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似朝露降人间》道长周冠伶

23、苗头

　　谢珏洗漱好，上最靠里侧的铺安整后，接下来才轮到他们。

　　出行在外，没人讲究，大家都随便洗了洗草草了事。上铺的时候，因为没人敢睡在谢珏旁边，都争着往门边挤。几个大老爷们挤在一起，手脚都挤得扭曲，就是一厘米都不敢往旁边滚。

　　林群提完水自己在外头擦了把脸，进来房里看到的就是谢珏一个人独自平躺在里间靠墙的铺上，门边六个壮汉团成一个大球，用极反人类的睡姿睡着的景象。

　　她不想和那几个糙汉那么挤着，也没他们那种阶级意识，就没什么负担的往中间铺走去，轻声上了铺躺下。

　　也许是累极，没多久，她右边那群人陆陆续续响起了睡熟的齁声，他们姿势渐渐从拘束变成舒展，把林群从中间水平位置，往左边挤了好些。现在林群和谢珏的中间，差不多只剩一个人的位置了。

　　谢珏呼吸声很轻，很柔，在一群此起彼伏的齁声中几乎听不见。林群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她侧着身子，拿背对着他。

　　身后有悉悉唆唆的声音响起，接着有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背上。

　　“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近乎呓语的声音，让林群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真实的声音。

　　“你相信前世吗，前世也许你是个漂亮的小小姐，而我是狡诈的猎人，猎人爱上了小姐，小姐是猎人打心眼里喜欢的姑娘。。。”

　　林群打了一个哈欠，倦意席卷而来，如何都阻挡不住，那个温柔的声音进入梦境，助她一夜好眠。

　　“睡吧，好姑娘。。”

　　。。。。。。

　　众人好眠，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太阳早早就爬过了山腰，照得到处亮堂堂。

　　也许是前路不远，目的地就在眼前了。比起昨天面对漫无边际阶梯的麻木，众人都像找到主心骨一般，变得干劲十足。

　　林群也觉得今天精神好，昨天即使是和七个大男人睡大通铺，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睡眠质量。难得的，她有了一个无梦的好眠。

　　待他们爬上最后一级台阶，这充满疼痛又无聊的爬台阶一旅，才算终于告一段落。

　　攀登完最后一级台阶，看到眼前的景色，林群难免有些失望。

　　这不过是一个寻常庙宇，除了规模较大外，和她的世界里那些寺庙建筑，几乎没什么两样。这里即没有他们一路听到的金光闪闪的佛光，也没有变戏法一样的神奇法术，更没有仙气袅袅徐徐袭来。一切的一切，都实在太普通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没有变戏法的你很失望吗。”

　　林群惊讶的侧过头，看到的就是一派道貌岸然，背着手四十五度角望向远方天空的谢珏。这人一副人模狗样儿的，没想到总是不经意间，些微透露出内里又精分又内骚的本质。

　　行吧，现在你算老大，你爱咋地咋地吧。林群没接谢珏的腔，忍气吞声的包子样，在她现在这张属于男孩的平凡脸蛋上，显得呆极了。

　　林群这样子逗笑了谢珏，他拿手握拳掩住轻笑的唇，又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子般，在快要对上林群视线的时候，将将好偏离了视线。

　　这点小粉红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当谢侯三带来前方的消息时，就被冲散的殆尽了。

　　谢侯三后头跟着一个同样作百姓寻常装扮的小伙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谢珏跟前。谢侯三上前往谢珏耳边耳语，林群站在他们边上，也依稀听到些断续句子，自己脑子里左右串联一下，差不多也能把他们说的东西，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按照谢侯三所说，他们斥候组已经差不多把这寺庙初摸了一遍。

　　这庙从上到下一共四层，每层中轴线一座大庙，两边各对称建了若干庙宇，星盘纵横，罗列的整整齐齐。今日人多，但大都集中在中轴线上的大殿，及大殿旁的偏殿里，若再往偏些，人就少了许多，比如斋饭堂，弟子休憩处，人就零零可数了。

　　“公子，虽我们看来这里人已经极多，但如果按我们一路爬上看到的人流算，这里绝不该只有这么些人，但我们四周转了一遍，却也没有发现哪里还有能容纳那些多出来人的地方，这地方着实有些古怪。”

　　他们一边走，谢侯三一边禀报他们察觉的情况，谢珏听到他说这古怪之处时，脚步略顿了一顿。

　　“不排除这虚妄之境本来怪力乱神所在，若不是密室密道，那或许这仙鸡婆婆真有几分本领，能创造虚空芥子界。”

　　“若真是这样，说不定小公子确实是被她掳来的？！”

　　谢殊童整日跟在谢珏身边，小公子打小和谢珏亲厚，与殊童也有几分一起长大的，跨越了主仆的情谊。此刻有了小公子的信息，殊童难免激动不已。

　　“不能确定是鸡婆婆，但的确应该与她相关。”胖子跟在后头，也听到前面这一出，他跑来林群身边，和林群咬耳朵道。

　　“这里若真是你说的那什么劳什子世外桃源，也太古怪了些。那些百姓只知仙鸡婆婆山，连皇族都没有听说过，哪个地方会连个皇帝都没有，这趟恐怕是不得善了了。“

　　林群不答，心里却默默念道，这世间还真有没有皇族的地界儿。人人都道自己眼前这山这景已是目力所及之极点，却不知山外有山楼外有楼，日月星辰罗列纵横，此时的景不是景，此时的天不是天，往往坐井观天如瓮中鳖罢了。

　　比如她自己，既往的三观总被新世界的奇遇打破，人格被重塑，对世界和人生，都更加敬畏和谦卑。

　　话说回现下的情状，根据斥候们的情报，外围观察来看已经不能再挖出什么新的讯息了，目前能做的，只有深入敌后，找到机会打入内部，寻找机会查出与小公子下落有关的蛛丝马迹。

　　“我们人太少，只能智取。侯三，你让大家慢慢聚拢过来，不过不要暴露，我们跟着人流进殿参拜，左右寻找不寻常处。”

　　“是，公子！”

　　说话间，第一进的正殿就近在眼前了。林群跟着众鸡婆婆信徒有样学样，举三柱清香跪下来拜四方。

　　拜好四方，众人进入殿内。

　　要说古怪，这古怪立马就以毫不掩饰的姿态，大咧咧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大殿从外头看来，虽也巍峨雄壮，但也不止如此。进入大殿，能发现这大殿内纵深极深，人数极多。殿内摆件布置童寻常庙宇无甚大不同：四方各设蒲团，中间一鸡婆婆泥塑金身立像供众人参拜。

　　林群有些震撼，她一一数来，这些供人跪拜时跪在上面的蒲团，一排竟有百个之多，寻常庙宇不过三五个，大庙也许多些，但也绝不会超过十根手指头。

　　“公子，这。。。这也太神奇了吧。”谢家军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实景。

　　林群朝中间巨大的鸡婆婆像望去。这泥像之高，直达穹顶，她看不大真切这像的表情，只是觉得站在这像身边，周身如同沐浴在春风中般的温暖。这里周遭空气并不因拥挤的人流而难闻，反而总有微风吹过，带来一片如同青草香般的清新味道。

　　她被这暖风吹得熏熏然，只想一直这样站着，哪儿也不去。如果以上帝视角来看，周围的人们脸上也露出了如林群一样的神色，他们都懒洋洋的，慢慢的动作着，时间慢下来，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走向凝固。

　　“该走了。”一只温暖的手搭在林群身上，把她强制往前面拖。她觉得脑子稍微转了转，这只手的温度熨在她的后脖子上，烫的她有些回神。但这片刻的清醒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她又重新进入了这大殿给她营造的虚幻梦境中。

　　林群就这样被拖着走了一会儿，直到迈出大殿后门的台阶，呼吸到第一口外面的空气，她才终于完全回过神来。

　　那只抓住她后衣领子的手，也跟着放了下来。

　　“一点经验教训都没吸取，轻易就着了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活到今天的。这么重，真是不长脑子只长肉。”谢珏转了转手脖子，毫不客气地大开嘲讽技能。

　　林群有些委屈，这群人里除了谢珏、殊童、谢家各队队长还有点意识外，其他人都着了道，也并非光她一人而已啊，凭什么光说她，对别人倒是和颜悦色的很。

　　对别人和颜悦色的谢珏慰问完还是一脸懵的谢家军们，回头一看林群这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又在埋汰自己了。他从随身挂着的荷包配件里取出一粒褐色的小药丸，递进林群手里。

　　“这是清脑丸，南边部落对付瘴气用的，你刮下来点抹在鼻尖，就能保持清醒。”

　　说完他想了想，把药丸又从林群手里拿回来。谢珏拿指甲刮了一点边角料蹭在林群鼻子下面，把剩下的药丸收进自己的小荷包里，没事人一样踱着步子走了。

　　一股辛辣直冲鼻腔，激得林群眼泪都留了出来。她摸了摸刚刚谢珏摸过的地方，那里的皮肤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怎么的，整整一大片地方，都热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