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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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终究还是停了。
莫初九听见了鞋底踩在积水上的声音，除了还在失魂落魄的贺子，她和本田菊一起转过头，伴着渐近的水声，看见了飞奔而来的黑发少年。
少年穿着小豆色的羽织，略有些炸起的黑色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腰佩蓝色卷柄的打刀，看外衣被打湿的程度似乎是在雨里奔跑了许久，却能够在到达三人面前时立即握紧刀柄摆好起势，至少是个基础扎实的新手剑士。
然后少年迷茫了。
虽然下意识对着气息危险的刺青少女摆出了敌对的姿势，跌坐在地上的女性看起来也是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但只要稍微冷静观察一下就能注意到像垃圾一样丢在地上的和服，而少女除了眼尾的紫色刺青外，也确实没有任何鬼的特征。
……所以，鬼已经被解决了？
少年打心底里感到迷茫，困惑，并且开始不知所措了。毕竟他不过是个侥幸活过最终选拔，还为此连累害死了强大同伴，进入鬼杀队编制不过几天的——一无是处之人。
实际上，少年剑士完全是在附近没有可用剑士的情况下被临时调过来的，至今——包括在藤袭山上——一只鬼都不曾斩杀，甚至连属于自己的日轮刀都还没有到手。
虽说他收到命令是“协助鬼杀队的合作伙伴斩杀鬼”，似乎并不是作为战斗主力的样子。
鬼杀队的同伴指的是谁？首先排除地上毫无锻炼痕迹的女性，那么是佩刀的少年？还是刺青的少女？
少年抿了抿嘴，因为紧张目光游移，加上本来就绷的死紧的表情，愣是做出了一副目空无人的样子来。
莫初九：这小子的模样……好令人不爽。
盘旋于空中的黑色鎹鸦突然叫了起来：“平安无事，平安无事，莫初九——”
“……那个，请问您是？”贺子抱着属于自己未婚夫的，又因为并不美好的原因沾染了邻家友人气息的浅葱色和服站起来，声音轻缓。
少年收刀归鞘：“你不需要知道。”我这个无能之人的名字。
贺子：……
“那个是鬼杀队吧，”还好这边还有一个脱离了死宅生活后社交能力至少及格了本田菊，勉强可以承担为贺子解惑的任务，“是民间的杀鬼组织。”
“这位少年，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本田菊挂起柔软的笑容。
“没必要。”少年扭头。
本田菊：……
好在几人头顶盘旋的鎹鸦此刻爆发了超人（真的超人）的社交能力：“富冈义勇！名字是富冈义勇！鬼杀队新任的癸级剑士——”
“果然是新人剑士啊，不过气息挺稳。”莫初九咔咔几下把臂甲拆下来，重新露出线条极具力量感的双臂，然后臂甲和千机匣被一并丢到了梨绒落绢包里，“这里的鬼已经解决了，记得付钱，还有让隐帮我把羽织赎回来，在佟屋。”后半段明显不是对富刚义勇说的。
或许是对着负责传话的鎹鸦，或许是黑暗中鬼杀队的后勤人员“隐”不过就结果而言差不多就是了。
“莫初九”富冈义勇将视线转向唐土来的武者，重复了刚才从鎹鸦口中听到的名字。
莫初九此时才注意到，少年的眼睛是深沉如夜空的琉璃绀，也就是说，是和她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的颜色。
本田菊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了小小的惊叹。
他当然知道两人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却又多少觉得他们有几分相似。不，虽然不排除相同的发色和瞳色，但去掉这方面的相似也没有多少影响，若说气质，莫初九身上那种历尽千帆的沉稳气质也不是尚且青涩的义勇少年可以比拟的。只能说，不是相貌也不是气质，而是更加虚无缥缈的什么……
隐隐环绕着他们的，缠住手脚，勒住脖颈，沉重的压在灵魂上的“某物”。
很遗憾，作为这个国家化身的本田菊，无法窥探来自另一个国家甚至是另一个世界的莫初九的过去，所以他也无法立即得到答案。
“是。”莫初九注意到了贺子茫然而悲伤的表情。
那是大部分平民百姓遭遇悲剧的后的表情。他们的幸福太过微小平凡，所以摧毁起来也太过轻巧，天灾或者人祸，神明只是眨一下眼睛的工夫，就足以一个凡人失去一切。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太过弱小，面对狂风暴雨般突如其来的灾难只能被动地承受，哭泣，然后在悲伤过后惶惶乎不知何以然。
既然专业的斩鬼人来了，莫初九也没必要再久留，把贺子丢给富冈义勇后直接转头，运起轻功几个起跃后身后的机关翼猛地张开，扇动着带她消失在黎明将至的漆黑夜空。
贺子看着鸟儿一样摆脱大地，最后隐没于天空的莫初九，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道：“小莫……那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富冈义勇：……？
莫初九飞了很远，一直飞过了下一个山头，飞到了下一个镇子，才操纵着机关翼在离镇子不远的荒林里落下。
倒不是说她气力不够了，而是因为她的羽织交给“隐”去赎了，她跑的再快也没用，至少要等去赎衣服的“隐”追上来。
本田菊双手拢在袖里，稳稳当当地站在莫初九身边，像是一直等在这里一样，连头发丝都没有乱。
“为什么莫桑好像在逃跑一样？”少年问。
“……”莫初九张了张嘴，声音在喉咙中噎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否认，“太多了。”
安史之乱八年，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多去一切的无力之人她见得太多了。
他们先是悲痛，然后迷茫，再之后，无所适从的有些人就只能怨恨了。
【遭受苦难的人为什么是我？】
“那个女孩子，本来应该有着羡煞旁人的幸福的。”
【你怎么不早点出现？】
“如果我当时不是喝着酒等鬼自己出现，而是用那段时间去捕杀鬼的话，贺子或许就不必失去她的未婚夫了。”
【我明明遭受了这样的苦难，你凭什么如此淡然啊！】
“等她稍微反应过来一点，就该开始怨恨我了。”毕竟她还没有来得及怨恨杀死她未婚夫的鬼，那只鬼就已经死于莫初九之手了，“我懒得再费神应对她的怨恨。”
不想看那样美好的贺子变成“鬼”。
“抱歉……”感觉自己触碰到莫初九安置在深处的什么东西的本田菊，看起来十分歉疚地低下头。
（明明是以他人的不幸维生的杀手，原来还会在意这些吗。）
“不过，”莫初九始终漠然的脸上露出相当稀薄的疑惑，“你到底为什么把我拖在那个镇子里？那只鬼根本就不打算伤害贺子，即使没有我顶多隔天也会有鬼杀队的剑士来解决他的。”
本田菊沉吟了一下：“莫桑……说过对鬼并没有怨恨吧？”
“说过。”
“请不要生气……呃，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担心莫桑……因为心生怜悯，对鬼下不去杀手。”
莫初九嗤笑一声，因为太好笑了所以连生气都忘了：“我对我的任务目标也没有怨恨，不过既然我活到了退出逆斩堂，就是说我的任务一次也没有失败过。”
（混过去了。）
本田菊悄悄松了一口气。
才不是因为什么担心莫初九下不去手，数年来于莫初九零散的相处中，他也多少察觉了一点这个人的本质，仅仅是这一点，也足以让本田菊绝不担心她面对鬼会犹豫。
莫初九的淡漠，是身为逆斩堂弟子对一切生命——包括自己生命的淡漠。
她不会以死亡作为逃避，却也不会逃避死亡。
所以在察觉鬼舞什无惨出现在莫初九原本预定抵达的镇子时，认为莫初九见到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攻击鬼王然后被杀死的本田菊，选择了悄悄拖住莫初九的脚步。
（她还要再成长一些才行。）
（成长到足以成为那些孩子翻盘的“龙王”才行。）
夜至。
啃了一天干粮，明明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还在酒馆里理直气壮地喝酒的莫初九等到了带着自己羽织的“隐”，还有垂首握刀的富冈义勇。
全身都遮在黑色布料后的“隐”在酒馆老板好奇又有点敬畏的眼神中替莫初九付了酒钱，忍不住有点担忧地问：“您……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给隐升级装备的可都是这位唐土武者啊！这种完全没有理财能力的样子怎么独自外出啊虽然她昨天才一招爆掉一只鬼……）
“想多了。”莫初九面无表情地穿上羽织，遮住了吸引力许多视线露背校服，“我就是啃狼牙军的狼杂碎都能活下去，最近只是想尝尝这里的酒而已。”
然后将视线转向富冈义勇：“你来干嘛？”
富冈义勇：“……路过。”
再次日，莫初九又一次看见了酒馆门外走过的黑发少年。
“路过？”莫初九问。
“……路过。”
再次日……哦没有再次日了，对日本产的酒失去兴趣的莫初九不再拖沓，直接大轻功在天上挂了一天，在气力耗尽之前成功抵达狭雾山，从天而降的时候吓了在小木屋外守候的老人一跳。
老人看了好几眼西边还有一半没落的太阳，确定即使是黄昏也不至于有鬼在外面晃悠后才咳了一声，红色的天狗面具后传出沉稳的声音：“你是谁？”
“我来送刀。”莫初九收起机关翼，从梨落绢绒包里抽出锦布包裹的日轮刀。
老人，即鳞泷左近次顾不上疑惑少女从哪里抽出的刀，原本沉稳的声线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颤抖：“他们……锖兔和义勇……活下来了吗？既然刀匠都已经来了……”
然后他注意到了莫初九手中只有一把刀。
“只有一把刀？”
“只有一把刀。”莫初九回答。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却又在片刻的寂静后恢复正常，鳞泷近左近次红色的天狗面具只有怒目圆睁这一个表情，，面具后的声音也依旧沉稳，或者说，太沉稳了，以至于到了沉重的程度，像是吸饱了这座山的雾气一样。
“我的弟子还没有回来，请稍等几日吧。”
莫初九在狭雾山上等了三天，甚至把鳞泷训练弟子用的机关陷阱全部升级了一遍，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新人剑士。
“……”莫初九看着黑发蓝眼的少年，眼神飘忽了一下，“路过……不是吧。”
（原来泷鳞先生说的义勇是这个义勇吗。）
富冈义勇：“……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