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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莫初九一个人喝到了深夜,据说储藏了很多年的菊正宗的樽酒在她看来还是不够烈,至少她慢悠悠喝了半个晚上,脑子还是清醒的发痛。

      不知道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贺子给她端上来的并不是最烈的酒,应该是是最贵才对,充满了软绵绵的所谓“高级口感”。

      啊,菊君已经在桌子上把自己摊成了品种疑似日本短尾猫的猫饼,扒拉毛线球一样扒拉着酒瓶子,嘴里还咕噜着“想要耀君成为我一个人的朋友”一类仔细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渐渐佟屋的酒客都差不多走光了,老板娘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烟,贺子坐在角落里,期期艾艾地盯着门口。

      无光的夜空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

      贺子春柳一般形状姣好的眉撇起来了。

      喓喓虫草,趯趯阜螽。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佟屋的门口终于出现了贺子心心念念的那个穿浅葱色菱纹和服的身影。

      福久田盛远撩开佟屋门口的布帘,见还有客人没走,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抖了抖他蒙上一层晶亮的水光的油纸伞,将其放到门口,然后走向自己的未婚妻,笑容温和:“贺子,能再陪我喝一杯吗?”

      十九岁的少女脸上染上了动人的红晕:“当然,盛远先生。”

      莫初九想起了幼时启蒙用的诗歌。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

      我心则降。*

      莫初九冲一旁悄悄观望的老板娘晃了晃自己付完账后就只剩几个铜板的钱包,道:“佟姐,没钱了,收留我一晚呗?明天会有人送钱过来的。”

      老板娘看着一身光鲜的姑娘,一脸头痛的啜了口烟:“你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大小姐啊,你弟弟……咦?和你一起的那孩子呢?”

      “啧,我可不敢让那家伙当我的弟弟。”辈分要串了。

      “哦?那么那孩子是?”其实老板娘也不觉得少年会是莫初九的弟弟,毕竟若是作为贵女,少女的言行未免太过粗野。在她眼里,衣着过分大胆还在脸上刺青的少女大概是忍者一类,担任那位小少爷的护卫工作。

      嘛,虽说明治年间就已经几乎听不到忍者的事迹了,但那些大家族多少会保留着雇佣忍者的习惯……吧?

      莫初九想了想怎么定位自己和本田菊关系:“要说的话……大概是我的雇主。”

      老板娘在心里默默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要我收留你一晚也不是不行,”老板娘磕了磕烟枪,“不过你大概只能睡杂货间了,那个小少爷呢?”

      “那家伙已经走了呦,只要还在日本,他总归不会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的。”

      (看来不是贴身护卫啊。)不太爱管闲事的老板娘想着。

      “那个……”

      老板娘和莫初九一致看向小声插话的贺子。

      “不介意的话,”贺子似乎有些羞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家还有空闲,是母亲住过的房间。”

      莫初九当然不会介意,倒不如说贺子会把已故母亲的房间借给她这件事比较令她吃惊。

      (不过,下雨了啊。)莫初九听着夜雨打在木质屋顶上的声音,(会变得湿漉漉的。)

      “佟姐,羽织先押在这里吧。”

      莫初九把杯中的最后一滴酒液倒进嘴里,撑开老板娘借给她的红色蛇眼伞,拉着贺子一起迈入雨中,盛远先生则隔了几步远和两人并排走着,未婚男女当然不至于大胆到住在一起,他是要把贺子——呃,勉强再加一个莫初九——先送回家。

      对了,三个人的位置是贺子走在道路最左侧,莫初九在贺子右边,浅葱色和服的盛远先生走在最右侧。

      毫无知觉甚至理所当然地插在两人中间呢,莫初九。

      大概是盛远先生欲言又止看向这边的次数太多了,莫初九确定了一下四下还算宽敞,也没法去思考会不会扰民了,直接把油纸伞塞到贺子手里:“拿好,跑远点。”

      “……哎?”

      莫初九却已经前进一步迈入雨中,从梨绒落绢包里取出先前因为太显眼褪下来的臂甲,上面镶有狰狞的鬼面,雨水砸在鬼面上,又汇至獠牙外翻的嘴角流下。

      贺子举着伞,一脸困惑迷茫却又因为某种无法言说的不安留在了原地,不,要说的话并不仅仅是因为少女身上逐渐浓稠以至于令人皮肤都在发痛的杀气,而是少女和自己的未婚夫之间的气氛。

      啊,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暧昧的气氛啦,要说的话,贺子觉得是各自伏低了身体面对面画着圆圈的两头野兽,随时准备扑上去咬断对方的脖子。

      “这位……莫小姐?”大概是对莫初九的行为感到困惑了,浅葱色和服的年轻人有些迟疑地喊出她的名字。

      莫初九触动了千机匣的某个机关,木质的部件在咔咔声中舒展开来,露出锋锐箭头的前端对准了年轻男人,持着武器的人让杀意肆意流淌:“多少反抗一下吧,我还想测试一下这种箭头。”

      其实还有千机匣里装载的其他各种暗器,不过这个就不需要说了。

      ——沉默。

      “哼哼哼……”然后是突兀出现的,长久压抑后泄出的哼笑。

      (为什么这些可以称得上□□的家伙总是喜欢有事没事笑一通啊。)莫初九因为疑惑皱起了眉头。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嘛,原来是斩鬼人么?”男人用手捂住脸,兀自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地刮擦着莫初九的耳膜,完全不在意几十米外就有镇上居民在安睡,“呵……大意了啊,我明明听说你们都是剑士。”

      在“剑士”二字尚未完全落下时,暗色的鬼爪破空而至,几乎转瞬间就要触及莫初九的面门。而在那只狰狞的鬼爪后所显露的,赫然时一张稚嫩的、对莫初九来说却绝对陌生的面孔!

      “小优?”看到了恶鬼面孔的贺子却突然叫出声,迷茫不安,又踟蹰不前。

      鬼的速度很快,但莫初九的速度更快。

      你试图抓住过飘落的羽毛吗?明明一直是慢吞吞地飘着,但只要你伸出手去,不管怎样奋力地想要抓住它,羽毛都只会会打着旋从你手边荡开,那副悠闲的姿态简直是再明显不过的嘲讽。

      莫初九是羽毛,所以恶鬼青筋缠绕的利爪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她,甚至为了追寻莫初九的身影他不得不不停地原地绕着圈,攻击滑稽地落在空处,明明是食人的恶鬼,此刻却像是蠢兮兮追着自己尾巴跑的小猫一样。

      化形鬼的视野中突然失去了少女墨蓝色的身影。

      在哪里?他慌乱地四下张望,左边右边前边下边没有没有没有……

      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终于看到了轻飘飘跃起,距离他的头顶不过尺余的少女,蓝色的鸟语挂饰随着少女的动作在空中扬起,孔雀蓝的丝绦飘飞。

      他看到了,但尽管只晚了一秒多一点,也还是太晚了。

      莫初九一个千斤坠,在将近三米的空中猛地坠下,尖锐的鞋跟钉进化形鬼的手臂,巨大的重力直接把鬼摔到了地上,面色青灰的鬼发出一声痛呼,连大脑也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空白了一瞬。

      莫初九没有放过他这一瞬间的迟滞,维持着下蹲的姿势,手中的千机匣已经对准了鬼的面部,内功心法自然流转,匣中箭头也染上了亮丽的孔雀蓝。

      “碰!”

      化形鬼睁大了眼睛——在凛然的杀机中,他似乎看见了轻轻飘落的,美丽的蓝色鸟羽。

      ……那是……孔雀的尾羽吗?

      因为一瞬间的心神微动,莫初九的攻击稍稍偏移了几厘米,穿膛而出的箭簇炸飞了化形鬼半个脑袋,却没有直接置他于死地,他还能张嘴,还能说话,还能用仅剩的一只眼睛传递情义,如果他想到话,还可以试试用尚能活动的一只利爪穿透莫初九的心脏——毕竟她离他是如此的近。

      但恶鬼只是扭动着自己残破的脑袋,努力看向持伞站在远处的贺子。

      似乎是隐约猜到了事件的终结,贺子小步跑了过来,捏着伞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说:“……小优?”

      “贺子姐姐。”恶鬼笑着回应,青灰的脸上绽出孩童一般毫无阴霾的笑来。

      他的头被掺了猩猩绯砂铁的箭簇轰掉了一半,伤口的边缘处已经有灰烬一样的物质簌簌地往下落了,不过或许他会感到庆幸也说不定,毕竟这样就不会有一大堆可怖又恶心的红红白白的东西流出来了。

      “你杀了盛远先生吗?”贺子原本如樱花瓣一般柔软美丽的唇变得苍白了,颤抖了,可即使如此也依然美丽,让人想起零落的梨花。

      被称为“小优”的恶鬼还在笑,他的眼睛还睁着,却好像已经坠入梦里了,毕竟清醒的人怎么会有那样幸福的眼神呢?像是在污浊的粪坑上方蒙了一层芬芳的白雾。

      “是你。”贺子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毕竟少年化成的恶鬼已经无法在回答她了。

      他可以用来诉说爱语的口,可以用来传递情义的眼,可以用来拥抱爱人的手,都已经化作飞灰,在雨水的冲洗下不知汇入哪条臭水沟里去了。

      当然了,他曾经用来吞咽罪孽的口,曾经用来承载黑暗的眼,曾经用来剥夺生命的手,也统统消失于此世了。

      化形鬼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往?他和贺子小姐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专吃幸福中的恋人?

      莫初九大概能猜到一些。

      (真是俗套有可悲的故事。)

      贺子突然跪在了地上,也不顾地上的溺水沾湿了难以清理的和服,蛇眼伞丢到地上,任由雨水砸下,然后捂着脸放声痛哭。

      她在哭什么呢?为自己死去的未婚夫?为慕恋自己的少年?还是为不知前路无法获得幸福的自己?

      莫初九猜三者都有,只是那个占得比重大些就不得而知了。

      贺子觉得非常的悲伤,悲伤到从脚尖到锁骨都在痛,悲伤到好像下一秒就会死去。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样悲伤的自己却并没有哭那么久,甚至雨还没有停下,她就因为头涨和疲惫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尽管她是那么的悲伤。

      “小优……还可以成佛吗?”贺子的声音沙哑,又缥缈到令人心碎,恨不得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让她不要这么痛苦。

      “那个鬼会成佛吗?”莫初九抹了把脸上的谁,直接转头问身侧不知何时出现的华衣少年。

      本田菊打着伞,轻笑着回应:“请不要为难我,杀了七人的鬼,只有地狱可以去的。”

      式微,式微

      胡不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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