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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后路、变故 ...
范无咎将自己的脸隐没在黑暗里,眉间本鲜红的师门印也黯淡了下来。
眼前突然浮现出三年前谢必安出征时的场景。
凛冽的长风吹起了谢必安柔顺的头发,随旌旗飒飒飘飖,被雪花染得斑白。但他柔柔的笑容却好似初春的阳光一般具有枯木逢春的力量,融解了一切严寒,带来无尽温暖。
那时范无咎注视着谢必安无瑕的侧脸痴痴地想,如此,也算是同安兄白头与共了吧。
可当谢必安的背影逐渐离自己远去时他才醒悟,自己的痴妄有多么可笑。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范无咎如梦初醒般在虚空中伸出了手,仿佛这样便能够挽留下他离去的背影。
可当谢必安在自己指尖彻底消失不见时他才明白,自己与谢必安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
他们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
他从未留住过谢必安。
从来都没有。
范无咎又开始近乎偏执地摩挲伞柄上那几个刻字,摩挲得指腹都破了皮都不愿停止。仿佛只要将这些刻痕磨得和伞柄一样平,这个诅咒便会消失了一般。
...好像有些不对劲?
范无咎的动作停下了。
刻字的后方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他迷茫地将油纸伞反转,对着光源处仔细查看。
是一圈细小的罅隙,呈方形。若不是擦拭伞面的水渍意外地渗透到了这圈缝隙里,或许这个玄妙之处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撬开它,快撬开它。
脑子里有忽然个急切的声音,教唆着范无咎将它撬开。他神鬼差使地摘下了头顶的发簪,沿着缝隙试探地刺了进去,然后轻轻一转,那块木头居然就这样轻松地被打开了,像一个小盖子。
这是一个中空的暗槽。
范无咎惊讶地往暗槽里探入两根手指,没想到竟拈出一张被叠起来的纸,还有一把钥匙。
他将叠好的纸展开。
“携之,寻庭院黄梅树下两寸处。”
看到纸面的第一眼便可以认定这是谢必安的字迹。
他“腾”地站了起来,不顾撞翻了的椅子,直直朝着庭院跑去。
守在外面的成说被身旁突然推开的房门吓了一大跳 :“大人?”
只见他家将军六神无主般冲了出来,如此急切,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成说唯恐范无咎出什么事情,于是也赶紧跟了过去。
范无咎与谢必安的府邸各自独立,但有一处庭院将两府相连在了一起。庭院里有一棵黄梅树,是他数年前与谢必安一起种下的。
他虽不知道范无咎要挖什么,但看范无咎如此着急,便也没有多问,直接帮着范无咎一起铲开黄梅树底下的土壤。
不一会,便挖到了一个方方的东西。
一个玄色的暗匣。
范无咎的气息不匀,万般急促,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呼之欲出。
他拿出怀里的钥匙伸向了锁孔,甚至因为颤抖,好几次都没能对准进去。
锁芯轴转,匣子被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块牌子。
成说狐疑地打量半晌后,不确定道:“这...这是谢将军的令牌?”
范无咎僵在了原地。
没错,正是谢必安的令牌。
见令牌如见本人。所以这块令牌,可动用谢必安所拥有的一切。
而留下它的用意不言而喻——
如若谢必安真的回不来了,凭此也可保范无咎余生安然无忧。
范无咎心脏好似被什么重重击中,胸中似乎还哽着一块大石头,又闷又疼。他的身体失去了力量,跌跪在地上,耳鸣不止,什么也听不见。
原来早在临别前,安兄就将所有后事都安排妥当,为他铺好了后路...
酸楚瞬间涌上眼眶,顺着脸颊滴落。
为什么...为什么安兄能顾及到的总是有这么多,又为什么总是要用在这种事情上...
他再也压抑不住喉间的哽咽,连并着苦苦等候的这三年来所有遥遥无期的无望,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坚毅如范无咎,这是他束发之年后第一次流泪。
曾经,范无咎是无法理解“家人”两个字的。
易子而食,这个词在大部分人眼里是如此地陌生。可他在四岁的时候,便已经将这个词反复咀嚼了个透彻,透彻得几近作呕。
范无咎出生于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家里有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爹娘都是朴实敦厚的农人。日子虽过得清贫,但还算美满。
四岁那年,正值战乱。粮食的紧缺以至于饿殍万里,民不聊生。他们家也好些天就没有粮食可吃了,只能依靠树皮、草根填饱肚子。
小小的范无咎听闻后山上有野菜生长,便独自上了山寻找。为此,他还失足摔到了山沟里,弄得浑身是伤。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没想到真寻来了一小把,于是兴高采烈地跑回家,要带给爹娘和阿兄吃。
他想,阿爹、阿娘和阿兄,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范无咎蹑手蹑脚地靠近家门,本来想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却听到了家人在屋内窃窃私语。
“真的要拿阿咎去和张大家的交换吗?”这是阿娘的声音。
“若不如此,你可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这是阿爹的声音。
...对自己的孩子下手?是自己吗?
范无咎的眼皮突然就跳个不停,心里有什么不祥的预感。
见阿娘不说话,阿爹继续劝道:“虽为人肉,但能让我们捱不少日子了。有人要活下去,总要有人要牺牲。”
虽说范无咎的年纪尚小,不懂得何为“牺牲”,但“人肉”这个词是不可能听不懂的。
隔壁那个经常和他玩耍的孩子,这几天也似乎没有见到他了...想到这里,范无咎大概也能猜到阿爹阿娘想要拿他做什么了。
屋里就此沉寂了下来,范无咎忐忑而期待地等着阿娘的否决。
但事与愿违,半晌后阿娘妥协了:“...那便如此吧。”
范无咎如同晴空霹雳。
“待会阿咎回来了先莫声张。哄他睡着后...便将他抱过去吧。”
范无咎一惊,手中的东西就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零疏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响亮。
屋内的人闻声齐刷刷地看向了门外。
“阿咎?”
极致的恐惧感和危机感涌上范无咎心头,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决定——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不好,别让他跑了!”
他们追了出来。
阿爹阿娘叫上了许多村里的人,如饿狼般四处寻找他。他只好趁夜色躲进了荒无人烟的乱葬岗里。
谁知那些人连乱葬岗竟然也不甘漏下,于是范无咎强忍着恐惧,躲进一口破烂的棺材里。
腐烂的尸体很可怖,但是外面的人更可怕。
待那些人骂骂咧咧地离开后,范无咎也迟迟不敢出来,直到夜幕散去,晨曦来临。
自那以后他无家可归,便开始四处流浪。
莫容说得没错,自己的确与野狗争食过。那时他真的好饿好饿,他还不想死...
这样的流浪一直持续到孔先生将奄奄一息的他救了回去...
“孩子,你的家人呢?”待他苏醒后,孔先生轻抚他的脑袋柔声问。
“...死了。”他垂着眸子,麻木地回答。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好像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范无咎本以为自己已经成长、变得坚韧,不会再受到它们的影响了。
可他却没有想到,那些被潜藏的记忆一到深夜便原形毕露,幻化成一座牢笼,将他百般纠缠囚困。而他的家人则变成了不见天日的深渊、变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梦见了阿爹、阿娘还有阿兄。他们的脸扭曲成一团,嘴巴诡异地咧开,然后将他捆了起来,送到了别人家去。有人用刺刀扎进了自己的脖子,自己便如牲口般被扔到砧板上放血。
环境骤变,他发现自己身侧躺了一具面目全非的腐尸。他混浊的眼球突出,里面爬满了蠕动的蛆虫,几近溢出眼眶。
他挣扎着、哭喊着醒来,因为害怕再次陷入可怕的梦境之中,他只能起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静候天明的到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范无咎已经数不清自己受过多少个夜晚的折磨。
又是一个噩梦的轮回。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被村子里的人剖开摘去内脏,然后扔进了沸水里烹煮。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地求救、呼唤着阿爹阿娘,他的爹娘最终也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渐行渐远。
他流着泪水,木然地望着天空,放弃挣扎,任凭身体坠入黑暗之中。
朦胧中,他听到一个稚嫩却温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别怕,我在这里,没事了...”
不知何人的双手环住了他,手掌有规律地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轻拍。
隔壁屋里的谢必安迷迷糊糊中听见了范无咎这边传来的呼救声,担心之余便赶了过来,结果发现是范无咎被噩梦魇着了。效仿从前阿娘安抚做噩梦的自己的模样,谢必安抱住范无咎,轻声将他唤醒。
“是梦,都是梦。都过去了....”
范无咎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被谢必安抱在怀里。
那时候范无咎不可思议,明明是比自己还要瘦小的身躯,为何会如此温暖,又为何有将他从梦魇中解救而出的力量...
从那以后,谢必安便搬了过来和他睡在一个屋子里,只为在他梦魇的时候能够及时过去紧紧抱住他、温声将他唤醒。
聪明如谢必安,当然知道范无咎不可能每晚都是无缘无故做噩梦。但范无咎不愿意说,谢必安也绝不会逼他。
每当面对谢必安鼓励的眼神时,范无咎是多么想要向他倾吐自己的心事。可好多次话都涌到了嘴边,却还是流转不出来。
他没有勇气重述当年的情景。
直到某次染上风寒发了高热,他才在半梦半醒间断断续续地对谢必安道出当年所发生的事。
“家人,不过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仅仅...如此吧?”
范无咎茫然地望着高高的房梁。
谢必安替他掖好了被角,点点他的额头:“烧糊涂了...我不是无咎的家人吗?”
...是啊,曾经的家人没有做到的事,安兄都做到了。
范无咎还说,他真的好讨厌战争,没有谁比他更厌恶那些无穷无尽的争斗。
谢必安耐心地将他因发热而皱起的眉心细细抚平:“无咎不喜,那长大以后我便同无咎一起,去亲手了结那些战乱。”
他认真而坚定的眼神被眉心的鲜红映衬得熠熠生辉,连同略显苍白的脸庞也绽放出明媚的色彩。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范无咎的脑海里,铸造成了永不可磨灭的记忆。从此他彻底醒悟,谢必安便是他最亲密无间的家人、是他最心有灵犀的知己;他是春日温暖的太阳、夏夜粲然的星光,是世间所有美好都比不上的至高无上,更是他穷途末路的救赎。
若没有谢必安的陪伴,或许自己至今都无法面对那漫漫长夜。
范无咎的手紧握,手心因为被指甲深嵌入而渗透出丝丝血色也毫无知觉。
他真的好想安兄,想念他低柔的呢喃,想念他月华般的眼眸、想念他和煦的微笑,他好想好想...
等,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既然他曾说过要在南台等他回来,那他便一定要等下去,不论结果如何。
他要振作,不能就此颓靡、就此垮掉。他不是累赘,而是谢必安并肩同行的兄弟。
树上的叶子摇摇欲坠,晚风轻轻一拂,它便落了下来,随范无咎零落的思绪碾作尘泥。
当成说手忙脚乱地要扶起跌跪在地上啜泣的范无咎时,范无咎忽地停止了哭泣,随即冷声道:
“传令下去,全面封锁安兄失踪的消息。”
安兄下落不明的消息绝不能传出去,否则将会造成战士、百姓们的恐慌。
成说被范无咎的迅速转变弄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啊...?是...是。”
若不是范无咎眼角还犹带泪痕,成说都不敢相信刚才他家将军有哭过。
短暂的消沉后,范无咎很快便恢复成从前那个雷厉风行的范大将军,处理起事情来干脆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成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苏阳之战持续了整整二十多日。虽说总体上我军略占优势,可北巫军就好似野草般,斩不尽、吹又生。再这样下去,不论是粮草还是兵马,都将经不起更多的消耗。
而祁连剩下的七万兵力则每日叫阵,原地待命。
近来成说和千红无比担心范无咎的身体。
将军当初的一头墨发变得花白,整日都在为战事而劳累,看得成说和千红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在有千红熬的汤药调养着,症状也没有再进一步加剧。
“大人。子时已到,还是早些歇下吧。”千红向伏案疾书的范无咎央劝道。
“无妨。咳咳....”范无咎捂住嘴,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大人....”千红担忧地上前一步。
范无咎饮下一杯茶水,摇了摇头:“你去歇息吧。”
其实也并非范无咎不想睡下。这段时间,他夜里一直都睡不好,醒来一次后便再也睡不着了,只能在榻上辗转反侧到天明。
“...那...奴婢告退。”千红见自己劝不动范无咎,只得作罢退下。退到一半,又不放心地补充:“奴婢就在隔间。大人若有什么事,只管叫一声便可。”
“嗯。”
房门被掩上,屋内重归于沉寂,纸张在指尖翻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烛光将范无咎瘦削的身影拉长,倒映在墙上,忽明忽灭。
这二十多日里,范无咎全心投入到边关的战略规划之中,时不时都会提供一些部署参考送给边关的诸将,以此消磨度日如年般的日子。
谢必安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范无咎看着跃动的烛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在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应该便是最好的消息了罢...
近期民间突然流传出一些“镇北大将军失踪”、“镇北大将军已死”等说法。经查探,源头竟然来自镇国公府,也不知道镇国公又要搞什么名堂。
明日,还需他亲自出面去压下这个“谣言”。
范无咎疲惫地阖上双眸,只觉这夜过于漫长。
翌日正午。
范无咎刚从外面回府,就看见成说与好几个陌生面孔的人急切地谈论什么。
“何事喧哗?”范无咎蹙眉问。
这几个人之前哪见过如此严厉的铁面范大将军,一下就被他威严的气场镇得噤了声,面面相觑。只有成说面不改色地回道:
“大人...边关捷报,谢将军出奇策,成功偷渡锁龙道,先后取下天阁、祁连。五日前,苏阳失守,北巫战败。”
短短这么两句话,其间蕴含的信息量可不小——
谢必安明明下落不明,怎么就凭空出现了?
他偷渡锁龙道的消息为何现在才传出来,是故意瞒着其他人的吗?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天阁地势极端险恶,就连北巫人都不敢轻易涉足。而谢必安明知这是条“死路”,为什么又毅然地选择了这条路?
太多太多令人费解的疑惑了...
“也就是说,安兄未曾出事...?”
范无咎止不住地颤抖,显然无心于其他。
成说的脸色终于有了改变,抿着唇难以启齿。但又迫于范无咎浑身散发出的威压,成说吞吞吐吐地开口:
“...谢...谢将军他......”
范无咎脸色也变了,沉声道:“说。”
成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谢将军身受重伤,高热不止,直至三日前都昏迷不醒。加之这些日子劳累过度,情况很不容乐观...”
“收拾东西、备好马。明日就启程去边疆。”
成说话音刚落,范无咎立即下达命令,刻不容缓。
“我现在便进宫,恳请皇上派几名太医随行。”
“是。”
必安总是这般,万事从一开始就都安排妥当了,甚至死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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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后路、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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