尖叫声，枪声，脚步声，以及兽嚎。过了大约五分钟，混乱终于停止，镜头也被拿了起来。画面里是伯努利，约翰逊以及第一次出镜的导演，三个人都一脸的狼狈，显然没有从袭击中缓过来。
　　“怎么回事？你说过里面都清干净了。”导演像是一只怪鸟似地挥舞着胳膊大吼。
　　“我没看见这一只，我发誓，我真的把所有地方都检查过了，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出来的！”约翰逊表情有些尴尬，但气势上一点都不示弱。两个人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把瑟瑟发抖的伯努利扔在一旁，几秒钟后画面很突兀地中断了。
　　镜头再次亮起时，里面只有约翰逊，他的脸几乎凑到了镜头上，显然是在自拍。画面里的约翰逊没有化妆，脸色也很差，像是彻夜未眠。
　　“好了看这儿，这不是预定的录像内容。”他说完这句话忽然愣住了，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显然他还不习惯无剧本状态下出镜。
　　“事情是，是这样的，昨天发生了一场可怕的事故，我们的摄影师不幸遇难了，摄影机也遭到损坏，回看功能失灵了。因为摄影师是唯一能够取出带子的人，我们目前只能继续往里面添加素材，而不能……而不能查看已经录入的素材。然后，今天早上，我们发现剧务失踪了。哪里都找不到人，剧组内关于谁该负责的问题发生了一点分歧，我认为，我们需要录一段影像作为证据。”
　　“我看到他跟你一起出去的。”一旁传来导演的声音，约翰逊慌忙把画面给到后者，结果花了五六秒钟才对准焦，“就在昨晚，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
　　“昨晚我哪儿都没去！”约翰逊在镜头外申辩，“你可以问我的助理。”
　　接着又是另一个声音插进来：“昨晚？他不是昨天早晨就失踪了吗？”
　　导演恼火地看了镜头外一眼：“开什么玩笑，昨天不是……”他的表情忽然凝固了，“该死，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然后画面转向了其他人，每个人都一脸茫然，最后镜头在一阵七嘴八舌中关闭了。
　　镜头下一次打开时，画面里一片漆黑，只有当中区域跳动着一个小白点，渐渐地，小白点开始变大，边缘也稍微清晰了一点，显然是有人正在使用摄像机的远焦功能。
　　“看到什么了？”一个声音问。
　　此刻，白点已经变成了三个人：约翰逊，伯努利，和约翰逊的助理。他们脚下，躺着鲜血淋漓的导演。
　　“天哪，他们杀了他！”另一个声音说。
　　“我们该干些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我们能干什么？这里是地狱！离开那个当兵的我们寸步难行！”
　　“这一切太可疑了你没发现吗？我们从废墟出来之后，为什么之前走过的路全都走不通了？还有那个卷轴，为什么那个天杀的教授读完后就一根筋要往这个方向走？还有这些恶魔，他们明显在变强，还有……我们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这是个阴谋你没看出来吗？他们要把我们都杀了！我们总得干点什么！也许我们能逃出去呢？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嗯，听我说，我知道那个当兵的把武器藏在哪里……”随着一阵窃窃私语，画面转回了近处，落在与摄影师交谈的人脸上，可以在他的双瞳中隐约看到早先石墙上那个标记。
　　镜头最后一次亮起，可以看到约翰逊与伯努利坐在废墟前。稍加分辨就不难看出，这并非原本的废墟，而是另一个相似的地方。
　　“好吧，我们都看着镜头。嗨，呃，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看到这盘录像。只剩我们三个了，而我们三个也走不出去。我们的队伍发生了一场致命的内讧，我的武器全没了。我们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天，但我打算把之后所有的情况都记录下来。我是退役□□道格拉斯.约翰逊，这位是麦克斯.伯努利教授，还有，兼职摄影师的，我的助理杰克.文森特，你们看不见他。然后……伯努利他还有些话要说。”
　　老教授已经骨瘦如柴，他望向镜头的眼神很复杂，夹杂着疲惫，自暴自弃以及一些难以形容的狂喜。
　　“是的，在过去两周时间里，我重新解剖了一路上所有的恶魔，它们确实是在变强，我认为，当我们与那个标记对视时，触发了地狱的某种机制。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在恶魔体内发现了一件怪事，非常可怕，但又非常迷人……
　　……我发现所有恶魔的DNA里，都交叉拼贴了一些我们熟悉的物种遗传信息。经过反复比对，我至少可以找出一百种当今宇宙中与这些恶魔基因同源的生物，然而有一个问题，呃，让我组织一下语言……我是说，举个例子，15天前约翰逊打死的一只人形恶魔，我们叫它修普诺斯。我在它的基因里发现了三段熟悉的碱基排列，分别来自铁扇星，王良-2，以及法夫纳星域的某颗未开化星球，在这些碱基排列中，有一段属于智慧生物，一段属于已灭绝的古生物，还有一段属于海藻……
　　……这三颗行星的相对距离都超过了百万秒差距，彼此之前可以说是毫无联系，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三段基因会出现在同一只恶魔体内，而且，从分子生物学上看，恶魔体内的基因，要比那三颗行星上的基因还早上数十万年。所以，我有个非常大胆的想法，也许，也许这只恶魔才是……”
　　伯努利的话被兽嚎声强硬地打断了，约翰逊过来一手提起了教授：“该走了，文森特你也跟上。”
　　“还能往哪儿走？”
　　“进废墟，我刚才在牢房里看到了向下的阶梯，我们继续往地狱深处走。”
　　“我们已经走了十五层了……”
　　“那就去第十六层！”
　　之后的画面陷入一连串的剧烈摇晃中，勉强可以看见约翰逊带头冲入废墟，穿过一间间牢房，最后来到一口深井前。
　　血迹斑斑的井口搭着简易扶梯，四周的地面上又出现了那猩红的标记。
　　三个人开始依次往下爬，镜头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井壁内侧印着无数张痛苦的面孔。几分钟后，井壁变成了天空，枯井之下，似乎是另一个世界，而梯子也远比他们想象中要长得多。
　　终于，三个再次踏上地面，首先映入镜头的，是约翰逊和伯努利震惊的表情：“天哪，那是什么。”接着，画面转向两人所看的方向，镜头中，是铺满大地，无穷无尽的牢房。
　　大部分牢房早已破败，似乎是犯人从里面撞开的，在天地交接之处，匍匐着三头数十公里高的恶魔。
　　“这么……大的……监狱？”摄影师首先崩溃了，摄影机直接掉到了地上。颠倒的画面中，可以看到伯努利呜咽一声跪了下来：“我早该想到，我怎么就没想到……”
　　“想到什么？”约翰逊一把薅住教授的衣领。
　　“这个地方，我早该想到的呀，这不是普通的地狱，它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你也应该知道！”
　　“这里是哪儿？”约翰逊更加用力地摇晃教授，几乎陷入了疯狂，“这里是哪儿，”
　　老教授歪着头，无力地望向牢房，兽嚎声在那里此起彼伏：“这里是……伊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