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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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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暴雨如注。
玄色铠甲的将军驾驭着那绝世的神骏,破开重重的雨幕与亘古长啸的狂风,这一路似乎没有尽头。
茫茫四野,尽皆尸骸。马蹄四溅,激起一阵又一阵钝重的回响,迤逦出一路血色熳熳。
那么多的尸体,那么多的血,那么多黯淡无光的眼睛。
皆是他的同袍。
旷野里有风呼啸,仿佛万鬼哭号。
雨水肆虐,狠狠地鞭笞那一抹仿佛快要化开的墨色。他的发带不知什么时候脱落,长发披散,遮住了浸没在水流中的面容。
他慢慢停了下来。
长路尽头,有人默然跪坐,微微仰着头。
那人未着铠甲,仅是玄衣。眉目如画,渲着雨水仿佛一幅清浅写意的山水,明净到不染尘埃。他闭着眼睛,似若入睡,秀丽的眼尾还微微挑着一抹温凉的笑意。
支撑着他没有倒下的是数只穿胸而过的箭簇,猩红的血液蜿蜒流动,却并未在他的衣衫上留下痕迹。
驭马如风的将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水漫下来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狼狈的在地上爬着,去捉那人早已冰冷的双手,在那冰冷上烙下颤抖的吻。
那些箭似乎也钉在他的胸口,痛到无法呼吸。
你这么睡的话,多疼啊。
天色将明未明。
床上的人却早已睁开了一双墨色的眼睛,在微薄的曦色里,冰冷到漠然疏离。
皓陇关外孤坟,青草已生三年。
原缓缓坐了起来,取出身畔日夜不离的长刀,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刀身上那个小小的“舟”字。
共眠的长刀还残留着些微的温度,就像那人焐不暖的体温。
原突然低头轻笑了出来。
那笑声如同锈铁刮擦,磨砺最尖锐致命的绝望。
门外站着的人生生驻足。
风衍的手堪堪停在门边,却突然丧失了推开那扇门的力气。他想原的确是一把绝世的刀,锋芒无双,逼得所有想靠近他的人,都必须先披上一身累累伤痕。
“大帅,请进。”门内的人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风衍推门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原梳洗完毕,将头发草草绑了,随意的披了一件玄色长衣,坐在椅子上,身畔放着那把如影随形的森然长刀,老神在在的端着茶看着他:“有事?”
风衍皱了皱眉,道:“天冷,加件衣服。你要去干什么?”
原一乐,眨着眼道:“正准备去干那刚打回来的老东西,怎么,大帅也有兴趣?”
风衍喝道:“那是蛮族首领克伦俄单于的小舅子!你在这儿杀了他,明天皓陇关的给他陪葬!”
原满不在乎的点点头,道:“哟,这么厉害啊,算了,老东西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大帅这么早来,恐怕不是为了那老东西的晚节,是朝廷的事?”
风衍顿了顿,神色竟有些反常,迟疑地点了点头,正欲细说,又觉得口舌干燥,不知如何开口,他看了看原那双沉如寒潭的眼,一字一句地道:“蛮族世子入京贺岁,陛下遣你我护送他入京。”
“咔——”
原手中的杯盖碎成了两半,他若无其事地把它们放在桌上,冲风衍笑道:“天寒变脆,太容易碎了。皇帝让你我送世子入京,不怕他折在这关外的白毛风里?”
风衍道:“加件裘子,想来无事。”
“唔,大帅对他甚是贴心,”原往椅背上一靠,左手搭在椅子上,右手五指随意的敲击着一旁的桌面,桌面上的瓷片不安地振动起来,他唇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些许,看起来有几分邪气,“世子要入京,好说,那必须得全须全尾的,只怕经了我大胤的锦绣繁华,世子乐不思蜀啊。”
风衍死死盯住他的脸,道:”你绝不能出手。”
“哈哈哈,”原大笑,露出一口白牙,眸子几乎弯成了月牙,“哪能呢,那也得对得起这么多年来蛮狗送给我们的马不是?“
风衍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扣着他的肩膀,声音冷定,眼神里却含着一抹乞求:“你绝不能出手。”
原拍开他的手,慢慢站了起来,道:“也行,蛮族的小世子只要别撞在我的刀尖上,我自然是不会手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