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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端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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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四,阳光很好,私塾里书声琅琅。
李逐风让学生们停下,嘱咐了课后背诵内容,接着道:“明日端阳,放假一天。”
学生们眼中陡然亮堂,随着李逐风说出“下课”二字,众人都站起来朝李逐风作揖,而后各自收拾东西。
李逐风出了私塾,便向菜市场进发,他买了鸡蛋、糯米、粽叶、红枣等,看材料还不知道要包几种口味的粽子,不过每种材料都很少很少,目测一种口味只够包一个。
李逐风回了家,他的家很简单,一屋一厨一厅外加一个小院子。李逐风进屋,屋内陈设也很简单,中间一张木桌子上面放了一大碗粽子,李逐风才开始准备做粽子,桌上的粽子自然不是他包的。
李逐风知道这些粽子是学生们的心意,但他没管那几个粽子,自去厨房熟练地处理材料,他要先等糯米泡一晚上,明日再包。
做完这一切,李逐风将桌上的粽子自留了两个,拿起剩下的粽子出门。
他家的门没有门栓,能合上却从不会锁上,因此他的学生会偷偷给他送点东西。他不喜欢学生为了他的青眼给他送东西,尤其是贵重的东西,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官场那一套,这样的学生科举上了榜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些只知道媚上的佞臣罢了。何况他李逐风若是收了礼物,合该对此学生多加关心照拂,如此一来岂非违背师德,可若是对该学生一视同仁,又不合人情。因此,李逐风绝不收礼物,无论这个礼物贵重还是轻贱,学生是为学习而来,而非为钻营而来,送礼一事本就不该。
然而如此一来,学生中感念他的教导的人又无从谢师恩,因而李逐风放宽了一些,若是他们实在想要表一点心意,那么偶尔拿些时令食材在他不在家时放下,他不知是谁送来的自然也退不回去,也不会对某位学生多加关照,食材又是他能用得上的东西,不至于浪费。
想端阳这样的节日总归有学生送些必然要吃的东西给他,他早已经习惯了。
李逐风带着粽子去了几户人家,都是在青城给予他许多帮助的人,为人皆和善,说话直爽,和李逐风认识的大多数人都很不同,李逐风很喜欢他们,因而走动得略勤一些,每每学生给了些东西,李逐风必然要拿一些给他们。
李逐风和大伙儿吃了一顿粽子又闲话家常直至星子漫天,这才独自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院中有几株竹子,远远地就能看见竹影婆娑、与风同舞。李逐风关门时极小心,然而嘎吱一声依旧分明,掩过片刻的虫鸣风声。
这院子委实过于安静了些。
第二天,李逐风吃上自己包的甜棕咸棕各一个,很是满足。自然是比不过大师水准,然而多年的技艺,也算有自己的味道在里面,自有滋味。
李逐风收拾了屋子,去看一年一度的龙舟赛。
河道旁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算得普天同乐了。
李逐风凑热闹,站在人群里垫脚观看,其实看不见什么,只听见嘈杂的加油鼓劲声、叫好声。李逐风其实并不真的想看见什么,他要的就是听一听众人的声音。青城再盛大的龙舟赛也不如京城壮观,李逐风只是想蹭一蹭这种热闹的氛围。
“李先生?”
有人发现了站在后面的他,而后:
“李先生不容易看见吧,来我前面。”
“到我前面来。”
“……”
很快就出现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到最内的圈层,最容易观看龙舟赛的地方。
李逐风摆摆手,高声道:“不用,我看一眼就走。”
说完笑着离开,众人只当先生不喜欢这种乱糟糟没个规矩的情状,也并不劝他。
李逐风叹息一声,知自己如何也融不进他们的世界,便微笑着一个人走到街旁臭豆腐摊,摊主赶忙擦了条板凳让他坐了,他便一边吃着臭豆腐一边看充满欢乐与活力的人群,目光中散着笑意。
眼底的笑意忽地消失,李逐风看见一名女子仿佛是中暑晕倒在一名男子身上,而后那男子搂着女子的手竟然摩挲了女子腰部,男子面上是露骨的笑,有些猥琐。
李逐风付了钱,去到那女子身边。若是那男子是普通人也就罢了,普通人很少敢做毁人名节的事,李逐风可以当做没看到,可那男子分明不是,男子身上白衣看似平凡,然而剪裁和绣工皆非凡品,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便是普通些的富家子弟一年也未必能裁得起一套。李逐风也见识过几个纨绔,知道他们有时仗着自己的身份又被溺爱,做事往往没个轻重,若是女子名节被毁,不论纨绔受怎样惩罚,女子都不得安生,李逐风便不得不管一管这闲事。
李逐风走到男子近旁,听见有人说:“中暑了?停云路那边有个医馆,我和你一起去。”
男子说:“不用了,我府上有大夫,这就带她去。”
男子说话不快不慢,声音低沉悦耳,飘着淡淡的笑意,很能迷惑人心。旁人只当他同女子认识,点点头不再管了。
李逐风却清楚他们并不认识,他远远看了许久,知道得更多一些。
李逐风走到男子身边,未说话便伸手将女子从男子怀中拉出来,又立即将女子交到一名妇女手中,道:“大婶,劳您陪我一道将她送去医馆可好?”
他动作极快又没有征兆,仓促间女子竟已经不在男子怀里,男子眉眼一挑,打量着李逐风。
“李先生呀,可以可以。”妇女爽朗一笑。
谢瑞,也就是之前搂着女子的男子,他皱眉,颇有些遗憾与淡淡的怒气,他问:“你是谁?凭什么多管闲事?”
李逐风笑着转过身来,朝谢瑞抱拳道:“在下李逐风,适才看这位姑娘孤身一人突然晕倒,故而想将她送去医馆。”
谢瑞眉头更深了些:“凭什么是你送,刚才我已说了由我来管这事。先来后到不懂?”
李逐风仍笑:“看公子模样应是外乡人吧。此地礼教甚严,在下也知公子有救助之心,但女子入陌生男子宅邸,于女子名声不利,还是去医馆好些。停云医馆大夫医术亦颇为不错,治疗中暑实在绰绰有余。若公子实在非救此女不可,一道去医馆也是一样的。”
谢瑞几欲开口反驳李逐风,却都让李逐风先一步用理由堵了回来。此刻虽然郁卒,也只能闭嘴和他们一起去医馆,于是他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气愤。
李逐风被谢瑞那声“哼”给逗笑了,放松许多。这名男子似乎有些幼稚,也许之前表现出来的猥琐只是家教不太好,本身仍旧单纯。
大夫让两人在外等候,他自去医治。
李逐风中间进去过一次,向大夫询问了女子病情,而后走到女子身边叹了口气,自顾自问着不会被回答的问题:“姑娘知道那人底细吗?知道他的手段吗?姑娘或许不在意自己名节,然而姑娘的命就留得住吗?”
李逐风又摇了摇头,出去了。他在臭豆腐摊看得很清楚,女子并非中暑,她就是向着男子走的,也是到了男子身边才晕倒的,且快到男子身边时还定了一瞬才下定决心般上前,而后晕倒在男子身上。
有些话本里会有这样的邂逅情结,但在这里并不是意外,且女子并非自愿,男子亦不是好人。
李逐风看到了就无法不管,他会阻止女子这一次,忠告已经说过,后面女子要怎么选便与他无关。
李逐风出来,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他喝着茶,不时打量这位小纨绔。
李逐风只是看脸,纨绔长得实在好看,眉眼鼻唇都十分精致,却半点不女气。桃花眼多情而深情,闪着腻人的爱意,只不过像是假的。
很美,但显然,李逐风不喜欢桃花眼。
李逐风喜欢男人,是也今年二十四岁了,仍旧不准备娶妻,他已经做好孤独终老的打算。
李逐风正打量得高兴,就见医馆一前一后又进来两个人。前面那人扫了一眼医馆,看到李逐风时明显愣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和后面那人一起走向纨绔,隔着一段距离朝男子拱手:“公子。”
分明卑下对尊长的态度。
李逐风放下茶杯,有些发愣,脑海中挂着大大的问题:这纨绔是谁?
李逐风很是惊讶,因为那个走在前面还看他一眼的男人他认识,叫赵怀清,是左丞相府嫡长孙。这样身份的人竟然要叫纨绔一声“公子”!
姓“谢”吗?
李逐风暗暗推测,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是谢欢,谢瑞,还是谢曜?
青城这个地方,能吸引皇子的理由,只怕也只有太守贪墨一案了。十七八岁,查太守贪墨,还是谢瑞可能大些。
不过这些都和他没关系,他只是青城普普通通的一名教书先生,他什么也不可能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这时大夫出来了:“李先生,病人醒了。”
李逐风站起来,知道这件事马上就和自己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