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夏》悬猫

10、红牌警告

　　清晨第一束阳光从虚掩的窗帘缝中照进来的时候，夏明笛猛地清醒了。眼下的景象，自然是足够将他吓住的：自己一身的酒气，还穿着昨天晚上的那件衣服，却松垮地缠在腰上。放在自己背上的有一只手，几乎已经成了半永久的僵硬姿势，大概是抱了一整夜。抬眼，便能看见手的主人正在安静地睡着，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床的确是很大，但是两个人挤在一起，睡的区域还不到整张床的一半，皱皱巴巴的白色床单上散落着一堆团成团的餐巾纸，床头柜上摆着一个还剩下一点清水的玻璃杯和醒酒药的盒子。

　　他感觉眼睛好像有些酸痛和肿，怎么也无法舒服地睁开。“方云舒，你昨晚干了什么？”他急忙晃醒了安睡着的人，在他懵懂地睁开双眼时才注意到一大圈熊猫眼。“你......睡好了吗......”声音越来越小。

　　方云舒仰着头，似乎还沉浸在睡意中，目光软绵绵地射下来，懒洋洋地看着夏明笛。“我没干什么呀。”他想着夜里自己被眼泪浸湿的衬衫和因为夏明笛胸口难以解释的红晕，此刻看着什么也记不得的夏明笛说，“你昨天晚上喝醉了，记得么？”

　　“嗯......”夏明笛好像想起来什么似地点点头。“为什么我每次喝醉都能遇见你啊。”

　　方云舒听到这话有点忍不住的笑意。“可能是老天赏我的缘分吧，总是把我们俩绑在一起。”

　　“你......”夏明笛看着方云舒直起来的身子挡住了窗口照进来的光，微怔着看着他闷黑的眼圈。

　　他......昨晚为了照顾自己没怎么睡觉吧。
　　所以黑眼圈重成这样，都能称得上熊猫了。
　　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什么啊，肯定很烦很粘人很讨厌吧。
　　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没事的样子啊。

　　“为什么每次我惹出麻烦都是你带我回家啊。”夏明笛像是在问方云舒，而更像是在问自己。他的声音很小，像雨后细微的鸟鸣。

　　方云舒：“？”

　　他只看见面前的人神色不太好地动了动嘴唇，不知低哑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撇开眼神不去看他。

　　漆黑的栅栏里约莫是亮了一些吧，好像荆棘无形的刺柔软了一些，让人在孤岛上少些痛楚。

　　-

　　早晨八点半的时候，酒店的早餐厅里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肆意燃烧的火焰，泛着光泽的糕点和额间淌着汗珠的满脸专注的厨师，仿佛让餐厅里调得冰冷的温度都暖了起来，烘着人们的心。

　　夏明笛穿了一件白色T恤和牛仔裤，看上去普通到扔到人群里就会消失，但却因为他漂亮的脸不那么普通。

　　好吧，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方云舒眼里的他更好看。

　　他眯着眼在悠闲交谈或是在享受早餐的人群中找到了熟悉的戚瑞和程颂扬。“来了！”他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我说你们怎么这么慢啊？磨死了真是的，在上面干嘛呢？”戚瑞见他们走过来便开始嗔怪，一抬头瞥见的是夏明笛脖颈间一大片难以遮住的红，瞬间没了声音。

　　算了......体谅体谅。

　　体谅体谅。

　　体谅.....？？他们进展这么快的吗！！！

　　戚瑞默默地在心里大骂（赞）方云舒狗。

　　“我说小夏。”程颂扬揉了揉眼睛，“我们等会进了园玩什么？旋转木马吗？还是先去城堡参观一下？”

　　戚瑞抢答：“鬼屋鬼屋鬼屋！我要玩鬼屋！啊不对我忘了，小夏你是不是不敢玩鬼屋？”

　　夏明笛的余光落在自己口袋里露出的半张纸条上，他蜷了蜷手指，把纸条收进去了点。片刻过去，他好像是在回答戚瑞又好像是在回答自己地说：“我好胆小啊。就连百分百没问题的事情都会退缩。”

　　“是啊，去鬼屋的话工作人员也不敢伤你啊，百分百安全的。”戚瑞用筷子敲了敲木桌，“要不我们去玩......”

　　接下来说了什么夏明笛没听清楚也无心去听，干笑一声后思绪便不知跑到几万里外去了。

　　方云舒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忽然想到夏明笛最近好像总是心不在焉，有什么心事似的。大概是不大想让别人知道吧，自己闷头想了这么久也不吭声。

　　-

　　话说游乐场新开发的区域里开了一间推理性鬼屋，其实就是小型的恐怖密室逃脱。

　　夏明笛在门口转了几圈，又往里张望。他看见有几个人肩并肩走出来，其中一个女生大汗淋漓，走路歪歪斜斜，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的妈吓死我了......”她小声说。

　　“真的，虽然说是鬼屋吧但是这解密也太难了，解不出来就等着被抓的感觉实在是......”另一个人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有几个人看起来平平淡淡的，甚至还在调侃：“这都哪跟哪你们就怕了？哪里吓人了，我感觉挺无聊的，门票钱还贵。”

　　“滚，你这是高玩，我们小废柴不配好吗？”刚才还在羞羞涩涩地小声说话的女生突然毫不客气。

　　“哎，还有一个主题你们玩吗？”有人问道。

　　刚刚还在大声吆喝的女生又唯唯诺诺起来：“玩啥呀你们自己玩吧，吓都吓死我了......”

　　被怼的男生开始笑。“不是吧你们这个反差，胆子也太小了吧。旁边有海盗船玩不玩？”说着指了指天边正在翱翔的月牙形。

　　“玩玩玩！”她们说着又兴奋起来，蹦跳着往前跑。

　　“别到时候下来再吐啊！警告你们！”男生笑着跟在后面说。

　　“算了要吐也行，别吐我身上！否则我连两年前的早饭都给你整出来！”

　　有个女生好像格格不入的样子，留在原地不动。“我还想玩啊......”她意犹未尽地说，看着夏明笛他们走过来，便试着问：“您好，你们要玩鬼屋吗？我一个人玩人不够，可以跟你们一起吗？”

　　夏明笛抿了抿嘴唇，看着店面上的三个大字“七月半”，思考了半天，跃跃欲试地看着其他三人。

　　“小夏你不是吧，怕鬼还要玩？到时候你要是吓死我可不负责！”戚瑞对这种莫名的逞强有些好笑。

　　方云舒则点了点头说：“别怕。怕了我也保护你。”

　　“那好啊那好啊，我们三个拼场怎么样？”那个女生见方云舒有些动摇便期待地问。

　　于是夏明笛又犹豫了几秒，还是被拉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打扮得鬼里鬼气的工作人员用仿佛来自地府的恐怖空灵的声音说：“欢迎光临，请问要玩什么？”

　　夏明笛看了看海报。“这个吧，七月半。”他指着最大的一张说。“这个是最好玩的吧？你们这店名就写的这个。”

　　那个毫无生气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丝毫不客套地就领着他们拍成一列，走过一个黑暗的长廊。

　　那个女生被两个人夹在中间，小声说：“那个，我叫郝祝宫，到时候你们在里面就叫我名字吧，叫祝宫就好。”

　　方云舒其实不太愿意和夏明笛中间夹一个人，但毕竟是女生还是Omega，他也不好把人推到最后或者是最前。他不是很高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是。

　　“到了。”工作人员停了下来，打开一扇门，让他们排成一路纵队走了进去。“欢迎来到七月半，祝大家好运，游戏愉快。”说着关上了大门。

　　大门落锁的一瞬间，阴森的音乐便想起来了。一个浑厚又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七月半，鬼门开，这是老一辈人口口相传的一句话。在这一天，人间的鬼会被收进地府去，而地府的鬼魂会回到人间游荡。因此，这一天是绝对不可以随意出门的。但你们从来不相信这样迷信的传说，觉得这就是无稽之谈，于是在七月半的这天毫不避讳地出门聚餐，到了很晚才回家。回家的路上，你们误入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兜兜转转走了一段时间后，你们发现怎么也走不出这巷子。这时候，倾盆大雨下了起来，你们才意识到今天，就是七月半。”

　　刺耳的语音播报让夏明笛的耳朵里嗡嗡地响，对于全黑的环境和未知的前方，他很是不适应。

　　三个人解密能力都没怎么卡壳，耽越走到里面就越黑，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重。夏明笛只感觉到胸口生生发闷，无比想要赶快离开这里，好像这里的空气都是浑浊的。

　　“怎么了？”方云舒感觉到手里牵着的人在微微发怵，偏过头去问。

　　“好黑，好吓人，音乐好恐怖......我害怕......”夏明笛不爱说出服软的话，但这时候忍已经压抑到几乎无法呼吸，闷着声说。

　　大概是触及到他内心哪里恐惧的地方了吧......方云舒看见捂着心口的人忽然觉得心里很不好受；把人揽进怀里么，又感受到沉重地心跳声。

　　他是真的很害怕。

　　......

　　方云舒也不好受地憋了一路。

　　终于快要出去了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类似民国风装修的医馆。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有好几个隔间，一个隔间只能进一个人，而每次只有一扇门会打开。郝祝宫积极地认领了那扇动不动就开开合合疯狂派发单人任务的门，一个人去做任务了，留着夏明笛和方云舒两人原地无声。

　　真是个合格的cp粉。她想。排除一切电灯泡和烦人的阻碍是cp粉行事的重要准则。

　　方云舒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却听得隔壁传来了挠墙的声音。还真是只猫啊？

　　“方云舒......你人呢。”夏明笛几乎已经带着哭腔的哀求了，撞得方云舒眉头一皱一皱的。

　　早知道就不该让他进来。

　　他听不得这些声音，用手摇了摇隔板，感觉还算牢固，于是决定干点出格的。方云舒站到了隔间里的凳子上，双手正好够着隔板得顶端，一发力带动整个人从上面翻了过去。他才刚落地便看见夏明笛整个人缩成了一个团，无助又孤独地坐在角落里，脸深深得埋进臂弯，还在不住地发抖。

　　窗外一点点光照进来，打在方云舒脸上——以至于夏明笛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他半边脸被光照亮，另外半边脸还是黑的，就像是顺着光源来救自己了。

　　一个人那么小的身子，却像是一座山一样高大——高大于他奋不顾身的坚定和明亮的勇气。

　　-

　　鬼屋里是有摄像头的。

　　所以当方云舒越界的那一瞬间，警报器便响了起来。红色的光闪烁得急促，但却无人理会。

　　或许规则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但这并不是可以违背底线的意思。

　　只是我变得无坚不摧了，也就无所畏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