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灼焰

10、第 10 章

　　他头也不回的走，我在后面目送，之前也有过几次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越来越远的时候我几乎快要忍不住想叫一叫他，但我全都忍住了。而今天同样的情形再次出现，那种感觉却奇异的没有袭来，好像在突然之间，我离他又近了一些。

　　原因不明，但我就是知道。

　　洗完澡出来，顺手把客厅和门廊的灯都打开，又四周都看了看，确定甘棠回来可以找得到睡觉的地方后，我便拿了吹风筒回了卧室，边吹头发边翻出了一部黑白电影来看。

　　夜里睡的迷迷糊糊，猛一下睁开眼睛，下一秒差点没把我吓得叫出声来。

　　甘棠的脸与我的之间不过几厘米，他双臂屈肘撑在我头的两侧，我们呼吸相闻，他的气息中带着淡淡的酒香，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醒来，他呼吸微滞，却在我尚未做出反应的时候迅速将头压下来，如同要掩饰被撞破的尴尬般，将柔软的唇覆着我的，那是我宵想多年的唇。

　　既是宵想，当这念头突然就实现了的时候，我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我知道甘棠喝醉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我爱他。连蕊最大的心病就是担忧我默默守着一个不可能的人那这辈子该怎么办，合适的我不要，更没有一个喜欢的，她觉得甘棠既然走了就不可能再回来，即便有一天回来了，我和他也没戏。

　　可是甘棠现在回来了，并且还出现在了我的床上。

　　我怎能拒绝？我如何能拒绝？经过这一夜，我想即使他事后矢口否认，我也不会后悔，但我知道他不会。今晚之前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可当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我与他之间便就存在了所谓的“责任”和他的担当，本性难移，从前的那些年我不是白认识他的，猜不透他的心，但我至少可以用他的性格顺水推舟。

　　我爱他，以前他走了我没办法，现在他既然回来了，我会以任何可能的方式绑着他，不管以何种名义，不论有无爱情。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这个做法很卑鄙，正常情况下此般情景中我应该理智的推开他，将他推的远远的，再义正言辞地对醉酒不甚清醒的甘棠说——

　　甘棠，你不能对我这样。

　　那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变成了茫茫人海中的两个单一个体，永不再见。城市那么大，大家每天都匆匆忙忙，如果不是百般刻意，谁和谁还能长长久久呢？

　　我是一个女人了，这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二日早晨的生物钟一如往常，但我却没如往常那般立即就起床，枕侧仍有甘棠的气息，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而我整个后背都还靠在他的怀中。

　　我不敢动，只睁开了眼睛。

　　窗外已然大亮，太阳隐隐的冒了头，微光透过窗帘洒进来，一室寂静，我突然无比的满足，忍不住无声一叹。

　　“路雯姿。”

　　我的心猛地“咯噔”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当时就出来了，脑子里最迅疾的反应就是闭上眼睛，不要说话，然而身体却开始不自然起来，被他的手搭着的腰部骤然变得火烫，我不受控制地狠狠抖了一下。

　　完蛋，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

　　甘棠的手顿了一下，而后轻轻抬起，拿开，翻身平躺着。我一时有点尴尬，摸不准到底该不该应他一声。

　　“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他开口这样对我说，声音里带着初醒时候的沙哑。

　　话传进我耳朵的那瞬间，我觉得我跟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没什么两样，有些事情放在心里想的时候是一种感觉，而当真真实实呈现在眼前，则又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了。就像我明知道甘棠会这样说，也早认了他的这个说法，可真听见了，却还是有些承受不来。

　　我真是一个贪心的人，有了甜枣还想要苹果。

　　也罢，我爱他，他对我负责，这样挺好。

　　睁开眼，结了个笑脸翻过身，和他一样平躺着，侧眼瞧他，我说：“行，我同意。”

　　他竟诧异地看着我，我愣了一下，趴着回视他，心里有些自嘲，嘴上却想调侃：“你该不会现在还想临阵脱逃吧？”

　　他不说话，如同昨天晚上那般定定把我望着，褐色的瞳孔里映满了我，一个强颜欢笑的我。

　　“路雯姿。”

　　“嗯。”

　　“抱歉。”

　　我突然看不清他了，眼泪一点准备时间都没有的就掉了下来。重重躺回去，然后就笑了。

　　抱歉？我都还没有说什么，他抱的哪门子歉？

　　“甘棠，”我抬手大致擦了擦眼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你不用道歉，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对这种事看的没那么重，且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没什么大不了的。”吸了吸鼻子，自嘲笑道，“你不用对我负什么责，都什么年代了，还兴负责这一套，你出国太久，都不了解国内行情了，那什么，洗个澡我们吃饭去吧，都饿得胃疼了，这事儿翻篇儿了啊！”说完我掀开被子头也不回地下床。

　　身后有动静，我没理会，径自去了洗手间，甘棠叫了我一声，语气有些急，我脑子混乱就没管，直到冰凉的水劈头盖脸的浇的我猛打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调了水温。

　　我没再哭，我只是对我自己非常生气。

　　我生气自己太沉不住气，太不知足，太冲动而没有站在甘棠的位置上去思考事情，没错，相较之下，我是心甘情愿的，可甘棠呢？他并不希望有这种事情发生，同样的就也觉得我和他一样，所以才会有所抱歉，他以为我勉强挤出来的笑脸是在遮掩，他觉得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女孩子身上都会伤心难过。

　　可这次他错了，那些女孩子中并不包括我。

　　我十成十的愿意，梦寐以求的愿意。

　　然而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人，又弄成了这样一副局面。

　　出去时甘棠已经不在房间，外间的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我站在门边定了定神，而后换上头天准备好的衣服，又化了淡妆，遮住眼底的憔悴，对着镜子反复照照，确定看起来和平常无异，然后拍拍脸，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洗手间里的声音终于告一段落，我抬眼看着墙壁上的挂钟，将近一个钟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难道就从未在他心上停留过哪怕一分钟？竟至于赖在洗手间里不出来，就这么不想见我吗？可即便是这样，我心里也仍控制不住地想他，想见他。

　　在这里犯贱的事要是让连蕊知道了，保不齐又得让她戳着脑门儿骂一顿。

　　甘棠在她眼里从来都一无是处，以前上学时她就时常因为他而同我生气，逼急了就操着大嗓门儿说路雯姿没出息死心眼儿，我也不和她一般见识，还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我们俩品味不同，这才是闺蜜青梅的真谛。每每这样说，连蕊就再没什么脾气。

　　不过下一次她还是会继续骂我。

　　甘棠在我面前站定，我抬头，捕捉到他片刻的微怔，那意思大概是没有想到我已经收拾整齐，并还有心思化妆吧。

　　我不是怨妇，这一点得让他清楚，否则我与他之间将是一道永远也没有解的难题。

　　我冲他莞尔，却一时无话，突然就不知道该用个怎样的开场白才合适。

　　甘棠神色凝住，望着我的神情不太自然，当他再一次低垂了眼帘，嘴唇微动眼看着就要说点什么，我心里一突，连忙抢先说道：“你说什么都行，就是别再跟我道歉了，我听着闹心。”

　　他抬眼，那里面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让褐色的瞳孔都有些黯淡，眉心拧的恰到好处，却是看的我心里一顿抽痛，而他忽来的一叹，也是叹的我双腿紧跟着一软，险些就没站住。

　　“下去吃饭吧。”他轻轻淡淡地说完，似乎是想和往常一样独自转身，但又猛地顿住，双眼盯着我，意有所指，欲言又止。
　　我……

　　其实不是我故意拖着不走，实在是两只脚不大听使唤，被他这么一看，我只能勉强维持笑脸，定了定神，迈着发虚的步子率先往外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话是一点都不假的，打开门，好巧不巧的，程昱也正开门出来，我还颇有闲心往他身后看了看，吃惊的发现竟然没有女郎跟随。

　　他看见我们倒是先哈哈地笑了，看了眼我，再瞄了瞄我后面跟着的甘棠，而后又转回到我身上，打了声招呼说：“呦，今儿出来的……挺早啊！”

　　他故意的那么一停顿，停的我很是心有余悸，有种被偷窥的深深即视感，总觉得他好像知道昨天晚上我们发生了什么一般，然而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再次往他身后看了看，我问：“程昱，你这是荤的吃腻了改吃素了？”

　　程昱耸了耸肩臭不要脸地说：“妹子，荤素搭配才营养啊！”

　　我正要回嘴，甘棠从后面走上来，侧面看去脸色好坏不大明显，他站到我前面，让我只能听得见没什么异常的声音：“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程昱歪着头将目光依旧放在我身上，指着甘棠对我说：“妹子，他是吃错药了吗？”

　　我一时语塞，上下牙之间夹着舌头，事不关己的朝他摇摇头。

　　甘棠忽然回头，恰好撞见我来不及收拾的表情，我脑子当即放空，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我们去吃饭。”

　　预料之中的冷淡没有到来，反而他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试探。

　　我发现这一夜过后我整个人的神经都突变得非常敏感，甘棠对待我的时候极其细微的不同寻常我都可以清楚感觉到，且面对他的这样一种变化，我心里是深深的难过。

　　“……哦。”

　　我承认，这种局面的造成我那部分的原因占大多数，我就是要用责任绑着他缠着他。然而当他真的那样做的时候，我又觉得难过，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那个甘棠，也不是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甘棠。

　　我不需要他的小心翼翼，不需要他的试探，这些我都曾深有体会，个中滋味儿，只有当事人才能了解。

　　我想要他对我好是源自于爱情，他爱我，当然短时间内不太可能，那便退而求其次，对我一如既往的冷淡也好。

　　我真贱，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