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寻》JRDWilliam

1、【一】安宁还是安静

　　他站在朝阳公园的长椅边，恍恍惚惚。
　　发觉现在已经是中午。
　　因为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只有晚上和正午才这么空荡寂静。
　　他抬头看看天空，是阴沉的灰色，那连片恐怖的乌云逼迫着地面，归家的野鸟仿佛也不堪重负，比平时还要贴近地面滑行。
　　应该马上就要下雨了吧。
　　这种天气是他见到的最多，也是印象最深的天气了。
　　Z市的秋天总是充满着雨的。
　　但却不是夏天雷雨的沉闷，也没有春天太阳雨的清新，更不是冬天夹着冰雹的无情。
　　这里的秋雨，是一种令人感到奇异的安心。
　　雨滴是柔和的，轻盈的，飘逸如雪。
　　温情的秋雨。
　　那个人总是这么形容这里的秋雨。
　　嘛，不过这里的天气其实总体来说算得上“和蔼”了。
　　Z市的夏天很凉快，而春天也不冷不热刚刚好，美中不足的是这里的冬天就特别的冷，因为靠近海边，所以冬天是湿冷湿冷的。
　　那个时候那个人总是会窝在被窝里赖床，不停的抱怨这里的天气，心情不好的时候骂起天气来和老天爷有深仇大恨似的。
　　可他自己倒是可以接受的，因为他向来对冷热感没什么特殊要求。
　　只不过他和那个人一样，对这里的秋雨抱着特殊的喜爱和眷恋。
　　难道是因为在下雨的秋天出生的原因？
　　又站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今天他要去买花。
　　今天是他的生日。
　　也是那个人的生日。
　　是的，他们同一天生，在同一家医院，同一个病房。
　　奇妙的缘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般缘分，他们俩毫无交集的父母都成为了好友，甚至莫名其妙的就成为了邻居。
　　那个人的父母其实都是Z市本地人，但家传经商的，一大家子走南闯北，他们父母带着那个人和那个人的哥哥，做的都是小生意，却总是赚不了大钱。
　　那个人出生的后不久，他们一大家子又走了。
　　但在二年级的时候，他们回来了。
　　机缘巧合般的住到了他家隔壁。
　　他不止一次听自己的母亲提到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时候他还小，不懂母亲的玩笑，只是知道有个和自己同一天出生的陌生“小伙伴”成为了他的新邻居，名字里有个“寻”字。
　　寻。
　　一个听起来很奇怪的字。
　　嗯，他之后都是喜欢用这个字称呼那个人。
　　寻。
　　也只有他这么称呼那个人，像是他对寻专属的称呼。
　　可小时候他总是发不准音。
　　然后寻他们家正式的搬进来了，邀请他们一栋楼的人家一起吃饭，而等好吃的时间里，他们一个大院子里的全部小屁孩们都聚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他才真的认识了这个陌生的“小伙伴”。
　　寻没他高，也没他“壮”，而且寻的皮肤还有点黑，但是他的眼睛看起来特别有神。
　　他觉得寻很像他养过的一只猫，看起来贼聪明贼聪明的。
　　“你好！”初次见面的时候寻带着一大堆的水果糖果分给所有小孩。
　　那糖是彩色的，一颗一颗，躺在透明的塑料袋里，一颗一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和其他住在周围的小毛孩们瞬间就被收买了。
　　纷纷围着寻这个新来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家伙转。
　　要知道他们这些“老住民”原本是打算整一整寻这个“新住民”的。
　　那个时候孩童间欺负一个新“入侵者”的行为很正常，虽然都是些最低级的恶作剧，可是当刚刚换了一个环境的孩子，被孤立被集体欺负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失落的。
　　但是寻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用“每日每人一颗糖”的简单方法给解决了。
　　“嘿！你就是我隔壁的那个家伙吧！”
　　发完糖，他就看到寻小声地对着他说。
　　“待会儿一起回去吧。”
　　他点点头。
　　发完糖，他们一大群孩子之后就玩疯了。
　　短短的等饭时间里，他就觉得寻真的很厉害。
　　不愧是从小和父母走南闯北的人，寻很老练带着他们一堆人玩的不亦乐乎，他想到点子都是他们这些同龄人完全想不到的。
　　这么回忆着，他走在街道上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其实他现在都不大记得以前的游戏了。
　　只知道很开心。
　　很自由。
　　走着走着，他旁边路过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戴着个蝴蝶发夹，粉蓝色的，很可爱。
　　而她的手里，正拿着一包糖。
　　也是那样透明的塑料袋，也是那样彩色的糖纸。
　　他记起来以前寻总是会在伙伴们集合的时候发完糖果，接着再和所有人玩了一整天，结束后回家就是和他一起走。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小屁孩迎着夕阳总是喜欢比赛跑，比谁先回到家。
　　寻他会说，谁跑赢了就有奖励。
　　但结果是，无论是他们之中谁先跑到家，寻最后还是像变戏法似的，从原本应该空荡荡的塑料袋里拿出两颗紫色的糖果。
　　寻总是拿两颗糖留着，其中一颗就给他。
　　他还记得，他接过寻给他的糖的时候，还会情不自禁地笑着露出缺了个门牙的搞笑笑容。
　　他们俩同年同月同日生，一出生就是拜把子兄弟，就是亲兄弟一样的，必须要好好待。
　　这是他们俩都对对方说过的话。
　　而他小时候说话发音不准，也不大喜欢在人前多说话，或许是真的内敛，每次他只是点点头，简单的笑笑接过那个人给的糖。
　　但给他糖的寻就不一样了，可以这么简单的说出令人感动、高兴的话。
　　其实，小时候他一直很想跟寻说，他最喜欢紫色的葡萄味。
　　他很高兴能和寻一起回家，更高兴可以和寻成为“兄弟”。
　　后来他们开学了。
　　小学读完读初中，再读高中。
　　他们俩真的是十分缘分。
　　因为他们从二年级开始到高中毕业一直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就差高二之后他太矮所以不能完成“一直和寻同桌”这个纪录了。
　　他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看起来真的很像双胞胎兄弟。
　　而和那个人站在一起，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安静”，或者说更没有存在感。
　　因为寻他总是“发光的”，像太阳一样显眼炫目。
　　寻和寻的父母一样，口才很好，嘴巴也甜甜的，懂礼貌又讨人喜。
　　不仅如此，寻懂的知识也很多，他总是可以发表出独特新颖的见解。
　　许是在外面到处跑得多了，眼界也是其他同龄人比不上的。
　　初中的时候寻才长开了，个子拔高了超过了他。
　　寻的长相随他父亲，刚毅如军人的外貌。
　　只不过那双眼睛还是太过灵气或者说狡猾？
　　寻笑起来的话，绝对会让其他人的好感度蹭蹭蹭的往上涨。
　　不少同学开玩笑说上到八十岁老太太下到三岁小孩都可以被寻的“魅力”折服了·······
　　有些浅浅的嫉妒，他抬头看到了红绿灯。
　　原来他已经走出了公园道口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站在红绿灯路口等待过马路。
　　和寻比起来他自己就不行了，在人前和
　　被“按了静音键”似的，以前除了家人，还有寻，他几乎不和其他人说话。
　　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当上老师的。
　　站在红绿灯路口那里，他看到对面路边的地上摆着好多好多花，还有像是礼品、相框之类的东西。
　　这是在纪念谁吗？
　　他身后有几个路过的大婶在谈论着什么。
　　“哎呀，早上刚出事呢。才工作不久的研究生，跑到路中央去救人。撞成两截了都。”
　　“啊！？救谁啊！？”
　　“一个小孩，他还真的救下来了，小孩还只不过骨折了，但是那个救人的啊，啧啧啧，作孽啊——”
　　“哎呦，哪家的孩子真可怜，这么年轻就·······他父母怎么办呐，也不想想。救人逞能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不是么，这种时候就不能往上冲，傻傻的。真是。我得好好教我家的那个，下次别想别人那样凑上去送死。听说了么，上次那个大学生去扶老人的事？”
　　“听说了，可不是······”
　　·······
　　听着她们越走越远，他才反应过来绿灯亮了。
　　走在没有车子的街道上，他心里很不舒坦。
　　因为刚刚听到那个事的影响。
　　说实话，救了别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这种事，他一直很纠结。
　　都说助人为乐，舍己为人。
　　这他很赞同的。
　　他很敬佩那些为了学生，家人不惜奉献出生命的人。
　　而他也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帮到别人，尤其是孩子。
　　也许这种“善心”是出于老师的本性。
　　可是真的要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会怎样选择。
　　是选择高尚的道德，还是选择······独善其身，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