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水果刀（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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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规模并不算大的内战，在一个月后以叛军占据上风、政府方让步而暂时平息下来。
叛军方的目的达到了大半，一时也就没佣兵什么事儿了，本来就是日薪日结，在算清额外击杀的任务目标之后，双方愉快地一拍两散；湛桓和技师也终于可以和戴恩分道扬镳。技师回了英国，湛桓则是回了东坞。
在被从黑名单里解放出来之后，Boss也一直没催他接下个任务。趁着空闲，湛桓在分部的休息室里睡了几天，调整过来状态，然后大大方方地用自己的真实证件买了回国的机票。
回家。说是这么说，但他在国内又剩下些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亲人，住所，朋友——他唯一的亲人在带着他离开这片土地的五年后就去世了，他们曾经在国内的房子是租的，他过去的“朋友”们，记忆里还是只会揪女孩儿小辫的熊孩子，脸都记不清了。
不过，湛桓的总体心情还是很愉快，即使下了飞机后就发觉有人在暗中盯他；几道目光，没什么恶意，很专注，让人感觉后背上刺刺的。
他身份还算得上清白，摆在台面上的履历干净，能查到的除了在公司包装下的合法战斗任务以外没有其他。当然，对于国内来说，三个多月前的那次偷溜入境也留下了痕迹；另外，在那一周后他还在边境附近和冷锋他们有过接触，有这种被监视的待遇并不奇怪。
而且有也不是坏事，毕竟冷锋他们两个要是有一个没能活着回来，现在他应该就不止是被人看着了。
湛桓没有着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舒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随后直直地向一个似乎在买水的路人走去。
“嘿，这位……同志，”他打招呼时难得思考了一下措辞，“你认识冷锋吗？”
监视人员被湛桓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弄懵了，不知道刚拿到手里还没开封的矿泉水该不该拧开——一般人要么是默默接受监视以示自己的无害，要么是找个机会把人甩开，直接过来“自＃暴自弃”的还是第一次见；过了两秒，他似乎是接收到了耳机里上级的指示，放弃了路人的伪装，谨慎地开口要求湛桓跟他走一趟。
湛桓对于这种桥段有不该有的经验，懂行，十分乖巧地撩＃起外套下摆展示了一下自己没带武器，又把包打开给他看了一眼，随后交出了包，空着手跟在他的身后，后面另外几个监视人员也跟了上来，隐隐有些牵制他的意思。
大厅里人来人往不太方便，到了停车场后，几个人避开摄像头，借着车辆的掩护用金属探测仪和信号探测仪把人仔细扫了两遍，确认湛桓身上除了手机和腰带扣没有其他会让仪器作响的东西才架着人上了车。
这流程，和绑架似的。
湛桓被夹在后排中间坐着，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一双眼睛挡不住好奇地略过身边的人的脸，去看车窗外的世界。
过了十年，这里仅仅看上去就已经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国内天差地别了。他印象里的街道还分明带着尘土的颜色，老旧、湿润，砖瓦散发着一种古老又干燥的气味，来来往往的人大多穿着朴实的衣服，一些人跨着黑色的自行车，飞快地骑过没什么车辆的街道。
可现在眼前的是一切靓丽的色彩，十几乃至几十层的高楼大厦、宽敞的马路、衣着光鲜的行人，被红灯堵在路上的时候还能看见前前后后不同牌子的车，挤挤挨挨的，什么价儿的都有。
以前不是没看过国内的报道，然而真正回来才知道，这里发展之快超过他的想象；类似的景象他在国外见得多了，在故乡见到却又是另一种感觉。就好像是认识的一个日常生活中很少接触科技的人，第二天再见面时对方突然能够熟练使用各种高科技产品那样的惊奇，又比单纯的惊奇多了些快慰，挺复杂的。
可能看他眼睛发亮的样子不像装的，旁边坐着的监视人员试探性地问了两句是不是挺久没回来了、之后什么打算。湛桓从那种微妙的高兴劲儿里回过神来，想了想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回复别的。
对方也没再开口，车子沉默地在城市里行驶了四十多分钟，七扭八拐地开进一个不起眼的小区里。湛桓跟着人上了楼进了一间房，房间里的摆设都很陈旧了，中间摆着一张折叠餐桌，看样是临时收拾好的；一个长相很严肃的青年男人面对着门口坐在桌子后面，加上后来进来的这三个监视人员和他，屋里一共挤了五个人。
坐着的坐得很直，站着的站得也很直，一眼望过去精气神就不大一样，几双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看，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湛桓扫视了一圈室内，下意识地构思好了从这儿到跳窗的最短路线——这才三楼，操作好了甚至不会骨折——然后才大步迈过去，不等人家说话就拉开青年人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是你要找我？”他边问边没个正形地往椅背上一靠，翘起脚，在一众挺胸直腰的人里头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青年人没有立刻说话，微眯着眼审视地打量了他一遍。这算是审讯惯用手法，用沉默施加心理压力，来个承受能力差的说不准等一会儿再使上些手段就都招了；可谁还没受过审讯或者抗压训练啊，湛桓跟对方大眼瞪小眼互瞪了两三分钟，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估计是看到这招没什么用，青年人沉吟了一下，总算开口了：“湛桓同志，你好，正式见面还是第一次，不过我看过你的资料，私人安保公司职员……五年来的履历很惊人，在各国执行任务的经验都很丰富，夏天还在我国非法入境过一次，不过综合你当时和一直以来的表现，我们相信你这次回国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本来也的确没有。湛桓点点头，换了条腿翘起来，等着人继续说。
“你帮助过我国两名在境外执行任务的军人安全回国，我在这里正式向你道谢，经组织讨论决定，非法入境那次可以算你将功补过，我们目前不会再追究了，”青年认真地说道，“看得出来，你不像是那种数典忘祖的人，有坚持，有底线，对国家的感情也很深刻，所以有个事我们想向你争取一下。”
湛桓看他架势差不多心里有谱儿了，歪了下脑袋：“说说呗？”
“我们希望你能……”青年顿了顿，继续道，“成为我们的线人。”
“这小子要能答应就怪了。”冷锋在隔壁屋，盯着监视器评价道。
这回的任务上头是交给了跟湛桓碰过面的他和龙小云，还有他以前在飞龙特种部队时的班长李治军同志，以及李治军的小队；上回一起参与过老猫入境那件事，这样不会有太大的情报泄露的风险。
他从监视人员暴露、李治军表示要把人带回来发展一下的时候就隐约觉得这事儿难成，不过龙小云认为可以一试，就在把人带来之前拎着他来隔壁看起了监控。
“你接触他的时间长一点，”龙小云点点头，“具体说说。”
能长出几分钟去！
冷锋挠挠头，说道：“嗐，也没啥可说的，就直觉呗。”
龙小云瞪他一眼：“正经事儿，别瞎贫。”
“是！”冷锋装模作样一立正，又笑嘻嘻地松懈下来，指了指屏幕，“龙队，不是我说，你看这小兔崽子这样，像会听话的吗？再说了，咱也没个能让人家心动的条件啊。”
要钱——人家一次任务的钱是他们能拿的最高活动经费的好几倍；要照顾——这小子别说在国内，就是放眼世界也没个亲戚，是切切实实的无牵无挂，想照顾都照顾不到。要想谈合作，只能赌人家对“家”到底有多眷恋，说实话挺悬的。
龙小云叹了口气，说道：“佣兵这一块咱们确实需要有个信得过的情报来源，李治军这个思路挺好，就看能不能成了。”
小型佣兵团卧底进去意义不大，大型佣兵团、或者说军事承包公司呢，要想进去审查又特别严格，一旦暴露就是死路一条，这些人对待卧底向来不多话，更多的是宁可错杀不要放过。
然而这方面的情报的确很有用处，佣兵身份灵活，知道的战场上边边角角的消息更多；不提战场，贩＃毒、走＃私、买卖＃人口的通道，只做熟人生意的国际掮客、情报商和军＃火商，某些利用佣兵这副“手套”来干脏活的幕后人……这个庞大的地下世界仍然有待国内继续发展成熟的体系，以渗透进去，用自己的力量站稳脚跟。
对于想发展湛桓当线人这事，上头也是讨论过的。
湛桓背后的圆月至少明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友好的倾向，主要业务也是集中在私人安保和武装训练上，圆月现在的话事人埃萨克·赫南德兹曾经是个军人，有很强的军事嗅觉，查得到的痕迹表明这个人只想在战乱地带发财。这样一来，发展起来之后短时间内不用担心湛桓会为了公司而反水。
“难哪，”冷锋抱着胳膊啧了一声，“人自己本来在外头玩儿得好好的，这一下多个人管，换谁也不乐意啊。”
“别拿你那套揣摩别人。”龙小云说道，“说不定人家就高兴为祖国发光发热呢？”
冷锋一听就乐了：“嘿龙队，你别不信邪啊，我保证这小兔崽子肯定这么想的。”
“哦？”龙小云带着些微笑意挑了下眉，“这么肯定？”
“野习惯了都这样儿。”冷锋向显示屏抬了下下巴，“天王老子来都没用。”
“行啊，找着同类了是吧？”龙小云满意地收了下的套，“待会儿你进去做他工作，有问题吗？”
冷锋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前边那几句都是中队长的套路，正好监听耳机里湛桓很果断地拒绝道：“别吧，你看我适合干这个吗？”
“真不再考虑一下？”李治军尝试着苦口婆心的角色，“我们可以适当地答应你一些条件……”
“条件？”湛桓笑了一声，歪在椅子上撑着下巴，“老子挺有钱的，在国外有车有房，别的也没啥追求了。要不你说个能让我感兴趣的？”
对于这种能自我满足、看起来没有可利用弱点的家伙，李治军是没什么办法了。他性格直，首先想的也就是给钱，可人家说了看不上他们给的这点儿；再就想不出什么来了，对付这种孤家寡人最难办，又不能从人际关系下手，还得讲道理，不可能说平白无故地就拿以后不许入境来威胁对方——人家是不是真的在乎还不一定呢。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湛桓换了两个姿势，眼看人是没话要说了，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那我可走了啊，拜拜？”
李治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向周围三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让开门口。
没强行扣着不让他走，湛桓对这个青年人的观感好了一点儿。他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想了想忽然回头说道：“哎，我还有个问题，你们没回答呢。”
都到了这步，只要这个问题不涉及机密，回答不回答也无所谓了，反正也争取不了这个线人。李治军明白这点，也就没多余说一句“回答了你就得答应”，说道：“你说，什么问题？”
“同志，”湛桓问道，“你到底认不认识冷锋啊？”
隔壁房间里，龙小云把左手搭在腰间，笑道：“来吧，该你出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水果刀（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