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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最惨不过保温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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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那天晚上遇见塞壬的事情,那一夜如水月光下,人心的黑暗在夜幕的掩护下浮上海面,如尖刀一般狠狠地划开了程生的心。
他只是默默地与塞壬在海岸上坐了一夜,在天刚刚破晓的时候,他走进塞壬的小屋,抱起仍在熟睡的吕嘉年,一路走回了黑龙号的船长室。
吕嘉年腿上浮现的淡蓝色鳞片又随着时间渐渐褪去。程生将他放在船长室的沙发上,又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骨瓷杯,看着老头子珍藏的一柜子茶叶,他沉默了片刻,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掏出了那一小袋恩施玉露。
烧水,泡茶,一气呵成。
他甚至能想到老头子那张被气歪鼻子的臭脸。
想想就有那么一点点好笑,越想越忍不住,于是程生坐在睡着的吕嘉年的身边偷偷地笑出了声。
等到程生泡好茶,天也几乎完全亮了,一人一鱼几乎同时醒了过来。鱼自然是程生抱回去的吕小鱼,这人倒是留宿在岸上的程长风。
程生看着面前渐渐苏醒、一脸懵懂的吕嘉年,将手中那杯温热的茶递了过去。他真诚地盯着尚未从昨夜的酒精中回过神来的吕嘉年,直盯到吕嘉年感到浑身不自在。
“怎么了?”吕嘉年疑惑地看着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程生,“我……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喝茶,醒醒酒,我去给你做点早饭。”
“哦。”
吕嘉年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除了面前的程生,他什么都不认得。
他端起骨瓷的小杯子抿了一口,问道:“这是哪里?”
“黑龙号的船长室。你喝醉了,我带你回来的。”程生看吕嘉年自己行动丝毫没有障碍,心里居然有一点莫名的失落,仿佛自己存在的价值又无法得以彰显了。不过很快他就把这样的想法抛诸脑后。他起身,随手理了理长发,打开舱门跑了出去,只给吕嘉年留下了一句话。
“别乱跑,等吃完早饭教你开船!”
吕嘉年坐在沙发上盯着手中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黑翼的徽章,只看了两眼,便又郑重地放了回去。
等到程长风回到黑龙号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船长室的一地鸡毛。
黑将军神气活现地站在舵把上,古董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两只吃干抹净的碗,依稀还残留着一股子阳春面的味道。角落里的茶叶柜子好像被人翻动过,尤其是某一个小角落……
程长风的双眼顿时瞪大了。
王八犊子动了老子的恩施玉露!
还有那把提梁壶!
还有,老张手里抢来的骨瓷杯!
“程生!你他妈要敢回来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正在小船上和吕嘉年优哉游哉的程生莫名打了个喷嚏,不禁引得吕嘉年侧目。
“准是臭老头子在骂我。”程生不以为意地抽过纸巾擦了擦鼻子,又猛地拉下了操纵杆。
“不过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在大船上了?”
“没有……吧?”吕嘉年也难得露出了迟疑的神情。
“哎!我保温杯没拿!完了!”
黑将军愤恨地一角踹向身边那个坑坑洼洼的保温杯。不出所料,和之前那几次一模一样,除了那些培养仓和实验室的口粮,它和这条船上所有有关于程生的东西被“请”下了船。
保温杯一圈一圈慢慢地向前滚去,就在快要停下的时候,它的身下终于没有了码头坚实的水泥地。
“咚——”
海面上顿时多了一个在海浪中起起伏伏的暗红色柱状物品。
一条路过的海豚感受到了保温杯上那一丝属于程生的味道,围着这丝味道转了两圈,它张口将保温杯衔了去,一甩尾巴向着某个未知的位置飞快地游去。
黑将军叨了叨硬实的水泥地,深藏功与名地跑到港口那幢小楼的某个角落里窝了起来。
外面风真大,还是楼里暖和。黑将军看着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羽毛,欲哭无泪地打了个哆嗦。但一想到那被一脚踹飞的保温杯,它很快便又愉快了起来。
黑龙号在东南岛湾停留五天,第四天的时候,岛上已经聚集了一大堆远远望着黑龙号依依不舍的岛民。
程生再浪,自然也不会误了黑龙号出发的时间。那日与吕嘉年讲解完大船的操控系统后,他就偷偷搬走了两天两人份的食物和水,带着吕嘉年一起上了小船出了海。虽说黑龙号的操作系统对吕嘉年来说尚且过于复杂,但小船的操控还是可以尝试的。经过了两天的观摩学习和实践,吕嘉年进步很快,就连程生也不得不感叹一下科学家的孩子就是有着与常人不同的大脑。天可怜见,当初为了落实船会上提出的船员安全条例,教出三个“可堪大用”的预备船长,他差点把那一头茂密的头发通通扯光。
由此可见,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早晚要把船上的猪脑子们都打发到岛上去,船上,留下聪明人就够了。
小船带着一条长长的白色浪花,箭一半从海天之际射向东南岛湾那唯一的港口。吕嘉年站在甲板上,看着身后一群嚣叫着的海鸥三三两两地在低空盘旋,它们白色的羽毛辉映着朝霞的温暖,在微冷的海风中格外显眼。
“程生,你说等我们回去伯父会不会很生气。”吕嘉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用担忧的语气问着驾驶舱的程生。
“老程的气门芯顶多能放两个小时的气,慌什么。”程生边说边关闭了自动航行的按键,右手一抹仪表盘边缘三个不起眼的开关,搭上操纵杆往后一拉,吕嘉年瞬间觉得吹在自己身上的海风更加迅猛了。“倒是你身上的伤如何了?”程生抽空朝着吕嘉年的方向望了一眼,“虽然说我给你用的是黑龙号上最好的药,但是你的体质比较特殊,我有点不太确定药效。按照常理来说,到现在快五天了,也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昨天去那座岛上洗澡的时候我看了,几乎已经好了,连疤痕都很淡了。”说到二人昨天在外游荡的经历,吕嘉年不禁耳根一红,虽然两人背对着背,也明知道程生驾着船即将靠岸,根本没有闲暇去看自己,但是他还是觉得浑身上下莫名不自在了起来。他连忙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到了伤药上。“我以前在研究所的时候都没有见过效果如此好的敷贴,这是你自己研究制作的?”
“嗐!我一个人哪有这么大的本事。”程生丝毫没有察觉吕嘉年的不自然,他伸手抄起固定在控制台一边的保温杯,随手拧开呷了一口。“是当初船会上,那对双生子的船上有几个国际医疗学会的荣誉会员,几个老家伙在遇到天马号上一个药草贩子的时候灵机一动,给国际通用的止血生肌贴里加了点料捣鼓出来的。说起来好笑,因为当初大家都不敢在船上‘制造’伤员,临床实验有很大一部分还是找了受伤的海豚配合的。”
“就是给你把保温杯衔来的那条?”
“那是其中之一。”说到保温杯,程生看了看手里平添了许多划痕的保温杯,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哎,嘉年,鸡汤喝过没?”
“嗯?喝过,怎么了。”吕嘉年一脸疑惑,似乎是没有料到程生话题转换的速度如此之快。
“回去炖鸡汤给你喝。”
“鸡汤?为什么?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因为有一只瘪犊子乌鸡又不干正事了,欠削。”
吕嘉年沉默了片刻,他在疑惑,黑龙号大船上的乌鸡就只有黑将军一只,此次黑将军没有上小船,程生是如何知道黑将军干的事情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吕嘉年的疑惑,程生“嗤”地笑了一声,解释道:
“如果仅仅是因为我们搞乱了船长室,老程虽然表面上会生气一阵子,但是从来不会对我的东西动手动脚,他顶多就把一切和我有关的东西请下船罢了。但是那只鸡不一样,那只鸡啥都干得出来。”
“而且,它对我的保温杯的‘迷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了,亲爱的乘客朋友兼实习船长,前方到站东南群岛一号港口西2号泊位,准备下船吧。”程生渐次关闭了加速阀,对着吕嘉年指了指船头一侧。“准备一下。”
吕嘉年缓缓走到程生所指的位置——那里放着的是一条长长的、破破烂烂的麻绳。他卷起袖子抱起船缆,在船身靠近码头的时候,用力向着岸上年轻的的员工所指示的位置抛去。
“程生!你的船缆真的没有问题吗?都烂的差不多了!”岸上的年轻人笑着朝船上喊道。
“放心!还断不了,将就着用用!”程生停船,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才从驾驶舱钻出来回答。“嘉年,走了,今天老程铁定忙得没时间收拾我们,去给他帮点小忙吧。”
“好。”
给港口的工作人员依次打过招呼,程生带着吕嘉年来到了港口唯一的二层小楼。
“不知道这次,船上的人又要换多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