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余恨》丹心如玉

11、（十一）

　　956年三月底，李璟又派司空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奉表，虽然条件还是上次的条件，但言辞更加谦卑驯服，柴荣还是坚持淮南十四州。
　　之前派遣的钟谟、李德明被柴荣扣下，联同这次派去的孙晟、王崇质都一并被关在后周行在所。
　　钟谟请求柴荣让他们回去劝说李璟，将淮南十四州全部奉献，柴荣同意，但只让王崇质、李德明回去，钟谟、孙晟继续质留在后周行在所。
　　“陛下，微臣以死进言，为今之计，只有先应允献出淮南十四州，保全黎民百姓免受战火涂炭，再缓缓图之。请陛下三思啊。”李德明跪在大殿上，声俱泪下请求。
　　“朕已承允献出六个州！难道他柴荣想将朕赶尽杀绝不成？”
　　“依微臣对柴荣的观察判断，他得不到十四州，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若执意如此，朕也只能奉陪到底！与他决一死战，那又如何？”
　　“后周治军严谨，军力强盛。柴荣极为英明果敢，智勇双全，我军在战场上一定不是他的对手。陛下，还请慎重决断。”
　　李德明这些不识时务的话，让李璟脸上倏地色变。
　　宋齐丘、陈觉一党向来与李德明不和，不失时机火上浇油。
　　“好啊，你李德明身为我南唐臣子，不为陛下分忧，竟然长他人志气灭我南唐之威风，是何居心？”陈觉首先跳起来发难。
　　“我说呢，李德明口中的后周主子柴荣那么英武！莫不是你为了一己之私而为他献出此计？”宋齐丘眨巴着他酒色过度的眼珠，咄咄逼人。
　　“李德明卖国求荣，罪不容恕！”李征古煽风点火。
　　“卖国求荣！”
　　“罪不容恕！”
　　其他大臣附和着叫嚷。
　　“你等弄权，迷惑陛下。强敌来袭，你等不思良策；前方战败，你等百般推诿。奸臣亡国啊！”李德明百口莫辩，愤懑不已，慌不择言。“陛下，后周强盛，我军一定会大败啊！我军必败无疑啊！陛下——”
　　李璟被他的话震得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他实在忍无可忍。
　　“来人！将李德明拖出去，斩首示众！”
　　“陛下——”李德明绝望的叫唤声逐渐远去。
　　宋齐丘、陈觉交换了一下眼色，正襟立着，面色如常，好像刚才发生的只是过家家一样的游戏而已。
　　李德明是个急脾气，说话从不懂得九曲回肠，在气头上掉进了宋齐丘等人已经为他设好的死路。
　　李璟觉得柴荣得寸进尺，只能下定决心和他在战场上较量了。
　　这时候不只是和后周军队作战了，还多出了吴越国军队。吴越早已依附后周，对后周的命令不敢不从。
　　因为南唐常州就在吴越边上，所以柴荣让吴越进攻常州。
　　如果常州沦陷，继续北上就是长江边的润州，那后周军队从扬州经过润州就能直取金陵。
　　李璟长子李弘冀正是驻守润州的主将，李璟见局势危急，下诏让李弘冀返回金陵。
　　“主帅临敌逃离，必定军心涣散，不战而溃！请转告父皇，我作为润州守将，城在我在，城亡我亡，绝不独活！”李弘冀义正辞严地对来使说。
　　他的慨然决定，让全军士气大振，大家都愿意誓死一战，决不投降。
　　面对强敌，前方连续战败，李弘冀上书推荐都虞候柴克宏作为进攻后周军主将，并以自己性命担保。
　　柴克宏英勇善战，李弘冀知道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将。柴克宏曾经多次请求上阵杀敌，但因为他和枢密副使李征古长期不和，均未被李璟采纳。
　　如果没有他的担保，李璟肯定不会让谗言缠身的柴克宏作领兵主帅。
　　李璟见劝不回儿子，答应了他的请求，但只是让柴克宏担任进攻吴越军的主将。
　　李璟派出二路兵马。一路由柴克宏和陆孟俊率兵，支援常州抵抗吴越军，夺回扬州、泰州。另一路派元帅李景达与陈觉、边镐、许文缜率兵，支援寿州。
　　同时，在泉州、建州等地招募士兵，积极扩军备战。
　　韩熙载素知陈觉志大才疏，嫉贤妒能，前番统兵攻取福州，损兵折将，致使南唐国力遭到很大削弱。
　　听闻李璟又让陈觉做监军使跟随李景达出兵，他极力反对：“亲莫过于亲王，重莫过于元帅，何须再任命监军使？”
　　李璟内心的秘密又有几人知道？李昇在世时，曾经一度有意立李景达为太子，此事虽然最终不了了之，但在李璟心中留下了阴影，兵权交给李景达并不能完全放心，所以需要陈觉牵制。李璟固执己见，为南唐军事埋下了很大隐患。
　　“朕意已决，就如此办理！”李璟严厉驳斥韩熙载。
　　柴克宏和陆孟俊军队来到常州，在枢密副使李征古的干扰下，精锐的部队在陆孟俊手上，柴克宏所率领的只有五千名疲弱士兵。
　　李征古提供给他的兵器、铠甲都是锈蚀朽坏不锋利的。
　　柴克宏问：“士卒已经不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如若器械坚利，犹可一战，奈何你给的都是这等残败器械，让我如何作战？”
　　李征古翻了翻眼皮：“你是何人？有何资格使用坚利器械？此乃陈觉大人决策之事，哼！”
　　士兵对李征古的侮辱怠慢相当愤恨，柴克宏无奈地对他们说：“罢了，如此小人，不值得与他一般见识。”
　　在柴克宏部署好攻克吴越军的计划后，李征古又派人来：“陈枢密让你暂时按兵不动。”
　　“我已有破敌之计，你此时扰乱军心，必定是奸人！来人，将此人斩杀！”
　　“你敢！我是奉李副枢密命令而来，谁敢斩我？”来使大声叫嚷。
　　“李征古我也照斩不误，何况是你？斩！”
　　次日，柴克宏领兵攻打，他心念李弘冀恩情，勇猛作战，此时李弘冀也将润州的军队带来支援，二人合力大破吴越军，斩首一万人，俘获十几位将领，主将吴程趁乱逃跑。
　　李弘冀考虑到局势复杂，不知道吴越还会有什么举动，就下令将所有俘虏将领在辕门前斩首，全军士气更是振奋。
　　吴越听闻此事，再也不敢派出援兵。
　　李弘冀暂时稳定了后方，可以抽调一部分兵力北上抗击后周。
　　四月，陆孟俊和柴克宏从常州出发，率一万多人进攻泰州。由于柴克宏连番克敌，士气高涨，作战勇猛，很快就将将后周军队打得溃败四散，韩令坤带兵逃往扬州。
　　柴克宏由于连日劳累，旧疾复发，病倒了。
　　陆孟俊领兵乘胜追击。军队驻扎在扬州西北，经过泰州一战，韩令坤心有余悸，就领着后周士兵撤出扬州。
　　柴荣闻讯，担心南唐重新夺回扬州，就会北上救援寿州，将影响他布下的淮南战局。
　　他急忙派遣张永德去救援扬州，对韩令坤发布了死守的命令。为以防万一，柴荣又命令赵匡胤率军驻守在距离扬州五、六十里处的六合城，随时支援扬州。
　　受命死守的韩令坤，在扬州城打败南唐军队，擒获陆孟俊。南唐的反扑失败了。
　　李景达、陈觉、边镐率领二万兵马从瓜步渡江北上，但走到离六合城二十余里就不敢往前行军，就地扎营。
　　因为李景达不知道在六合城的赵匡胤有多少人马，不知道会否中了他的埋伏。
　　驻守六合的后周将士见李景达不敢前来，纷纷要求主动出击。
　　赵匡胤认为，一旦出击，则南唐见我军只有二千，就不畏惧了。如果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躲在暗处，让对方摸不透，如同迷雾，让其畏惧。
　　李景达大军刚接近六合，赵匡胤就率军冲上去。
　　只听得锣鼓齐鸣，喊声震天，南唐士兵以为他人多势众。
　　李景达对敌方人数心里没底，担心受到夹击，所以打起来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士兵作战能力大幅下降。双方只厮杀了不到一个时辰，李景达大军就损兵折将五千人，剩下的一万五千人马拼命往长江南岸跑去，渡船有限，后有追兵，士兵们急不可耐，你争我抢，坠江淹死不计其数。
　　这次南唐的反扑又以失败告终，并且损失了李璟的精锐部队。
　　其实赵匡胤只有二千兵马。如赵匡胤所料，李景达中了他的虚张声势之计。
　　总的算来，自从柴荣开始进攻南唐开始，南唐兵力折损了将近七万人！
　　956年夏天，因连续大雨，后周军队无水战器备，加之粮草补给不继，几月征战下来，将帅士兵疲乏显现，再久战下去恐难以坚持。
　　柴荣命令放弃滁州、扬州、和州，整饬军纪，集中兵力围攻寿州。
　　眼看后周军队退出三州，南唐军队诸将压抑已久的情绪高涨。纷纷请求凭借长江险隘腰击后周军。
　　“歼灭后周军！”
　　“杀得他们一个不留！”
　　“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
　　“杀！”
　　……
　　担任副元帅的宋齐丘向众人挥手，说：“将士们，攻击他们只会让怨恨加深，不如放走他们，让我南唐的恩德感化他们，止息干戈！”
　　他严厉命令诸将：“关闭营垒，不准出战！违令者斩！”
　　众将士听到“斩”字，高亢的请战意愿如遭当头一盆冷水，瞬时鸦雀无声。
　　因为宋齐丘的“仁德”，后周军毫无牵扯地全身而退，全部聚集到寿州。
　　随后，濠州、舒州、蕲州、泰州的后周军也撤回涡口，准备支援攻击寿州，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南唐的追兵。
　　柴克宏稍有恢复，与李弘冀商讨，觉得此时是打击后周军的最好时机。李弘冀上书，请求让柴克宏领兵阻击后周军。
　　但当李璟任命柴克宏为奉化节度使的诏命刚刚下达，他就病死了，眼睛久久没有合上。
　　在临死前，他遗憾地对李弘冀说：“殿下，末将不能再与您一起厉兵秣马、血战沙场，实在有愧于殿下，有愧于国家，请殿下原谅末将的不忠。恳望殿下，为国家，一定要铲除奸党，掌握军政大权，将国家导向正轨。遗憾我不能亲眼看到那一天的到来，殿下——咳——”他咳出此生最后一滴热血。
　　李弘冀抹去他嘴边残留的血迹，并十分轻柔地为这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勇将合上眼皮，不由得流下酸涩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