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香魂苏小小》九霄飞雪

1、热泪悼香魂

　　南齐时期。
　　钱塘江畔。
　　天上白云朵朵，远处望去，一条石路上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蹄过处尘埃翻滚。马上一位英俊的青年官吏策马扬鞭，一路高喊：“苏芳卿——我来也——”
　　他一路高喊着直奔钱塘江畔的西泠而来。
　　到了西泠路口，迎面遇上一出殡的人家。此家看来家大业大，死的可能是此家的重要人物，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庞大的送殡队伍。
　　一股冷风嗖的吹过来，如一条丝带抽在了马上青年官吏的脸上，青年官吏打了一个冷战。
　　“你也是来送殡的吗”一个少年公子走过青年官吏的身旁问道。
　　“我不是送殡的，我是来找苏小小，苏芳卿的。”青年官吏很有礼貌地回答。
　　少年公子一怔，看着青年官吏，手指着送殡队伍，一脸悲哀地说“难道你不知道？苏小姐已成仙而去了”
　　青年官吏似乎没听明白少年公子的话，探下头来问道：“你说什么？”
　　少年公子悲哀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唉！可怜一代佳丽，如今竟香消玉殒了！”
　　青年官吏闻言，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从马上跌了下来。
　　“公子你怎么啦？”少年公子大惊，高喊：“快来人呀，有人晕倒了——”
　　一时间围过来许多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在众人的吵嚷声中，青年官吏慢慢苏醒过来。
　　“苏芳卿、苏芳卿，我看你来了……”青年官吏嘴里不停地叫着。
　　“唉，这不是鲍相公吗？”人群里一个青年书生认出了青年官吏，“他就是寄宿在冷寺里的鲍仁，去年苏小姐还资助他进京赶考呢……”
　　不等青年书生把话说完，鲍仁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拽住青年书生的胳膊，嘴唇抽动着，问道：“你说苏小姐现在哪里？快说！”
　　这时送殡队伍朝这边缓缓移来。青年书生用手一指说道：“她，她就在那儿——”
　　鲍仁向送殡队伍望去，此时好像醒悟了过来，他大叫一声：“苏卿——”便朝送殡队伍飞奔过去。
　　鲍仁分开人群直奔灵柩。
　　这突如其来的青年官吏满脸泪痕、嚎哭而来，惊动了送殡的队伍，送殡队伍停了下来，灵柩落地。
　　鲍仁奔到灵柩前，稍是一愣，双眼凝固在棺木上，嘴唇抖动，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整个人群骚动起来。
　　似乎过了很久，青年官吏鲍仁这时才真的相信他的苏卿已香消玉殒，便不顾一切地扑向棺椁，伸开双臂紧紧抱住棺木，似乎要死死抱住他的苏卿不让她离去。
　　“是谁？是谁害死的苏小姐？”鲍仁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对着众人大呼，“我要杀了他！”
　　这时从灵柩旁走出一位老嬷嬷，来到青年官吏跟前，哽咽地叫了声：“鲍相公，请节哀吧！”
　　鲍仁扭回头来，问道：“贾姨妈，您说苏小姐是谁害的？”
　　“没人害她，是得了不治之症而去……”贾姨妈悲苍地说。
　　“我不信！小姐风华正茂，怎么能得了不治之症呢？”鲍仁固执地反问。
　　“确实是得病而死！”贾姨妈说，“相公还是节哀吧，你有这份报恩之心就够了，小姐的在天之灵会高兴的！”
　　灵柩旁又转出一个胖墩少年来，头上缧着白布，也是一脸的泪水，小少年是死者生前的侍童，也是死者生前所搭救过的孩子，名叫斧头。斧头横在鲍仁面前说道：“鲍相公，我们都很难过，小姐在世的时候还惦记着你，她希望你能高中，将来为民造福！”停了停，用手挠了挠脑袋，往天上看了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小姐还说会保佑您！”
　　听了斧头的话，鲍仁再一次悲恸欲绝。他抬头仰望苍天，希望能看到苏小姐的芳魂。可是头上却是蓝天和白云，不一样的就是数不清的飞鸟在头顶盘旋，它们在蓝天白云下翩飞，一朵白云嵌于其间，鸟儿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五颜的光辉。这一奇异的景象惊动了众人，许多人都喊“小小显灵啦！”
　　斧头激动地挂着泪痕的脸笑着，一边拉住鲍仁的手叫道：“鲍相公，小姐看见你回来了，她知道你会回来报恩的！”
　　鲍仁望着天上的鸟阵图，眼前恍恍惚惚看到了小小的倩影翩翩而来，不由得张开双臂迎上去。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苏卿，承蒙您的资助，我高中了，现在看您来了！您快下来呀，我要给您磕头谢恩……什么？您不要承谢？不，不，您一定要，不然我对不起我的良心……我知道小姐大义，小恩不言谢，这是您高洁的品行，是我鲍仁一生的训言，鲍仁将铭记在心……您年龄虽小，可义高比天！这使我鲍仁心有意而不敢高攀矣！……”
　　“鲍大人——”这时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圣旨在，新任滑州刺史鲍仁鲍大人到此！”一边喊一边下马分开众人。
　　众人又是一惊，自动分开一条人行夹道，这条夹道直通小小灵柩。
　　来人奔到鲍仁跟前，单膝下跪，双手朝上打拱：“小人护送不力，让大人受惊了，请大人责罚！”紧接着后面的仪仗队也鸣锣开来。
　　此时的鲍仁仰望苍天，仍然沉浸在他的幻想之中，“责罚？应该责罚的是我，是我这个不仁不义的伪君子！我不该这样来迟，不然苏芳卿怎能够这样撒手而去！老天不公，她才华横溢，出于士类；貌冠群芳不让巾帼，老天却让她如此早夭，此乃老天不公矣！……”
　　鲍仁再次悲痛欲绝。
　　鲍仁的来使慌忙劝导：“大人不可过悲呀！保重身体当紧，滑州的老百姓还等着您为他们造福呢！”
　　“是呀，大人不可轻污自己。大人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小姐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为她的付出而高兴的！”贾姨妈也过来劝说，“大人当保重身体，只有将来造福一方才能不辜负小姐当初的资助之恩呀！”
　　鲍仁愣了一会儿，回过头来，他的护卫还跪在地上。于是双手把护卫扶起，说道：“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
　　“大人不要客气，这是小人的分内之责！”护卫从地上站起来说道。
　　鲍仁回过头来对贾姨妈说道：“ 贾姨，我请求您把灵柩抬回去，我要为苏芳卿守灵七日，重新安葬苏芳卿。”
　　贾姨妈吃惊地说道：“这样不好吧，哪有出了殡的再抬回去的道理？”
　　鲍仁说道：“不，我不管那些，我只想再与苏芳卿多说说话，我要重新厚葬苏芳卿。请求贾姨妈答应我的要求。”
　　贾姨妈略略想了想，说道：“好吧，甥女活着鲍相公不能与她尽情畅谈，你就与她芳魂相约吧。”
　　鲍仁深施一礼谢了贾姨妈，伸手抓过棺杠放到了肩上。
　　此时人群又一次涌动，他们蜂拥着这个年轻的文弱官吏，看他究竟怎样抬走这具棺材。奇怪的是，众人看到的却是满脸悲恸一身轻松的鲍仁!于是众人真的相信小小的芳魂不散了。
　　鲍仁抬着苏小小的灵柩，一步一步朝镜阁小院走去，他走的如此沉重，那不是棺材的重量很大，而是他的心太沉重了。
　　送殡队伍朝西泠桥畔走来，鲍仁一直把小小的灵柩抬到镜阁小院里，他的脸上却没有一滴汗水，也不像别人那样气喘吁吁。
　　鲍仁轻轻地把灵柩放在地上，又开始自语：“我知道苏卿怜惜我，怕累坏了身体，可是您这样只能让我的心更加难过！”
　　安置好灵柩，贾姨妈把鲍仁领到后堂歇息。这是位于西泠桥畔的一座木结构的小青楼，面朝钱塘湖，背靠青山翠林，显得优雅别致，更添了几分脂粉香。
　　此时，天空突然阴沉起来，接着便下起了蒙蒙细雨。秋雨如丝，在风中冷冷地斜织着，更似伤心人的愁思。
　　贾姨妈给鲍仁亲自沏上一盏热茶：“大人，请喝一盏热茶吧！”
　　鲍仁双手捧过茶，站起身，他眼神呆滞，说道：“怎不给芳卿也沏一盏茶？我给她送茶去！”
　　“大人，”贾姨妈忙拦住叫道，“小姐她已经……”
　　鲍仁惨然一笑，轻轻推开贾姨妈的手，站起身，来到小小的镜阁下，看见了小小的镜阁窗，说道：“芳卿已经睡着了，她的被子太单薄……啊，她的窗子还开着，风这么大，你们怎能这样对她呢！”鲍仁边说边爬上楼去。
　　到了楼上，一股冷风吹来，鲍仁打了个冷战，抬头间两个俊秀的字映入眼帘，那字透着湖光山色的空濛灵秀——“镜阁”，这是小姐亲手题写。
　　“镜阁，这不是小姐的心境吗？”鲍仁对身边的贾姨妈说。
　　“是呀，小姐的心就如明镜一样透明、干净！比钱塘的水还干净！”
　　鲍仁轻轻推开小小的门，慢慢的，生怕惊动了小小的幽梦。此时他的表情出现了期待的微笑，他想小小看到他的突然到来该是多么的惊讶！
　　门开了，环顾香巢，书架端立，诗书充盈；四壁书画依然，小小的诗作清新俊逸，句句都飘扬着这位佳人的才情志气，那隽永的字迹透着山水的灵秀，展现着书者潇洒空灵的生命。
　　佳人已逐野云去，徒留镜阁空寂然，欢迎他的不是温存有加的苏芳卿，而是那阵阵带着雨丝的阴冷的钱塘风！
　　一尊香榻静卧窗侧，风一吹来，榻上琳琅的小挂件便发出叮铃的响声，使人想起小小那颗可爱的童心。
　　一帘蚕丝纱帐笼罩香榻之上，纱帐门帘两边卷起，一床锦缎被褥整齐地叠放在床侧，只是里面少了一位托腮静卧的小姐。
　　鲍仁慢步走到小小的香塌前，躬身轻抚床单。床头的柳叶枕放得有点儿歪，鲍仁轻轻拿起，掸了掸上面看不见的灰尘。等他再把枕头放到原位时，一块皱成一团的鲛绡手帕映入眼帘。鲍仁忙把它捡起，展开，斑斑点点的血痕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就像满山的红杜鹃。
　　“这是小姐咯的血……”贾姨妈在旁边喃喃说道。
　　鲍仁无声的泪水又一次滚了下来，落在手帕上，顿时与血迹融为一体，再也见不到。想必是小小不忍见到痴情人的热泪把它收走了吧。
　　鲍仁把小小的鲛绡手帕重新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入了内衣口袋里。
　　风吹动了窗扇，发出了吱吱声，好像是小小提醒鲍仁，还是别再留恋在她的香塌前了，那里已没有了他心中的苏卿了，还是看看窗外的湖光山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