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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苏家有女 ...

  •   鲍仁转向窗子,窗的两侧书着主人亲手题写的对联:
      闭阁藏新月,开窗放野云。
      一张书案摆在窗前,上面笔墨纸砚还在,只是砚干纸空,想那位才华横溢的人儿已去追逐野云了,只把新月深藏空闺。
      鲍仁开砚研磨,拿起玉管,饱蘸浓墨,摊开纸写道:
      钱塘烟云镜阁窗,
      新月不与旧人藏。
      佳人已逐野云去,
      徒留客人倍忧伤。
      “大人如此多情,小小来世定会报答您的!”贾姨妈说道。
      “今世有缘无份,谁知来世如何呢!”鲍仁愈加伤心。
      “大人,我们还是到客厅去吧!”贾姨妈劝道。
      鲍仁跟随贾姨妈来到了楼下的客厅,分宾主坐下,贾姨妈又给鲍仁斟了一杯热茶。
      “姨妈不要客气,您也是我的恩人,就把我当做您的孩子看待吧!”鲍仁站起,双手接过茶来说道。
      “大人,”贾姨妈忙说:“如今大人已是朝廷命官,身家尊贵,怎能与往日相比呢!”最终还是唯唯诺诺地坐在了下位。
      鲍仁与贾姨妈商量了如何给小小设灵堂,他要给小小设一个豪华的灵堂。一切商定完毕,接下来就开始着手准备。
      好在距离钱塘县大街很近,鲍仁派手下负责前去置办。社火香烛,贡品白灵一应俱全。斧头的爷爷老木匠又给小小雕刻了一个排位。众人便冒雨为小小搭设灵堂。
      鲍仁在镜阁楼下的厅堂里把小小的灵柩暂且存放,然后把令牌摆在桌上。
      外边,斧头与鲍仁的手下在厅堂门前搭起了一个灵棚,四周白灵垂挂。灵棚搭好后,鲍仁又用白灵布书了一对挽联,上写:
      香魂一缕垂千古,哀客热泪悼芳卿
      横批:
      才华绝代
      中间一个大大的“奠”字。
      一切准备好,鲍仁叫贾姨妈焚香化纸,然后更衣净面,跪倒小小灵前行祭奠叩拜大礼。免不了又是一阵恸哭。
      贾姨妈劝了一番,鲍仁这才含着热泪站起来。贾姨妈领鲍仁到后堂用晚膳。
      席间鲍仁对贾姨妈说:“姨妈,我与小姐只有短暂的相识之缘,对小姐的身世还不是太了解,您能跟我讲讲小姐的故事吗?”
      贾姨妈叹了一口气,说道:“要说小姐的故事,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呐!”
      鲍仁满含期待地说道“那就请姨妈跟我说上三天三夜吧!”
      “是,大人。”贾姨妈对鲍仁点了一下头答应道。她望着烟雨蒙蒙的钱塘江,思绪似乎回到了十多年前,发绀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开始讲起了苏小小的故事:
      钱塘风景如画,西泠桥畔绿柳掩映处姓苏的人家,此时阳春三月,几支桃花从墙外探出笑脸。
      “相公,是个女孩儿,”贾姨妈屁颠颠地跑到苏相公的书房汇报说,“样子乖巧得很呐!一落地就睁大了眼睛笑!小姐将来一定是个美人胚子!给相公道喜了!”贾姨妈笑得眼眯成了缝。
      苏相公没有回话,眉宇间微微皱了一下,当然那一皱的深刻含义贾姨妈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苏相公放下笔,喃喃说了句:“命该如此!”
      苏相公嘴里这样说,心里还是高兴的。他来到夫人的窗前,探头去看自己的女儿,那小女孩儿就对他咯咯一笑。
      “相公,给女儿起个名字吧。”苏夫人深情地望着丈夫说道。
      苏相公略略沉思,高兴地对夫人说道:“小倩,就叫苏小倩,多好听呀!”
      小小的出世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欢乐,由于小倩张得娇小,家人都习惯叫她小小,邻居们也都叫她苏小小。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儿长得越来越娇美,生性又聪明活泼。她还有一个让家人无法理解的嗜好,就是每到明月高照时,就会跑到院外的空旷处,伸开双臂,面对月光,闭了眼,深吸月华。
      小小还有一个僻处,就是喜欢在花前柳下、钱塘湖边玩耍,常对着青山暮霭,一会儿歪头沉思,一会儿放声欢唱。
      到了五六岁的时候便自觉地跟着爹爹习文弄墨,尤其喜欢诗词歌赋,常常背诵《诗经》上的《关雎》。
      “爹爹,您说雎鸠在河对岸叫啥呢??”小小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爹爹。
      “呼唤它的同伴。”爹爹抚摸着她的头说。
      “它的同伴是谁?”小小又问。
      “或许是她的情郎吧,哈哈哈哈……”苏相公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乐呵呵地轻轻拧了一下小小的脸蛋。
      小小的脸微微一红,但那摸红晕随即就消失了,她大概对情郎还只是个朦朦胧胧的认知吧。
      “爹爹,我是窈窕淑女吗?”小小一句话把爹爹逗乐了。
      这时候苏夫人从外边摘菜回来,正好听到父女俩的谈话。
      爹爹指着门口笑着说“你不是,她才是!哈哈哈哈……”
      小小回过头看见了娘站在门口,高兴地叫道:“娘是淑女!娘是淑女!”
      “你这样的爹,可别把女儿教坏了!”苏夫人沉下脸来责怪丈夫道。
      “夫人,哪能呢!”苏相公站起来拉过夫人的手说:“咱们家小小真是聪慧过人,将来必有出息!”
      苏夫人倒不像丈夫那样喜形于色,说道:“纵是才华满腹,一个女孩儿家能有什么出息!大不了寻个好婆家,为人家生一大堆儿女来,相夫教子有些道道罢了!”
      “你——”苏相公很是扫兴,说道:“夫人总是说这些实务的话,好无理想之志,你看那卓文君……”
      “卓文君有才,只不过会写几首情诗罢了,还不是给后辈的情人们提供点儿经验!”苏夫人说道。
      “你——”苏相公气的直瞪眼,又举例说:“蔡文姬呢,蔡文姬可是个有民族大义的才女呀!”
      “又怎么样呢?还不是饱经颠沛流离之苦、几经他人之手!凡是才色俱佳之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可不想让小小学她们。”
      “不,”小小依偎到父亲的怀里,看着母亲说道:“我要学卓文君和蔡文姬!”
      “恐怕你没那个命!”苏夫人点了一下小小的头,扭身出去了。
      “我的好闺女,有志气!”苏相公倍加疼爱女儿,“走,我们看看湖光山色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钱塘江上,锦鳞点点,晚风吹来,有点儿乍暖还寒之意。苏相公抖了一下,感觉有点儿冷。小小高兴的像一只蝴蝶迎着余晖在钱塘岸边翩翩起舞。
      她的眼睛清澈如钱塘江水,透过她的眼睛似乎可以看到她的心底,就像透过钱塘水看钱塘湖底一样一点污泥都没有。
      “爹,咱们去断桥吧,我想站在那儿看看远处的山。”小小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爹爹,充满了渴望。
      苏相公虽然感觉寒意阵阵,但他不忍让可爱的女儿失望,就爽快地答应了。
      小小站在断桥上,迎风远眺,白衣绿裙迎风飘舞,优美的倩影在余晖中,自远处看去,如出水的绿芙蓉。
      苏相公远远望着女儿,不住地啧啧赞叹。
      “爹,那是什么山呀?”小小指着远处如黛的山问父亲。
      “那是孤山!”苏相公笑着对小小说。
      “孤山?”小小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说:“一座山孤零零地站在那儿,难怪叫孤山呢,真可怜!”又扭回头对父亲说,“爹,女儿将来会陪着它,那时它就不会孤独了!”
      “傻丫头,它只是一座山,不像人……”
      “谁说不像人,您看它多像人呀,我看它满身都是灵气,您看那灵气还往上升呢!”小小打断父亲的话说道。
      “你真是稚气得可爱!”父亲说,“我们回去吧,太阳都落山了,回家晚了,小心娘又骂咱们!”
      “好吧,可我担心孤山会怕黑……”小小撅着小嘴说。
      “它不怕黑,还有钱塘陪着他呢。”苏相公哄女儿说。
      父女俩白日里玩得很开心,到了晚上,燃起纱灯,小小又缠着父亲教她学写字,给她讲故事。小小在父亲的故事声里进入了梦乡,她大概又跑到孤山去了吧。
      “春眠不觉晓”,小小醒来时已经日高三杆,来到户外处处闻啼鸟。
      “爹,爹,我们快去断桥看孤山——”小小一路喊着来到父亲的卧房,连叫了几声只听见父亲剧烈的咳嗽。
      小小使劲推门,推不动。她便找了一个破旧的小木凳放到窗户前,然后爬到凳子上向窗里张望,看见父亲无精打采地斜靠在床头。父亲好像发现了她,慢慢抬起头,看见是小小,无力的声音对小小说:“小小,快去喊你娘来,我病了……”然后又开始咳嗽起来。
      小小答应一声赶忙爬下凳子,一路跑一路喊娘去了
      苏夫人来到丈夫门前,见门反锁着,于是就喊仆人过来把门打开。来到丈夫的门前,伸手一摸额头,烫得像开了锅。
      “天哪,你这是咋啦?”苏夫人吃惊地问,“是不是受了风寒?”
      苏相公抬了抬眼皮用微弱的声音说:“昨晚上带小小去了断桥……感觉有点儿凉,回来睡到半夜就觉得头沉沉的……之后,之后就抬不起头了……”
      过了一会儿贾姨妈把郎中请到,郎中诊断苏相公得了伤寒,又烧了一夜,一日半日恐怕好不起来,要多加调理和修养,随后开了几剂汤药,嘱咐完如何服用就告辞了。
      苏夫人精心照顾着,吃了几剂汤药,虽常卧床休息却不见大好转。苏夫人又请了几位郎中为丈夫看病,又吃了些汤药,仍不见好转。
      不怕家中有千金,就怕家中有病人。苏相公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得病几乎花去了家中的积蓄,病情仍不见好转。
      苏相公对妻子说:“不用再花钱了,我这病恐怕好不了了,还是留下些钱你们母女生活吧。”
      苏夫人一听,眼泪就哗地下来了:“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们的天就塌了呀。就是把家都卖了,也要治好你的病!”
      苏相公惨然一笑说道:“我知道夫人的一片爱心,平日里我们常斗嘴,想想都是我对不起你。”
      “说什么呢,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苏夫人含泪说道。
      “爹,你要死了吗?”小小站在窗前问父亲,眼里充满童稚的疑惑。
      “掌嘴!”苏夫人瞪着小小说道,“都是因为你,爹爹才这个样子,爹死了我们怎么生活呀……”苏夫人开始抽泣。
      “娘没出息,哭啥呀,没了爹还有我呢!”小小一挺胸脯说。
      听了女儿的话,苏夫人一怔,说道:“小小年纪竟说大话,你要是个男儿我还放心一些,可惜你是个女儿!”
      “女儿怎样!爹爹说花木兰亦是女儿之身,却不畏艰险替父从军,建功立业,十二载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不照样名扬后世!”
      小小此语一出,惊动苏相公和苏夫人。苏相公听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说道:“一生能得此女儿,死矣无憾也!”然后盍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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