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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事出东巷 ...


  •   长安城最近不大太平,传闻说是东街巷口有一户人家前些日子夜里死了人,听起来是很不吉利。

      按理说这人生老病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过平常死了一个人,却好似将它当作什么不得了的事,传得神乎其神。

      难不成这还是一城不老不死的妖怪盘着地段想养个老?

      “话不能这样说,东巷口那老爷子死的时候双目圆瞪,七窍流血,舌头都翘了有半尺长呢。”王婶听这说法不乐意了。

      怎么回事?

      “我看就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得那家人一宿没睡。”

      倚着小桌的先生向前略微倾了些身子,不动声色地将头向旁偏了偏。

      正说得高兴的王婶瞧见这模样,瞬时对面前的听众十分满意,凑上前去:“这可是绝密消息,我就告诉了你一人,你可别说给别人听啊。”

      那先生俨然一副好学模样地坐正了身子,煞有其事地朝王婶点了点头。

      王婶这才放心离去。

      好学的先生又坐了半晌,看这形势今天是没人来了,便心安理得准备归家。

      甫一站起来,又想起刚才王婶的一番话。

      呸,什么绝密消息,还只告诉我一个。怕不是现在整条街都要知道了。

      上次西街寡妇出事也是说什么王婶看你是正经人信任你才告诉你,还全城就你知我知他不知的。亏得自己战战兢兢地半个月没敢和人说话就怕泄了密,结果到头来隔壁邻居都来和自己唠嗑。

      树老根多,真是信了你个长舌鬼。

      先生提溜起自个儿的小桌小凳,胳膊掖着卷轴,晃晃悠悠地出了街。

      长条的布幅拖拉在身后,白底黑字若隐若现。

      道家传人,驱鬼捉妖,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先生看上去白白净净,眉似蟭蟟,眼若桃花,生得一副好皮囊。

      虽在长安城行摊却并非本地住民,他在年前随难民同迁入此地。在城外停留。

      好皮囊自然不乏追随者。

      长安城中的名门小姐见多了北方魁梧霸气的男儿,时常听闻江南水乡许多温婉美人,连男子也是满腹诗论风度翩翩,不免心生向往。

      只是家教严厉,女子多是待于深闺之中,学着刺绣女红,将自己先打理服帖。甚少有外出的机会。

      那日,城中大户陈家到城郊派粥行善,陈家大女儿陈慧因生得伶俐可爱,自小便展露出高出同龄人的见解与聪慧。陈家世代为商,亦不是腐朽封建的家庭,许多外出事务也有陈家大女儿的跟随。

      派粥时,久饥难捱的难民一涌而上,在嘈杂繁乱中,陈慧因注意到在城角独坐歇息的男子。

      若不是发髻与衣裳的分别,那清秀的长相几乎要使陈慧因上前称呼一声“妹妹”。

      由着出众的相貌,城郊美男子的事迹传遍了长安闺秀之间。这才使那男子得以进入城中,做着自个儿的小本生意。

      这男子,即是那驱鬼捉妖的道家小先生。

      名为褚之灼。

      长安城位于天子脚下,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来往贸易繁荣,长安城街市熙熙攘攘。待出得街市,便是一簇簇砖瓦泥土堆砌的房屋。

      褚之灼掩上房门,随脚把靴子踢开,从堂屋进了卧房。

      他走到床头,又回过头四处张望,确认门窗都关好后,小心地拉开柜子。

      柜子分为上中下三层,软木质地,上了大红漆,没有多余的雕花,浑然一体。

      褚之灼将中层的柜子卸下,放在一边,又伸手往里摸索了些许。随袖子带出来的是成人巴掌大小的黑木匣子。

      褚之灼揭开匣盖,拨弄了一会儿,暗下清点完毕,又悄手悄脚地将柜子复原。

      他转过身时心情明显愉悦了许多,哼着小曲儿面带笑意蹦跶着出了卧房。

      夜深了。晚风尚挟着一丝凉意,青色的灯笼悬在屋檐外侧,趁夜色又多了几分诡秘。

      长安城近日有宵禁的规定。

      过了亥时还在街上游逛的,无论男女老少,官爵平民,若被巡查的官兵发现,一律押回扣留至次日家属来寻。

      离亥时还有一刻钟,路上已经见不着行人,各家门户亦紧闭。唯有夏季的蝉声偶尔作响。

      东巷离主市有些距离,不似别处那样繁华。路口一户人家的房檐上挂着两盏白色灯笼,让本就冷清的地方又添了几丝幽凉的氛围。

      晚风吹过,地上的白屑呼呼卷成一团飘起,不一会儿又轻轻飘散。

      等过片刻,一个身形在门前站定,约莫五余尺高。背影甚是纤细,腰间轮廓明显,且有些窈窕的滋味,不似男子那般粗壮魁梧的身材。

      那人踌躇片刻,右肩略向前倾,丹田下沉,屏息提气,足尖轻点斜斜翻入了院中。

      这便是前几日谣传甚凶的东街去世的老人家里。

      门外挂着灯笼,贴着符纸,冥钱散落一地。院里亦是挂着些白色条幅,一长条形的木盒子居于中央,边上洒着些黄纸。

      那盒子长六尺,宽两尺有余。平搁于地上,四角各塞着块四角垫石。

      卫柔荑立在一旁,觑着眼前的黑色漆木。四周静悄悄的,仿佛万物都已被静止。

      卫柔荑微微蹙眉,打量着后头的屋子。

      堂屋里摆着桌子,上头摆放的香烛还在燃着。下面是一个黄布包裹的铺垫子。

      显然是一副刚做完法事还未收拾妥当的样子。

      她心下暗忖,平常人家里出了丧事,做完法总会安排家里人守夜。这看起来也不像有人的样子,着实有些怪异。

      卫柔荑迈开步子,两手把住棺材边沿,暗暗使力,幸好还没有封棺。平日里需两三个大汉才能抬起来的棺木,却被这看似瘦弱的女子挪开了一个缺口。

      卫柔荑小心拿出照明的事物,借着薄光细细观察内里的尸体。

      赵家如今是三代同堂,最大的孙女也才不过将将满十岁。

      如此算来,这老爷子顶多不过五六十岁。且颇爱劳作,种菜插秧的活没少干,不谈白发鹤颜,也得是容光焕发。

      可棺内的老人,皮肤褶皱甚多,眼眶与颧骨泛青,面颊处深深凹陷下去,像是内里已被掏了空,只余一层薄薄的皮耷拉在骨骼上,死气浓重。

      卫柔荑想起《验骸骨》里写道:验人之死相,可知善恶之生道,且谓后世影响之深矣。

      她凝眼看着棺材中的尸体,赵老爷子的死相自然算不上祥和饱满,亦不得善终,生前无大恶,死后却不得安逸,可想难免会有祸患丛生。

      卫柔荑用绢布裹手,轻轻翻转其中老人的头部。

      枯杈的头发被撩至一旁,露出干瘪的皮肤,脖颈转动的时候有些凝滞,好似之前有被外力破坏的痕迹。

      在右颈偏下处有几个细小的红点,若非有心人刻意观察,是极易被忽略的存在。

      卫柔荑立在原地思虑片刻,静静觑着那偏颈处,半晌,方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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