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淡淡》夕熙

7、7

　　这边难民也看见了天边的火光犹如一条长蛇一般极快地蜿蜒过来，已是一片慌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原本船上只装老人、女人和娃娃，此时壮年男子也扑腾地直往上冲，赵大赵二虽有一身蛮力，哪里抵得住人多冲击，只得跳下了跳板。
　　带船的管带是极老练精明的人，已看出情况的危殆，挥刀砍了几个把住跳板不放的人，急急命令大船离岸，这边都汗的骑兵已是冲了过来，远远架起火箭，带着火球的响箭，嗖嗖地直向穿上射去。带船的管带，命人拉起泡在水里的牛皮隔挡，急急离岸。
　　都汗的骑兵见是如此多的大船，更是激狂，火箭雨一样的射过来，无奈距离尚远，落到船上的极少，因此更加疯狂的冲了过来，没料这块沙滩正夹在两道沙岭之间，前队刚刚冲近，就见两侧沙岭上腾起一片烟火，一排火枪打来，已是倒了一片。随即又是箭雨兜头而下，顿时将骑兵的攻势压了下去。
　　原来福康安料定都汗看见这样多的大船靠岸，必定遣人来攻击，想要断绝魏庆的供给，早早命他的一百五十只火枪手及另外各五百弓箭手在两侧沙岭埋伏，这些都是早年十七王爷允礼在古北口带过的精兵，他在丰台大营又细细选过，遇敌不惊，装填弹药极快，一时已将都汗的骑兵先锋压了下去。
　　都汗的骑兵开始一阵惊慌，见受了密集火枪的攻击，以为是遇到了埋伏，潮水一样的退了下去，却看见沙丘上并没有人追下来，岸边的人群混乱一片，似乎是要渡河的样子，他们一贯在草原上驰骋惯了的人，悍勇无比，纷纷弯弓射向沙丘，转头又杀了过来。
　　多尔济接到福康安的令，一边推开没有上船的难民，一边整队向两侧沙丘靠拢，一齐准备向岸边撤回来。没料敌人这样快就重新杀了回来，他的兵本来就疲弱，守在魏庆石头城里还罢了，如此刀对刀枪对枪的野战，哪里见过。他们虽然疲弱，却也是久经战阵的，知道此时若是转身就跑，骑兵掩杀过来，十九是死，若是能将骑兵打退，方有活着回城的机会。一窝蜂敌趴在沙丘底下，人人都是眼神迷乱，只听喘气的声音牛吼一般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此时为枯水季节，河里的水甚浅，离了这滩口往上游，青壮之人是可以涉水过去的，难民看见官船纷纷撤走，都汗的骑兵马蹄隆隆地杀了过来，不需要人叫，发一声喊，纷纷向上游河岸跑去。云素和秦东远带着赵家老小混在难民中跌跌撞撞地跟着跑，猛然脚下一绊，老太太跌坐下来，再也动不了分毫。
　　云素在她身边蹲下，也是气喘吁吁，“阿奶，不能停，不然就没有命了。”
　　秦东远放下赵二的妻子，看着渐渐冲过来的火光，猛然拉住旁边一个男人摁住，“你，背上她！”那人犹自神情恍惚犹若痴呆，秦东远扶起赵二的妻子放到他的背上，“背上她跑，不然老子剁了你！”拉起云素背起奶奶，“快走！”
　　赵大赵二也赶了过来，虽然拼了命，无奈沙滩上迈步艰难，只听身后又是一阵火枪爆豆炸响，战马倒地嘶吼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突然只听南侧传来一片呐喊，南侧的守军已经潮水一般地退了下来，都汗的骑兵立时发一声喊，急急向南杀了过去。
　　福康安在对岸看见，不由得目呲欲裂，厉声喝问 “守南丘的是谁？阿木喇在干什么？”
　　小六子狠道，“不是我们的兵，是多尔济的屯兵吓破了胆。”
　　福康安抬手扔了望远镜，“留四十人在这里擂鼓助威，其余人跟我，杀过去！”
　　当下离开河岸，他身边的亲随卫队，以及在岸边压阵的三百余人顾不上集队，匆匆上了马，扑拉拉踏水而过。所幸南丘上屯兵虽然奔逃，原先阿木喇的副都统张文瑾却纹丝未动，都汗的骑兵以为南丘上没了人，大刺刺地直冲上来，迎头又挨了一阵火枪弓箭，更是激得他们恼怒激狂，稍一回头，带马又冲了过来，他们人多，一阵弓箭压住两边火枪手，怒马飞奔已从两丘之间杀了过来。福康安自对岸过来正正对了个正着，福康安马蹄踏在沙里，打了个趔趄，险些被人劈中，早有几个护卫上来，死死护住。他推开护卫，扬臂高呼，“我是中军都统福康安，给我顶住这起子贼，不论建制，凭人头领赏啊！”
　　那些屯兵见来了援兵原本就去了怕心，又听来人正是天皇贵胄皇帝内侄，不说追究退却的罪，只说拿人头领赏，顿时有不少停下来回头观望，只见随福康安杀来的骑兵发一声喊，人人奋勇，顿时将都汗的骑兵冲散，骑兵讲势，散乱了的骑兵威力顿减，不仅是逃跑了的屯兵就是胆大的难民也有不少回头参加厮杀，渐渐将豁口堵上，只可惜双方人马搅和在一起，福康安埋伏下的火枪便没了用处，带队的两个副都统都是他在西山大营亲自选出来的，自然奋勇当先，留下火枪及部分压阵的，其余人俱都下山与霍都的骑兵厮杀。
　　霍都的骑兵原是一只孤军，虽然人多，但是初初遇袭已经折了两阵，陷在河滩之上和对手马步混战，久了便陷了颓势。所幸这些回子各个俱是英雄孤胆，饶是一人一马也敢横冲直撞，更何况他们一路杀过来甚少遇对手，此时虽然建制已乱，却依旧死战不退。
　　云素被秦东远牵着跑了不多步，身边便是一片混乱，她一跤跌倒，便和秦东远失散。只觉周围刀光剑影，簌簌有声，不时有惨叫传来，猛然一道热辣辣的液体泼到脸上，手一抹下来，刺目的红，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摁在地上，只听秦东远大声喝道，“趴下别动！”她只觉得他摁在她肩上的手臂颤抖，一丝湿热的气息透过棉衣就渗了下来，她心里一跳，他在流血，抬起头来就要给他包扎，却只觉得迎面一阵劲风，眼看一只长矛就要穿胸而过。却听叮的一声，有人将那长矛架开，透胸一枪已将那都汗骑兵挑飞，云素睁大眼睛，只见福康安架着枪在马上回头看她，只觉得浑身虚软，心里却是定了下来，不由得就是一笑，双手合适默默祷告。
　　福康安远远见她遇袭，勘勘赶过来一枪挑了那人，原本惊怒难定，此刻看她，跪在一堆尸体中间，手上脸上全是鲜血，偏那一抹笑，宛若白莲初绽，闭目默默祷告，竟然就让他失了杀意，只想下马坐下来看她。偏又有人偷袭过来，被护在一边的小六子一刀砍翻，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爷，霍军门接应过来了。”
　　原来霍都带着大军守在大营，防着都汗主力偷袭，但福康安身份贵重，万不可有丝毫的闪失，听说他身先士卒杀过对岸，再不敢耽搁，当即派了两个副将带了一千兵马前来接应。
　　两军合二为一，顿时将都汗的骑兵围在其中，好一场厮杀，若不是福康安顾忌大营，必能将这股骑兵全歼于河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