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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我的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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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头大汗地走进了一家银行的大厅,把手里的袋子往椅子上一放,一屁股坐下,大厅里冷气很足,让我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真是火大,这么热的天,本来以为上午办完事,从工商出来就到国税,可恶的女人,想到这,我心里又窜起了一团火。
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了,硬是要我在大中午的回了一趟公司,说什么反正我都要去办事的,那就一起去办好了,这样她就不要也跑一趟,这是为了提高效率!“同志们,在这个充满竞争的社会,我们一定要提高效率!”我想着那个老巫婆(没错,在我的眼中,她就是一个恶毒的巫婆!)站在办公室中央,抬起手一挥说出这句话,然后我就灰溜溜地提着袋子出来了。
我拎开水壶,一口气喝了大半壶的水,嗓子里舒服一点了,但是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疼的厉害。我走到银行饮水机边上,装满水壶。大厅里很安静。除了一个保安站着走来走去,柜台里也没几个人。玻璃门外阳光还是很刺眼。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好了一点儿,手撑着头闭上眼,我的脑子里还有点乱,现在我已经不觉得热了,但是直打瞌睡。还有三十来分钟,税务才上班,这里走过去只要五分钟,很好,我可以眯一会儿。今天是周五,下午办完事,直奔活鱼小镇吃饭去。
有人进了银行,背后的椅子咯支响了一声,我抬起头。那个保安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踱起了他的步子。我收拾好袋子,走出了银行。税务的门口已经站了十来个人了,都在屋檐下站着,没精打采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终于开门了,我尽快往里挤着,这样可以早一点取到号。拿了几张表格来填着,瞄了一眼“皇亲国戚”给的材料,心想等我自己的事办完了再办你的。要是时间来不及,嘿嘿,可别怪我。
大厅的工作人员办事效率今天明显的提高了,“皇亲国戚”要办的事还有三个号,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手上拿着叫号单,旁边一个中年女的捅了我一下,我一愣,她笑了笑说:“能跟你商量个事么?我马上要去接小孩,能不能和你换个号?”我看了一眼她的号,还要等9个人,心想随便。就和她换了号。
轮到我的时候,我把填的单子递进去,窗口的人在里面电脑键盘上敲着,我的电话响了,是老板。
“企恒贸易的事办了没有?”老板的声音显得特别尖锐。
我一听她这样说话,就结结巴巴地说道:“在,在办了。”
“立刻给我停掉,不要办了,如果已经办了,你自己找他们公司报销!谁让你擅作主张的,都没人和我说一声。”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如果没人和你说一声,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你亲戚这样使唤我了,你不是说“叫你去做就去做”么?
耳边老板还在尖叫着,“现在你给我到XX银行去,5点前一定要到那里,去柜台把单子打出来,我已经和银行讲好了,总之今天一定要办好。”
我瞪着已经中断通话的手机,心里问候了一声她的娘。
“对,对不起,”我结结巴巴地对窗口的税务人员说,“我不,不办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口吃上瘾了。
“就是欠缴了1283.36的税款,划缴一下就好了。”
“账上没,没钱。”
税务的人耸了下肩膀,“也可以用银行卡刷。”
“我老板,刚,刚才说要是办了叫我自己找企业报销。”
税务的人无声地把表格还给我,我红着脸拿回来,收拾好袋子,走出了税务。
XX银行离这隔了几个街道,还得转一趟车。打的士没人给我报销,而且现在街上开始堵车了。想想一个月挣的那么点工资,我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街上还是热得要命,我拎着袋子下了公交车,从地下通道走到对面,从这里往右拐一条商业街走十几分钟可以到那家银行,比转车快多了。我慢慢地踱着步子,看着店铺里挂着的各种质地高档的裙子,很羡慕那些悠哉游哉地看着衣服的漂亮女生。
“咔啦啦”一声,我抬头一看,前面的一排建筑在搞装修,架子搭得横七竖八,我走下人行道,在路边上急急地走着,也就那几步路,谁也料不到路边有个水坑,悲催地是一辆火红色的小车从我身旁驶过,黄稀稀的脏水立马向我飞来。我惊恐地往前一跳,抬起头,小车副驾驶位置探出一个头,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脸上却在灾乐祸地嬉笑。
“混蛋!”我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骂,望着远去的车屁股,又问候了车主和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并热切希望他们以后经常遇到类似我这样的遭遇。
我掏出纸巾擦着白T恤上的泥巴印,幸好今天穿了一条牛仔短裤,要不更是惨不忍睹。想到这,不禁在心里又冒火,如果这是在老家,这两个家伙可别让我逮到,要不,哼哼,老娘不把你们按到水坑里灌个饱,我就不姓肖。
我就这么自得其乐,以阿Q的精神努力地自我开导着,蔫头耷脑地走去银行。
当我跨上那家银行的台阶时,保安走出门外,把一张地板上的废纸捡起来,又回过身去摇了摇大门。完了!下班了
我一跨步冲进银行,感觉脑子里有一阵空白,大厅里空空如也。
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女生走过来,“你没事吧?”
我望着她一张充满关切的脸,愣愣地说:“你,你们下班了?”
“还没有,快了。“她笑了笑。
我放松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是来拿单子的,我老板叫我。”
柜台里一位女生站起来向我招手,我走过去。
“你是顶点财务咨询的么”
“哦,我是,我是。”
“我还在想怎么不来拿。你们下午打了几个电话来催的。这是你们要的单子,全部在这了。你点一下。”
“好,好,谢谢!”我接过来,一看又是老板她亲戚负责的企业。
我慢慢走出银行,听到身后那个保安说:“怎么回事?”
那个大厅问我的女生说:“来拿单子的,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吓了一跳。”
走到公交站台,快五点半了,公司马上下班了,我也没有公司的钥匙,我掏出电话
打给老板,问她单子怎么办,她懒洋洋地说:“周一你到公司给我吧。”
我挂了电话,气不打一处来。
想要把她们诅咒一遍,想想谁让我自己选了这么一个公司,是谁说的女上司不好相处,谁知道女老板更难伺候。特别是更年期的女老板!
我怀着这么一颗近似苦大仇深的心情去了活鱼小镇,踩着木楼梯蹬蹬蹬地上了二楼,也不知道店家是怎么想的,在这些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硬是装修了几百平的木屋子,挂着几串看上去搞笑的红灯笼,想想我们老家养猪的棚子都是水泥的平房了。我这样甩头甩尾地上了楼,几个服务员站在门口说着:“欢迎光临。”大概是我的眼光太肃杀,也大概我灰头土脸的一身,他们说完这句话后就自顾聊起天来。
我不屑地往前走去,大厅里已经很热闹了,我东瞅西瞅,找着那个让我不想见又不能不见的身影。靠侧边一张小桌上一个男生对我摇了摇手,我心里轻轻地“哼”了声,慢慢走过去。
桌边背对我的一个女生转过头,她大概笑了下,我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
“下班了?”她问。
“废话。”我在心里嘀咕。
“上班累么?你这衣服怎么回事?”她又问。
我没看她,喝了一口倒好的饮料,又夹起开胃小菜嚼起来,这家的酸萝卜不错。
男生嘿嘿地笑了一声。
我瞪了他一眼,说:“在路上被一个孙子的车给溅到了。”
他们都睁着眼睛看着我,大概我今天的粗鲁超出了我的历史水平。
“要小心,你这样经常在外面办事,你得学会照顾自己。”
又来了,我不屑地想,最好还是像从前一样,不要当我是你的妹妹,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
“没事没事,只是一个意外。”男生打着圆场。
眼前坐着的两个,一个是我的姐姐,肖雅。一个是她的学长,赵义,也是我们的老乡。
我到这个城市的五个月来,周末的时候经常像这样在外面吃饭,有时候也有其他人。赵义就像个影子,总是哪哪都有他,我知道他很喜欢肖雅,奇怪的是他好像从没有和她说过。但是我想,肖雅肯定知道他喜欢自己,她又不是傻子。
傻子,笑话,肖雅是我们村里第一个高材生,以前是村花,后来是校花,再后来是系花,总之她确实像一朵花,娴静,美丽而不张扬。
如果她不是我的姐姐,我想我看到她也会羡慕她,像羡慕任何一个漂亮而又自信的女孩一样。
“对了,明天周末,你是不是又要爬到山顶上去了?”赵义笑笑地说着。
我捞了一勺的鱼肉,又去捞豆芽,拖长声调说:“当然,反正没事干,爬山多好,又锻炼身体,又有得玩。谁让我没钱,要不我也想去什么健身房啊,什么山庄啊去溜溜。”
我瞟了一眼肖雅,果然她不自在地说:“你也别太经常去,老是爬山对膝盖不好。”
我从鼻子里哼了声,笑话,从山里的来的孩子,从小在山上摸拿滚爬的,竟然说爬山对膝盖不好?当然,我说的是我,肖雅从来都不是闹腾的孩子。
赵义笑嘻嘻地说:“而且那个山上还挺多坟墓的,你老是这么独来独往的,不怕啊?”
我故意往他面前凑了凑,说:“要不咱俩明天一起去?”
他嘿嘿乐了一下,瞟了肖雅一眼,说:“要不问问你姐去不去?”
我对他鄙视了一下,心想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小样。
肖雅说:“明天上午我还要加会班,要不你们去吧,叫上老刘他们,他们也经常去爬的。”
我自顾嚼着豆芽菜,心想装模作样吧你们就。
带着一身酸菜气走到外边,天已经黑下来,空气很闷热,简直有点透不过气来。说实话,我不喜欢呆在城市里,到处是房子,树也见不到几棵,到哪都得坐车,有时候简直让人晕头转向。
肖雅要给我拦的士,我心想笑话,前面五米就有直达到我住处的公交站。我朝她摆摆手,自顾走到车站。
我看着站牌上每条公交路线的站点,前后两边都看着,消磨时间,我知道肖雅他们还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我不大愿意和他们见面,每次我都装得无所谓,大大咧咧的样子,但是每次要回到我独自住的小屋,心里又有点空落落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我希望车子快来,想回去好好洗个澡,洗去一天的疲惫和烦躁。
车子还是来了,我跳上去,走到后面又回头去看,肖雅还在看着我这个方向。不知道怎么,虽然她身边站着赵义,我觉得她好像也很孤单,我想起了曾经她那么无助地摇着我,大声地呼唤着我,眼神是那么焦急。
但是我也记得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她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她不是我妹妹,我没有妹妹的。”
我叹口气,找了个空位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