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仔》琪琪李大琪

2、第二章 误会

　　回国后的第一天，洪敏英像一头勤恳的耕牛，吭哧吭哧地拖着办公室的地面。她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只能不断地自我安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让她擦地，让她擦地，让她擦地……”
　　许久不运动也不劳动的她突然感到上腹在阵痛，居然是岔气了，连忙一手撑住办公桌，一手扶着拖把，低头做缓慢的深呼吸。
　　这时候，一个男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轻哼了一声，说：“新来的别偷懒啊，李大爷这才离开几分钟，你就开始休息，地都拖干净了么？”
　　“我没有……”
　　洪敏英想说自己没有偷懒，又是一阵胀痛袭来，只好继续闷头调整呼吸。疼痛让她抬不起头，只看到在她刚刚辛苦擦净的地面上，踩着一双黑色的皮靴。
　　“没有什么没有，你看你这地拖得，画龙呢？”那双靴子向前走了两步，之后调转了方向，“这上面还有没擦干净的脚印。韩国人到底懂不懂管理啊，雇来的保洁小妹连地都不会拖。”
　　阿西巴！那不是你刚刚踩的么？
　　还有，谁是保洁小妹？
　　洪敏英忍住了骂街的冲动，解释道：“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你不是。”男人粗鲁地打断了她，“你什么都不是。一个年轻人，本职工作做不好，脑子里还光想着偷懒，肯定很快就会被社会淘汰。”
　　阿西巴！这人真的好烦啊！
　　洪敏英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恶气，这气一顶，肚子也不疼了。她抬头蹙眉，反驳道：“请不要随意评价你不了解的人，可以么？”
　　她看到自己身前两米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的清洁工，带着口罩，留着利落的短发，正用充满了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这男人身上穿着明显小了一码的清洁服，踩着一双脏兮兮的皮靴，肆无忌惮地践踏着她的劳动成果。
　　“我没有评价你，我是在评价你的工作。”那家伙见洪敏英不服气，指了指地面上的鞋印，“你看这鞋印都没擦干净，怪我说你么？”
　　“那是你刚才踩的，你看看自己鞋底是不是和那个脚印一模一样？”
　　清洁工听到这话，连忙抬起一只脚，开始和地上的鞋印比对。很快，他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但随即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
　　“哦，那快点过来拖干净吧。”
　　他淡淡地命令着，好像刚才无事发生。
　　阿西巴！就这么略过去了？
　　洪敏英生气了：“我好不容易擦干净的，又要重新擦一遍，你能不能尊重别人的劳动？”
　　“难道你擦完之后这地面还不能走人了么？公司雇你过来不就是为了保持卫生的么？”男人毫无歉意。
　　“什么？公司雇我来当然不是为了打扫卫生。”洪敏英感觉自己回国之后的火气都变大了，决心和眼前这个不讲理的清洁工吵一架。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对手，露出不屑的神情：“等下，你不会真把我当成清洁工了吧？”
　　“你不是么？”
　　“当然不是，我是个娱记。”
　　“你是娱记？”
　　那清洁工愣住了。
　　“嗯呐。”洪敏英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同事了？”
　　只见那人露在口罩外的眉头皱了几秒，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笑眯眯地看着洪敏英，不怀好意的笑容让她连着向后退了两步。
　　“巧了，我也是个娱记。”
　　“啊？”
　　“而且我还是娱记头子。”
　　这时候，刚才出去的老人带着一个宛如金刚芭比一般的女孩推开了门。他一进来就用看间谍一样的目光看着洪敏英。
　　“你这丫头不是来应聘保洁的吧？我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也不像是能干活的，说！你是干什么来的！”
　　几分钟后，娱乐新闻部办公室。
　　娱乐新闻部的组长李大齐和七楼的卫生组长李大爷正站在卫生间旁边聊着天。在办公室的另一头，洪敏英拿着一根拖把，吭哧吭哧地擦着地。
　　“这次衣服挺合身的。”李组长扑了扑清洁服上的褶皱，微笑地看着旁边的李大爷，“那家酒店跟咱们公司请的一家物业，穿这衣服肯定可以混进去。”
　　李大爷点点头，扭头看了看那边卖力干活的洪敏英，问：“要不要给丫头也弄一身。”
　　“不用。给她穿我刚才换下来的那身就行。”李组长摆摆手，大声嚷嚷道，“喂，左边那块瓷砖，右上角还有一个污点，把它擦干净。”
　　洪敏英赶紧用拖把在左边的瓷砖上蹭了蹭。
　　她气坏了，却不敢再反驳那男人。在刚刚挨骂的过程中，她得知那个蛮横粗鲁的年轻男人就是华国赫赫有名的狗仔，也是她的新任上司——李组长。
　　只见换好衣服的男人神气地踏着步走了过来，审视着自己的办公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小洪啊，这次擦得挺干净，年轻人知耻后勇也是极好的事情。”
　　“谢谢组长夸奖。”
　　“没事，别客气。但是你既然能够把这件事情做好，却不一次性把它做好，这就证明不是能力问题，还是态度问题，所以我还是要批评你。”
　　“谢谢组长批评。”
　　“嗯，现在这个态度不错。”李组长朝李大爷大手一挥，“以后就不要安排人到我们办公室做卫生了，多锻炼锻炼我们组员，这羸弱的身板可做不了狗仔。”
　　谁是狗仔？洪敏英在心里把那男人咒骂了一番，想着自己迟早要把他取代掉，嘴上却应和着感谢组长给自己锻炼的机会。
　　男人点点头，开始打扫办公室。这一层其他的办公室都至少有四五个人在收拾，唯独这一间只有李组长、李大爷和洪敏英。而且另外俩人干一会，聊一会，相当于就只有洪敏英一人在全程干活。
　　洪敏英一边收拾，一边听着两个剥削者的谈话。
　　他俩聊得是当下最热门的八卦，主角是华国当红女子偶像团体“少女之心”的门面担当G小姐。虽然一直在韩国留学，并不了解华国娱乐圈的现状，洪敏英也多多少少在报纸媒体上看过这位火遍了全亚洲的大小姐。
　　拥有一大票男友粉、老公粉的她自出道以来，一直完美地保持着青春玉女的形象，从来没有传出过任何绯闻，甚至从没有过任何不利的新闻。她本人也曾多次在媒体面前公开表示，自己目前还没有交男朋友的计划，如果有心仪的人选一定会马上告知大家。
　　但是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
　　这几个月以来，有不少人声称看到G小姐曾和一神秘男子出入京城的酒店、住宅区及高档商场，且二人十指紧扣，举止亲昵，引起公众的无限遐想。尽管其个人及团体工作室多次辟谣，但“G小姐的神秘男友”依旧多次空降微博热搜前十位。
　　“你小子是要干票大的啊！”李大爷对着李组长赞叹道，“这新闻出来不得爆了？”
　　“爆不至于，也就是达到我巅峰时期五分之一的水准。”李大齐乐呵呵地说，“当年周五见栏目火的时候，京城狗仔唯我马首是瞻，全华国没有一个明星敢不拉窗帘。听到我李大狗的名号，小网红们都不敢夜啼。”
　　“不多讲了，等你小子东山再起，大口吃肉的时候，别忘了给大爷我盛碗汤尝尝荤味。”
　　“那不必须的嘛。我这次打算把这一次新闻做成专栏，多角度多层次发出去。G小姐夜会情郎，你侬我侬——发娱乐版；这样穿搭，你也可以和G小姐谈恋爱——发时尚版；G小姐幽会风流地，京城知名夜场指南——发旅游版；然后掐表看他们晚上住多久，到时候发一个像G小姐男朋友一样去战斗，给体育健身版面……”
　　“你小子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李大爷听了如此宏伟的新闻计划，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大爷我帮你算是帮对人了，以后你有了钱可别忘了大爷，苟……”
　　只见李大齐一把握住了大爷的大拇指，一脸义正言辞：“苟利国家生死以，我们作为娱乐记者，维护的就是大众的知情权，把这群虚伪的明星的假脸假皮全都扯下来。然后，次要目的，才是满足一下个人的口袋。”
　　“对对对，捎带脚的事情。”
　　二人哈哈大笑起来，脸上都挂着猥琐的笑容。
　　洪敏英在一旁听着，差点没把手里的墩布把扭断。她在大学期间一直梦想着成为优秀的经济记者，在华尔街的证交所前报道最新的经济震荡，和各国的经济专家们连线。
　　毕业后为了绿卡，回国做娱乐记者本来就已经很委屈了。想不到现在自己的上司，全身透露出一股狗仔的气息。这无疑又给她的职业生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想到这，她决心不被办公室内的污浊气息污染，做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声传来，李大齐停止了和李大爷的YY。他掏出手机，开始对着电话那头嚷嚷。
　　“什么？她说登记了？好好好，你让她看好了，咱们现在就赶过去。行，到楼下接我，五分钟过之后见！”
　　他挂了电话，就朝着这边擦地的洪敏英打了个响指：“别擦了，出队出队。”
　　洪敏英赶紧跟在他屁股后面颠颠地出了办公室。一上电梯，李大齐就问她对刚才的事情的看法。
　　“你对我们这次计划有什么建议么？”
　　那男人依然带着口罩，斜着眼观察着她。从刚才到现在，洪敏英还不知道自己的上司长什么样子。
　　“什么计划？”
　　“就揭开G小姐神秘面纱的计划啊，我看你一直在偷听，听完了不给点建设性意见么？”
　　“没有，我一直在认真擦地，没有偷听。”洪敏英一脸无辜地回答道。
　　听到这回答，李大齐轻哼了一声：“哦，刚想夸你有做狗仔的素养，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不到原来是我误会了。”
　　“抱歉给您带来这种错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李组长，那个，其实我想说，我是来这里做娱记的，不是做狗仔的，我总觉得狗仔是个有侮辱性质的词汇。”
　　“有么？”
　　“嗯。”
　　李大齐摇了摇头：“首先我不认为狗仔是个有侮辱性的词汇，它只是一种职业的别称，就和条子、的哥是一样的。如果你觉得它有侮辱性，只能说明你心里并不认同狗仔这份职业的正当性。
　　他说着低头笑了起来，像是在笑自己：“说起来，最火的那阵子，大家在人前还会叫我一句狗哥，背后也叫我一声李大狗来着。”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洪敏英心想。
　　“另外，我知道你说的那种娱记。如果你想做那种天天上电视，采访大明星的娱记，那也是可以的，毕竟我们身处在一个自由的国度。但是你需要出门左转，去隔壁的京城电视台报名。据我所知，你的韩国母公司不是派你来这边跳槽的吧？”李组长继续说。
　　洪敏英轻嗯了一声，没去反驳。
　　“我做娱记五年了，也辉煌过，也多堕落过。对于你这种刚入行的新人，建议只有一个，就是把你的理想藏在心底，不要和别人说出口，等有一天赚的盆满钵满，就离开这个行当。明白我意思吧。”
　　洪敏英又嗯了一声。
　　这几句话她很赞同，她加入泛亚媒体的最大原因，主要还是那张绿卡。达成目的后，如果这边的工作不让她顺心，她会马上选择回到韩国，甚至跳槽离开。
　　叮地一声响，电梯到达了地下一层。二人走出一扇旋转门，看到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有些眼熟。李组长也不说话，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洪敏英也跟了进去，只是一进车门，她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妹儿？你说巧不巧，缘分呐!”刚才把她从机场带过来的那个时髦胖子，从驾驶位上扭过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