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汴京城再现菩萨蛮 ...
-
太医院的院首接过江慎初送来的丹砂，又听江慎初说完他的猜测，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江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可问题是，怎么叫官家接受这件事？”
难道庆历帝会相信，他的神龟是只假神龟，被背上涂的丹砂溶于水给毒死了？
江慎初皱眉，半晌，他轻轻摇头：“这样吧，不知太医院可否有牧司能够去检查一番这只神龟的死因？”
院首为难地握紧了手中那方包着丹砂的帕子，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便同江大人走一趟吧，牧司的活，想来我也是能干的。”
自官家的五色神龟出了事后，这还是太医院第一次出人来为这只龟“验尸”，这世间的荒诞事情多了去了，不过这也算得上一件了。
院首查验了一会儿，脸色忽然变了。
他仔细又察看了一番，然后脸色难看地拉着江慎初出去，这一走，就直接出了宫，把江慎初带到了他家中书房。直到关上门后，院首终于告诉江慎初：“江大人，恐怕您猜错了，这件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江慎初凝神看着院首，面色沉静：“您请说。”
院首叹息一声：“我在这只龟上，验出了菩萨蛮，这是……”
“菩萨蛮？”江慎初重复了一遍，若他没记错的话，当年在渝州的时候，他就遇到过这个来自禁宫的毒丨药。
江慎初沉吟一会儿，问道：“您可能查出宫中菩萨蛮的取用情况？”
院首摇摇头：“我尽量去试试，但是江大人，结果可能不那么尽如人意。毕竟太医院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想偷拿点什么不被发现，实在太容易了。”
江慎初坦诚道：“院首大人，实不相瞒，我曾在渝州蓬溪县任知县的时候，就遇到有人以菩萨蛮之毒害人，那时候我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却觉得很不对劲。菩萨蛮失窃的量恐怕不小，有心要查，应该不难。”
院首没想到区区一只乌龟的死能够牵扯出这么多事情，不由得暗暗心惊，问道：“我记得，江大人在渝州时还办了件大案子，难不成，这菩萨蛮跟那件案子有关系？”
江慎初郑重颔首：“正是，当年用菩萨蛮的，正是露华浓的主谋，在逃嫌犯宋仲舒。露华浓一案非同小可，所以，菩萨蛮这件事，必须要拜托院首大人了。”
院首点头，揉了揉眉心，他推开窗，看着外头黑压压的云，道：“江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去做这件事，只是官家那边，该如何交待？”
江慎初也走到窗边，他道：“这件事先不着急告诉官家，目前官家最应该操心的，还是北境的战事。”
院首道：“那官家那边，就拜托江大人了。”
江慎初颔首：“请院首大人放心。”
院首压低了声音，又问江慎初：“不晓得……顾公，何时能够再次被起用？”
江慎初也没有办法给院首一个确定的答案，只道：“快了吧，这还要看政事堂那边的打算。不过，顾公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如今雁门关告急，想来，他必定会有所动作。”
不出江慎初所料，两天后的大朝会，钦天监的监正上奏：“德星聚于渭、洛之间，五百里内必有贤人会合，或可解北境之危。”
庆历帝大喜，问众朝臣：“渭、洛之间，有何集会？”
朝臣们讨论了半天，龙图阁学士上前道：“江陵知府卢昀显任安抚使，前往渭、洛之地治水，如今还在凤翔府。”
礼部尚书道：“如此说来，臣以为，庆州团练使顾止，或可应此星象。”
朝野之间不乏顾长怀新政的党羽，但在当初顾长怀自请辞官的时候，他的拥趸者们全部沉默，现在看来，那时候的沉默和这时候的发声，都十分耐人寻味。
今日的顾长怀和四年前的不同，魏景韫等人万万没想到，他们派去治水的安抚使，呈上来的奏章全都在说顾长怀的功劳——重修水利、疏通河道、加固大堤、安抚流民、招安卢逊起义军、陈家口大捷……
这时候的顾长怀，在民间的声望更是水涨船高。起用顾长怀与否，差的就是一个时机。如今辽军挥兵南下，寇老将军战死，北境告急，钦天监上的这封奏章，正好就应了这个时机。
当日朝会结束，庆历帝即刻就下旨起用顾长怀，外贬四年后，顾长怀二度为相。卢昀显因治水和平乱有功，也升任参知政事，入政事堂。
顾长怀重回政事堂后，首先对北境出手，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废除更戍法。
我朝开国皇帝武将出身，兵变称帝，一统天下后，为了防止当年之事重演，他特设更戍法，使兵无常帅，帅无常师，将领只有领兵权，没有练兵和带兵权，在削弱了武将权力的同时，也极大地削弱了军队的战斗力。
若是在平时，顾长怀提出这样新政，朝廷里怕是有一大部分人要反对，同顾长怀说祖宗之法不可废，可在战时，那些个冠冕堂皇的套话便都不怎么能用了。祖宗之法是用来守祖宗之地的，若是等到幽云十六州全都归了辽人，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顾长怀重回政事堂，脸色最难看的还是魏景韫。对于顾长怀废更戍法这件事，反对最激烈的人也是他。可顾长怀是什么人，三言两语就将魏景韫给打发了回去。魏景韫气不过，又到江府来找江一沉。
江一沉那会儿染了风寒，无奈地躺在病榻上见了魏景韫一面，老生常谈的又把道理说了一遍，却不晓得魏景韫听进去了几分。
北境的战事，足足打到了冬至。
寇淮安少年锐气，绝地反攻之后，率军北伐，势如破竹，将辽人赶到檀州之外，重新划定北境边界线。
卢昀显为使节，亲自前往檀州谈判，这长达半年的战争，最终以我朝的胜利告终。
今年年节，寇淮安必然是要班师回朝受赏，这个年轻的三军将帅一时风头无二，他和江月度的亲事再次被人拿出来反复说道，不少家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又把结亲的心思落到了寇淮安身上。
不过这些心思，远在居庸关的江月度不知道，站在北风里的寇淮安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在乎。
江慎初这个京兆尹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平，五色神龟的事情他被折腾了很久，菩萨蛮的下落查不出来，庆历帝还是一口咬定了神龟之死不寻常，最后江慎初无奈，托了玉枝公主请太后出面，这才把这件事给糊弄了过去。
北境大捷的消息传到汴京，江慎初好不容易沾着喜气得了闲，正听着江家四郎同他说瓦舍里新上的那出戏文，排得正是寇淮安飞狐口大战耶律璟。
江家四郎顺便打趣了一番江慎初，祖母已经决定将他的亲事定到开春，那时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江慎初啧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嘲笑江家四郎，将来他怕是只能等着房里的墨锭成精了，才能讨到媳妇。
江家四郎听到江慎初这个说法，还美滋滋地觉得，若真是如此，那可是人生第一幸事。
不过，江慎初又道：“墨锭精么，那肯定是浑身黝黑，哈哈哈哈哈，和四哥你一黑一白，好似那黑白无常。”
江家四郎怒道：“妖精化成人形都是美貌无双，你看红狐狸精又不是红色的，墨锭精才不会是黑色的！”
就在江慎初和江家四郎快要为墨锭精会不会浑身黝黑打起来的时候，有客人来拜访江慎初。
江家四郎整了整衣服，然后一脚把江慎初踹了出去。
江慎初出门看到赵孟舒的时候，愣了一愣。依稀记得，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蹴鞠大赛的时候，那会儿，江慎初身上还没有压着厚厚的案牍，他还是汴京小郎君里面有名的蹴鞠黄金脚。
赵孟舒看到江慎初，露出个笑：“江大哥。”
江慎初请赵孟舒到了自己的书房，又为他沏了一杯热茶，递到了他的手边，赵孟舒接过茶，有几分拘谨地笑了：“谢谢江大哥。”
江慎初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天气转冷，倒是让人不想出门，不晓得孟舒顶着大风来看我，是有什么事？”
赵孟舒端着茶，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他迟疑了一会儿，端着茶盏的指尖都在泛白。
江慎初察觉到他神色有异，也不催促，而是淡然地往香炉里又添了一撮香，等着赵孟舒回过神来。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赵孟舒的目光重新又落回到江慎初身上，他还记得江慎初当年教他蹴鞠的事情，可那年的正月注定不太平，齐云社的蹴鞠大赛先是赶上了走水，又赶上了国丧，足足停了三年。而三年后的赵孟舒，也靠着封荫当了个陵台令，再没法下场蹴鞠了。
“江大人……”赵孟舒对江慎初换了个称呼。
江慎初身子微微前倾，他看着赵孟舒，目光温和：“孟舒，不必害怕，遇到了什么事，都可以跟江大哥说。”
赵孟舒再次下定了决心，他定定地看着江慎初，然后问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江大哥，你还记得这句诗吗？”
江慎初也有一瞬间微微失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问赵孟舒：“你说的是露华浓？”
赵孟舒缓慢而坚定地点头：“是，露华浓。”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汴京城再现菩萨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