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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片尾彩蛋,四 ...


  •   “欢迎回家。”
      沙耶徳夫妇刚踏进家门,他们13岁的儿子就从楼上冲了下来。
      沙耶徳先生热情地拥抱了他们的孩子,母亲则在一边露出笑容:“你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蜜月旅行怎么样?”少年问。
      “太神奇了,我现在都觉得我还在殃神星上。”沙耶徳太太语气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但随即她的表情又带上了歉意,“我很遗憾你没法一起去……”
      “入学考试,我明白的。”小沙耶徳笑嘻嘻地宽慰他的新母亲。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炉子上的汤快好了!”他说着飞一样跑进了厨房。
      “他一直不讨厌你。”沙耶徳先生凑近年轻的妻子说。
      “他在努力适应新的家人,这很不容易,我知道。”沙耶徳太太说,然后朝厨房提高了声调,“我们放好行李就来帮你!”
      “好的——”厨房里的小沙耶徳用尽量愉快的声音回答。处理新的家庭关系确实很辛苦,他已经一直在开导自己了,大部分横亘在重组家庭之间的问题并不是憎恨与或者厌恶,仅仅是格格不入。小沙耶徳知道,现在他的父亲和新母亲一样在面临这个难题。
      今晚会是一个很温馨的家庭之夜,很温馨,很别扭,很尴尬,但是,值得尝试的家庭之夜。
      小沙耶徳面朝冰箱门,冲倒影中的自己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照看汤锅,就在这时,厨房的电话分机响了。
      “接下电话。”他听到自己的父亲在门廊里说,那小两口现在一定腾不出手。
      小沙耶徳拿起听筒:“这里是沙耶徳家。”
      “艾哈迈德.沙耶徳?”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而又严肃的声音。
      “是的。”小沙耶徳陷入了迷惑,他从没想过会有成年人打电话给自己。
      “这里是远光城公共安全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沥去了所有情感,“你家里是不是刚有人进门。”
      “我的父母,我是说,我的父亲和继母,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的人造卫星刚才探测到,你家里出现了一场能量波动,我们推断有两个非人刚进入你家。”
      “是你的朋友吗?”沙耶徳太太从厨房门外探进脑袋。
      小沙耶徳强行摆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指指手里的电话。沙耶徳太太走进厨房,脸上挂着精致的微笑一步步朝小沙耶徳靠拢。
      “我们目前不知道刚才进入你家的是什么,但反正不是你的父母。”
      少年惊恐地盯着女人缓缓走来,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沙耶徳太太并没有察觉对方的异样,她与小沙耶徳擦肩而过,端起灶台上的汤向外走去:“少聊些,快开饭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友善而愉快,但听在小沙耶徳耳中却让他作呕。
      “十分钟内,异常应对人员就会到达你家,但在那之前,你必须从你家屋子里出来。”
      “你们不能进来救我吗?”小沙耶徳压低声音问。
      “万不得已下,我们才会这么做。我想你知道是为什么。”电话里声音依旧那么冷若冰霜,“现在你们家周围的邻居都已经撤出,我们在你家的街对面建立了隔离工事,如果可以,我们希望你能自己走出屋子,跨过马路进入工事,我们的出现只会让情况越发不可控。”
      小沙耶徳拿着无绳电话小步挪到厨房门口,伸出头向外望去,他的“父母”依然挤在门廊上。从他们面前走出去根本不可能。
      “我该怎么做。”少年发着抖问。
      “第一要旨是别激怒它们,它们因为心情好才会跟你闹着玩。要是它们真生气了,情况会变得非常危险。”
      仿佛是感觉到儿子的目光,沙耶徳夫妇也转过头,他们脸上都洋溢着温馨的笑容……一模一样的笑容。
      “你在跟谁打电话?”沙耶徳先生问,“快别打了儿子。”
      “快点,快挂掉电话,听你爸的话。”沙耶徳太太随声附和,她的语气虽然依旧温柔,却明显比刚才紧促了一些。
      “不要激怒它们。”电话里再次强调。小沙耶徳懵懂地点点头,随即挂上电话走出了厨房。
      沙耶徳先慈爱地轻抚儿子后脑,他的笑容是如此亲切,却又如此浮于表面,好似面部皮肤随意地起了几个褶皱。
      然后,一家“三口”进入客厅,小沙耶徳无助地夹在两人中间,同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
      “我忘了跟你们说了,我下午要去同学家……”
      “你下午哪儿都不能去,儿子,你的爸妈今天刚回来,你得陪我们多聊聊。这几天里你一个人是怎么过的?我们很想知道。”
      沙耶徳先生乐呵呵地说,与此同时,沙耶徳太太打开了电视,又把音量调大。小沙耶徳相信,这里三个人谁都没有真的把注意力放在电视上,那东西只是单纯在制造噪音。
      “我出门拿一下报纸——”小沙耶徳话音未落,就被沙耶徳先生再次打断:“我已经拿进来了。”
      少年无计可施了,他毕竟只有十五岁,能想到的出门借口只有这两个。小沙耶徳无助地望向窗外,原本习以为常的风景现在看起来仿若世外桃源。
      此刻陌生的父母各伸出一只手来勾住他的背,虽然他们没有用力,但少年明白,只要自己稍有不从,那两只手就会变成铁箍死死扣住自己,而且那速度绝对远超他的反应。
      就在这时,沙发边的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小沙耶徳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朝听筒伸出手去,但沙耶徳太太比他快一步,电光火石间,听筒已经落到了后者手里。
      “喂?”年轻女人礼貌地问了一句就不再作声,只是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嗯,明白了。你知道,我跟我先生也刚回到家,我们改天再聊……哦,是这样。”沙耶徳太太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她用手摁住话筒看向小沙耶徳,“那些烟是怎么回事?”
      “什么?”少年被问得一头雾水。
      “你的班主任泰瑞先生说,你在学校里兜售香烟。”
      小沙耶徳闭口噤声,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其实少从未碰过香烟,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班主任并不叫泰瑞。
      之前男人说的话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它们心情好才会跟你闹着玩。”
      “好吧,我就看看他们愿意把这个过家家玩到什么程度。”
      小沙耶徳双手乱挥,语无伦次地辩解道:“不,不,没有,我以前卖过,但现在已经没了,我书包里已经没那个了。”
      “亲爱的?”沙耶徳太太朝他丈夫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站起身,兴冲冲朝楼上儿子的房间走去。
      “嘿,你……”少年站起身,骂骂咧咧地做势要抢母亲手里的话筒,结果被后者一把推开。沙耶徳太太用手告诫地指了指儿子,示意他“站远点”。然后继续跟儿子班主任煲起电话粥,“天哪,我真不知道我孩子在学校里是这个样子,他还干了什么?”女人瞟了一眼小沙耶徳,脸上虽然挂着愤怒,但眼神中却藏着轻蔑的笑意。
      少年知道自己成功一半了,他面对“母亲”无奈地后退了两步,一副百口莫辩的表情,然后他又把头转向楼上自己的房间,满脸的忧心忡忡。
      “爸,别把东西翻乱了。”他虚张声势地喊着,朝楼梯走了一步。很好!身后的女人毫无反应!然后他又走了一步,“母亲”还在兴致勃勃地同陌生人聊自己儿子的不光彩经历,她的声音甚至盖过了电视。
      小沙耶徳咬着牙走上楼梯:“爸,求你了!”回应他的只有楼上翻箱倒柜的声音,而这就是他想要的情况。“就现在!”少年趁沙发上的女人不注意,从楼梯上下来一闪身窜进门廊。
      房间里的两人似乎还是没有发觉,翻动声和谈笑声此起彼伏,小沙耶徳现在处于两个人的盲区,这样的情况不会很久的,少年知道,他最多只有两秒钟的逃跑时间,可能只有一秒。
      小沙耶徳踮着脚冲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然后一步跨出门口。让他意外的是,房里的人依旧没有反应,甚至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再蹑手蹑脚地把门关上。
      现在他自由了,小沙耶徳光着脚飞奔过马路,即使到现在,他还是不敢大声喧哗。
      马路对面果然立着一道壁垒,它隐藏在灌木后面,从沙耶徳家看过来完全发现不了。壁垒后蹲着三个人,看到他们后小沙耶徳感到一阵失望,他们三个明显是文职,唯一一个身着战斗服的人瘦到一阵风就可以刮到。
      “还在里面吗?”一个人问。
      小沙耶徳连连点头,并且心有余悸地回望自己的家。一条马路外,那栋房子沉默地伫立着。里面的人此刻肯定已经发现他们“儿子”跑了,之前电话里的人曾再三告诫不要激怒“它们”,但现在它们绝对被激怒了。少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一点都没有更加安全,跟处在房间里相比,他只是多了一道不能移动的壁垒。
      “我们在等什么。”他小声问。
      “支援。”一个人用同样的小声回答他。
      “如果等不到呢?”
      “反正我们现在也逃不走了。”那个人说这句话时一脸的严肃,弄得少年都有点想笑。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警笛声,三辆黑色运兵车箭一样从马路尽头疾驰而来。
      转眼间车辆停在了沙耶徳家门口,警灯在房屋外墙上铺展出一片张牙舞爪的红蓝色。
      第一和第三辆车的侧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两队荷枪实弹的突击队员,只有第二辆车没有动静,它只是静静趴在那里,车尾的门正对沙耶徳家大门。
      “怎么才这么点人。”壁垒后一个人问。
      “嘘,看当中那辆……”话音未落,第二辆车忽然剧烈摇晃了一下,从里面发出震慑人心魂的嗥叫。
      这时沙耶徳才意识到,第二辆车的车门与车窗都被用铁条加固过,这其实是带轮子的一个樊笼。
      “这里面是……官将首?上面这么重视这件事吗?”
      还未等壁垒后的人说完,第二辆车的尾门缓缓升起,内部的铁笼门也被打开,说时迟那时快,一团模糊的黑影从笼中扑出,撞开沙耶徳家的门冲入房内。
      “好了,接下来交给它吧。”壁垒后面的三个人站起身,看上去,他们仿佛已经完成了任务。
      “刚才那个是什么?”小沙耶徳问。
      “基因工程的产物。”一个人回答。
      “什么生物的基因。”
      “不是生物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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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毯式搜查从一楼开始,士兵们启动了部分反重力功能以防止踩坏楼梯。
      一到三楼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在三楼的尽头,众人看到了一尊手持巨杵,半人半龙的神像。
      再往上走,楼层格局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了。第四第五层合起来也只有一个房间,房间里放着四尊横眉怒目的金刚像。
      第六层有三个房间,当中一间只剩下半个泥塑莲台,左侧房间的塑像也仅存双腿,只有右侧房间里的慈航像保存得比较完好。
      “你见过一栋商住楼里有整整三层是用来放佛像的吗?”约瑟问。身处钢铁包裹中,他现在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我打赌上面还有这种东西。”士兵麦克说。他刚才分析了塑像的成分,证明那是一种在所罗门-5上曾经大量存在的泥土。
      “长官,这里。”汉斯循声来到屋子一角,看到那里堆着一团垃圾。图像分析系统显示,那曾经是个人,但是腐坏得很严重。
      汉斯蹲下身子,用机械手指小心翼翼地剥开外面的布团,里面只有混着灰尘的几块白骨。他又把布团展开,发现那似乎是一件具有某种宗教功能的衣服。扫描衣服后,汉斯发现它口袋里放着什么塑料制品,取出一看,是一张工作证,依稀只能辨认出几个所罗门-5上的文字:“民俗学家,燕”。除此之外,角落里还有两支电弧枪,以及一把断掉的桃木剑。
      “也许我们应该埋葬他。”一个士兵说。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再说。”汉斯将衣服恭敬地盖在遗骸上,“希望我们的运气比他好点。”
      麦克猜错了,第七层没有佛像,只有两排简朴的宿舍。汉斯没在里面找到任何娱乐设施,只有每个床头都摆放着的电子诵经盒勉强算是影音产品。
      “我刚才看到有个老太婆躺在这里。”约瑟指着宿舍最里面的一张床说 ,“我走过去的时候,她还睁开眼看了我。”
      “什么样的老太婆?”
      “其它的都不记得了,呃……总之很老。”
      汉斯点点头:“不要胡思乱想就行,动力甲能挡住大部分精神污染,能伤害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第八层,这里也有一排房间,只是房间里没看到常规家具,而是密密麻麻放满了牌位与骨灰坛。
      汉斯用透视设备对坛子进行了逐一扫描,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坛子里除了有机物的灰烬,还放着玩具,木工锤,哨子,现金等生前物品。
      一侧墙面上被人留下了几行血字,用的是是所罗门-5上的语言。年代太久远,字迹已经很模糊了,似乎是警告后来人要保护好这里的某一坛骨灰。
      “长官。”通讯器里传来约瑟的声音。
      “又看到老太婆了?”
      “刚才正站在骨灰坛前对我说话呢,也就一秒钟,但我录下来了!”
      “干得好!传过来。”
      录像中的女人有着明显的所罗门-5特征。她果然很老,也很瘦,穿着破旧的素白衣服,银发垂到腰际。老妪的嘴确实在一张一合,但汉斯没法确定那是她在说话,或者仅仅是她嘴在漏风。
      第九层是个仓库,井井有条地放着数不清的经卷与影音资料。有三具身披袈裟的骷髅躺在地上,似乎是自杀的。汉斯从一具骷髅手中取来了钥匙,抬头看了后者临死前写在墙壁上的文字。
      “他说了什么长官?”
      “好像说,仓库里只有一个房间是锁上的,因为里面的经文……不可以看。”
      “那我们要不要……”
      “不,封锁这个房间,等专业人员……”
      “砰!”忽然仓库深处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凄厉的哭嚎声:“救命,救命啊!”对方说的确实是所罗门-5上的语言,但没有人回应他。所有侦察连战士行动前都做过功课,他们知道没有一个所罗门-5上的居民会发出这么粗厚笨重,而又毫无感情的嗓音。所有人立刻组织起了战斗队形,然而黑暗中并没有东西冲出来。
      不久后,又是“砰!”地一声。
      “你们说,”麦克喃喃自语,“那卷不可以看的经文,它的内容,会不会实体化成一只野兽呢?”
      “或者让看过的人化成野兽。”另一个士兵补充道。
      没有人回答,虽然大家都觉得这种说法太扯了,但是处在眼下这种环境,却又显得特别合理。
      继续探索过于危险,于是汉斯殿后,示意所有人迅速撤离了第九层。
      第十到第十五层完全被掏空了,里面只供奉着一尊塑像:释尊。
      佛像大约十六米高,几乎是顶天立地。它的身上披着黄纱,周围放满了檀香,经卷,还有蒲团,布置看起来颇为杂乱。
      “有意思。”约瑟说,“一些檀香是今天刚点的。”
      “这里还有人打扫吗。”麦克问。
      “也许就是那个老太婆。”队伍里有个人回答回答。
      汉斯默不作声地来到释尊面前,这里太大了,即使堆了那么多东西,动力甲的脚步还是能激起回声。
      中尉仰起头,动力甲的钢铁头颅与佛陀沉默对视,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这里不是居民楼。”
      “这里当然不是居民楼。”麦克说。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这整栋楼,是一座寺庙。”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用一整栋高楼做寺庙的。”
      “我也没有,但事实就是如此。”汉斯说,“一到三楼是山门,四五是天王殿,六层是菩萨殿,七层是僧舍,八层是塔林,九层是藏经阁,这里是大雄宝殿。”中尉冷哼一声,“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钟楼和莲池了。”
      汉斯果然没说错,第十一层的巨型木架上悬挂着一口青铜巨钟。
      整个房间都是血污,连铜钟表面也不能幸免,地上铺满了僧人的残骸,只要看一眼残尸扭曲的样子就能想到,它们临死时遭遇了怎样的恐惧和痛苦。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士兵问。
      汉斯双眉紧锁,他默不作声地思考了半晌,才下达命令:“所有人远离铜钟,千万不能让它发出声音。”
      想要在这个空间内移动而不碰到铜钟,本身并不困难,但如果你身穿一吨多的动力甲,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小步一小步从铜钟前面挪过去。
      就在队伍行进到一半时,汉斯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个士兵走出了青铜钟的触碰范围,稍稍有些松懈,结果一脚踩坏了地板,他本能地想要找回身体平衡,手臂不小心碰到了钟架。
      士兵们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铜钟在他们眼前微微晃动了几下,但并没有发出声音。通讯频道里顿时冒出好几下吐气声,就在大家以为危机已经过去的时候,只有汉斯还目不转睛地盯着铜钟,看着它的裙边荡前荡后,渐渐接近了发声的边缘。
      “不对,它的幅度在变大!”一念及此,中尉急忙打开话筒:“所有人,关闭声音采集,关闭耳机,关闭麦克风,关闭通信,立刻!”没有错听,没有迟疑,所有人当即执行了命令,就在最后一名士兵关闭耳采的几乎同时,第一下钟声响起。
      士兵们并不知道钟声是什么样的,他们只是察觉显示屏画面有微微抖动,偶尔还有一些蓝色线条划过眼前物体的轮廓边缘。与外界的声音交流完全切断,又是动力甲承受了所有伤害,原本加密频道内的语音通话应该是安全的,然而汉斯担心有东西混进信号里,安全起见,隔绝所有声音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铜钟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外面的声音恐怕已经震耳欲聋了吧,但动力甲内部还是静默的世界,唯一萦绕在每个人耳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仿佛是在海底行走。静默中,似乎连尸骸都带上了一种残忍的虔诚,汉斯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声音会置那些僧人于似地,也很庆幸自己不用知道。中尉用手语告诉大家继续前进,众人很快就离开了十一层。
      十二层确实是一个水池,但池水已经干涸,里面匍匐着某种未知生物。生物似乎被钟声逼疯了,看到侦察连立刻围攻过来。士兵们小小打了一仗,没有人受伤,甚至动力甲都没有轻微损坏。
      因为不确定钟声是否停止,所有队友改用语音转文字交流。汉斯对生物进行了解剖,发现内部结构出奇地简单。中尉和麦克在解剖结果上产生了分析,前者认为这些东西以前是僧人们养在池中的宠物,因为它们身上有明显的金鱼特征。后者则认为它们就是变异的僧人,证据是它们身上携带的袈裟与念珠。
      不过有一点两人达成共识,不管它原先是什么,楼上一定有某样东西促成了它们的变异。
      十三层是监控室,他们通过摄像头确认了十一层的铜钟已经回到静止状态,于是每个人都重新上线了各自的语音功能。汉斯在监控室找到了许多录像带,快速浏览了一遍带子后,众人发现,那个老太婆会出现在任何一个楼层,但一般不会停留超过十秒。只有在二十六层中,她会停留较长时间,而且一副恭敬的样子。
      汉斯看不清二十六层的样子,那里的摄像头似乎已经不太好了,拍出的画面大部分处于失焦状态。汉斯隐约在画面边缘看到了一双穿着绣花鞋的小脚,不知为什么,他看了一眼就能断定,这就是整栋楼怪异事件的核心。
      没过多久,汉斯就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二十六层完完全全地被拆空了,成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巢穴。地上躺满了被吸干的躯壳,天花板和墙壁上挂着凝固的粘液。一个佝偻矮小的老妇人站在房间中央,比之前看到的银发老太婆更加脆弱苍老,但是却更让汉斯害怕。
      老太婆缓缓转向汉斯,这时中尉才意识到自己弄错了。眼前这个东西,只有在某些特定角度和特定姿势下,才会被错看成一个老太婆,那东西长着双翼,骷髅一样的头颅,以及瘦骨嶙峋的利爪。
      “太空……夜叉?”中尉口中呢喃了一句他的语气平淡如水,似乎所有的感情都在开口前被蒸发了。
      “长官,是否攻击。”通讯频道里传来麦克跃跃欲试的声音。听在汉斯耳朵里却让他血液凝结,“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对付它动力甲远远不够,他们该派一艘行星级战列舰来。”
      “长官?”
      “大家听我说,”汉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和权威,以防止下面要说的话引起小伙子们的困惑,“一二队,跟我在这里拖住这家伙;三四五队,撤离大楼,一出门就立刻呼叫援助。”
      “长官我……”
      “服从命令!”汉斯破天荒地喊了一声,然后他又回复了冷静,“很抱歉,我从没说过你们让我感到骄傲,你们知道我不擅长夸奖……”
      通讯频道里鸦雀无声,汉斯很欣慰,他把士兵们教得很好,他们都理解了状况,没人问蠢问题。
      “一队二队,阵地形态。”动力甲腰部以下转换成了稳固的三角支架,大部分的机动防御资源都被集中到正前方。
      “二等兵约瑟,三四五队接下来由你指挥,祝你好运。”
      约瑟无言地走到门口,沉默了一秒后他还是没忍住转过头:“我们在外面等你,长官。”
      汉斯的脸在钢铁头盔下笑了笑,他没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个小伙子自己会做出正确判断的。
      “一队二队,开火!”
      约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冲下楼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杀出建筑群的,仿佛在太空夜叉发动攻击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恶魔都苏醒了。没下到十楼,他们就打完了所有弹夹,然后是备用弹夹,剩下的路他们用上了枪托,刺刀,拳头以及所有能想到的攻击手段。
      四分之一的弟兄没能下来,但这已经比约瑟预想中好太多了。他这才知道,早先他以为动力甲能在虎口中保护他们,仅仅是因为老虎没有下嘴。多么讽刺,当初他们竟然以为这只是一栋废弃的大楼?
      支援部队终于来了,约瑟与战友们迫不及待跳上了运输机。“还有人在楼里!”他冲着一个士兵喊。
      后者遗憾地朝他摇摇头:“只剩你们了,其他人的生命体征已经……”
      约瑟没有听到后面那半句,他不知道是因为运输机的噪音,还是因为自己耳鸣了。但他很肯定,如果不是有动力甲支撑,他已经瘫倒了。
      “决策层那帮蠢货,他们早就应该用核弹轰掉这个地方!”约瑟听到有人这么说,但是他很怀疑,这个地方,或者说这栋楼,真轰得掉吗?约瑟木然看着那个他刚逃出来的龙潭虎穴,大厦的正面悬挂着几个金属符号。约瑟有些意外,之前竟然谁都没有注意到它。
      虽然约瑟只是无意识地望向那些金属符号,但视觉辅助系统还是迅速捕捉到上面的所罗门-5信息,翻译过来后呈现在约瑟面前,那是那栋楼的名字。
      兰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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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银大师已经在这蜿蜒的迷宫里走了一天了,还是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一天来他水米未进,血肉模糊的双腿也早已不堪重负,起初,他还能倚墙而立行,到后来,他必须用双手扒住墙壁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这似乎是一首很大的飞船内部,水银大师如此猜测是因为他看到了舷窗跟救生器材。什么飞船会在内部建设迷宫呢?白发人不明白,但脑海中始终盘旋着一个荒唐的念头:也许,是飞船自己建设的?这艘飞船,会鬼打墙?
      水银大师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但他不能停下,他的体能消耗早已突破了临界点,哪怕只是休息一分钟,他的身体也会崩溃。白发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拇指粗细的东西,攥在手心中摩挲,那是一个水银喷口,是芭芭拉最后的遗物,他希望这东西能给他带来力量,他太不适应孤身一人了。
      说也奇怪,手握喷口后,四周忽然亮了起来,原本曲折的路也变得笔直了。
      白发人的头顶上响起一个声音,虽然他从未听过这种语言,却能清楚弄懂其中含义:“侦测到同源科技,接收人确认。”
      “什么?”水银大师忍不住问出声,他发现自己也在说这种语言。一段早先刻留他意识深处的记忆忽然被唤醒了,白发人猜想,这段记忆可能来自于某一场意图不明的脑外科手术。伶人在成年后,会接受好多起手术,但用途早已失落在历史长河中,现在它们对于伶人,更接近一种痛苦的宗教仪式。
      “侦测到同源语言,同源身份认证。原收货人因为战争已经失落,主程序根据协议寻找同源科技投递货物。”
      “同源科技……”水银大师想起了魔术师,“你是说,伶人科技是你们的同源科技。”
      “主程序被重新唤醒后并未找到收货人与送货人的信息,是否登录为收货人?”
      水银大师迟疑了,他不知道成为收货人意味着什么。但随即白发人就打消了顾虑,如今的他遍体鳞伤,严重失血,死神已近在眼前,他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登录。”
      白发人话音刚落,一道机械门随之打开,水银大师压下狂乱的心跳,蹭着墙走进去,他的面前是十来个透明箱子,每个都有茶几大小。
      “货仓已经开启,货物交接完毕,是否初始化货物?”
      水银大师没有回答,他只是直愣愣看着那些箱子。每个透明箱子里都叠满了同样透明的小盒子。粗略算了一下,此处存放了大概有一两千个这样的盒子。
      “是否初始化货物?”系统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白发人扶着箱子把脸贴上去朝里张望,他看见每只盒子里都衬有精致的丝绒内垫,看上去简约而不失郑重。
      “是否初始化货物?”
      静静躺在垫子上的是什么?水银大师咬着牙,努力从眼前的重影里辨认出对方真实的样貌,渐渐地,他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小小的轮廓,古老,黯淡,充满力量,它静静地沉睡在自己面前。
      白发人认识它,那是一枚戒指。
      水银大师直起身重新倚回墙上,望着眼前的景象:两千多个盒子,两千多枚戒指!
      “呼吸,呼吸啊混蛋!”白发人在心里对着自己吼到,“千万不能昏厥过去,千万不能垮掉!”
      身体不听他的指挥,身体已经快要停摆了。水银大师在呼吸,却似乎摄取不到任何氧气,不堪重负的残破躯壳开始剧烈痉挛,仿佛再站立一秒钟都难比登天,白发人的五官扭曲到几乎已看不出是张人类的面孔,冷汗涔涔流入他的眼眶跟嘴里。
      但是下一刻,水银大师猛地推开墙壁,不靠任何东西就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他牙冠紧咬,怒目圆睁,仿佛刚一口吞下了整个宇宙。
      “是否启动初始化?”那声音又问了一遍。
      水银大师咬着牙,从嘴里挤出嘶哑却平稳的两个字。
      “启动。”

      《宇宙嘉年华大事件——白银女士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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