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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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子轩又拍了几张照片，把相机收了起来。他又拿出两张报纸铺开，用手把报纸压平，把底下的小石子都捡干净，和秦鸣躺了下来。
“你今年……十三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没有人给我拍照片了。”
曹子轩双手抱头，望着天空，巨大的夜幕如同一幅壁画，星星和月亮都是镶嵌在上面的晶莹钻石。
“在我十三岁以前，也没有人给我拍照。可是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你现在不是也过得挺好的。”
秦鸣享受的眯着眼睛，这里应该是近郊，空气比市里面清新舒爽，秦鸣深深呼吸着，感觉到了放松。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做一个什么话都不说的孩子，也没有用那些噎人的话来回复曹子轩，更没有天文知识的实地教学。
他只是和曹子轩在说话。
“也许，一直没有得到的东西，没有得到以后再失去的东西记忆深刻吧……小时候，妈妈总是给我拍照片，我爸偶尔也会，拿着相机，他不太会用，怎么都用不明白。”
秦鸣听了他的话，支起上半身，整个人趴在曹子轩身上，去够他放在身边的背包。
“干嘛……”曹子轩没预料到，被他一压，吓了一跳。
秦鸣没搭理他，趴在他身上上，手在他的包里翻来翻去，拿出那个相机。熟练地打开，翻动着里面的照片，找到了他刚才给自己拍的那几张。看完以后又放了回去。重新躺下，躺到曹子轩身边。
“你拍的真难看。”秦鸣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他的手臂。
“我知道。菜做的没有你好，照片也不会拍。”
“你既然知道得到以后再失去会很痛苦，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秦鸣原本看着天空的眼睛转向曹子轩。
曹子轩听着觉得奇怪，拿不准秦鸣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给我拍照片，以后又没有人给我拍了。”秦鸣解释。
曹子轩说：“不会，以后还可以给你拍。”他说的自然而然，完全没有当做一句承诺，就像当初他说等秦鸣长大了会把自行车的后座换掉一样，到底要长多久才算是长大呢？
曹子轩没有想那么多，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什么情况可以让两个人分开。就算以后不再一个城市，一个国家，但逢年过节彼此问候，偶尔见个面，就像很多老朋友一样，都很正常。或者他们分别成家，有了妻子儿女，这都不会影响他像疼爱弟弟一样照顾秦鸣。
想到成家，曹子轩忽然很好奇，不知道秦鸣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他在脑子里形成了很多设想，但是无论脑海里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和秦鸣站在一起，他都觉得不合适。
秦鸣的想法其实是悲观的。但是秦鸣不觉得这是不对的。文学家木心说过，悲观是一种远见，波伏娃也说过，如果你活得足够长，你就会发现每一个胜利都将会变成失败。在社会学家的论断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无一例外，都是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陌生。
所以秦鸣从来不喜欢承诺这种东西，因为没有意义，这种具有太大不可预料性的东西，根本不值得相信。
直到后来，秦鸣回忆起和曹子轩在一起所经历的点点滴滴，想起他曾经说过的很多关于“以后”的话，有些事他做到了，而有些没有做到，但是这些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人们为什么明明知道承诺没有任何用处，也不能改变什么，却还是那么喜欢听。因为他们在意的不是所曾诺的以后，而是听到那句话当时的心情。
“说说你的事吧。”曹子轩对秦鸣说。秦鸣从来不会自己说些什么话题，但是，如果自己问他，也都会回答。曹子轩也没有刻意打探什么，他只是想知道关于更多秦鸣的事。
“什么事？”
“父母，朋友，或者梦想人生什么的。”曹子轩停了一下，又说，“跟你认识快一年了，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从来没有听你提起父母。见过你的妈妈，知道你爸和我爸是朋友，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一开始，我想你不愿意说是因为觉得他们都不管你的样子，你会埋怨他们。其实我自己就是这个样子。他们总是吵架，让我感觉厌烦，但也会希望他们多关心自己一点。
但是后来，才觉得自己是以己度人了。跟你接触多了，觉得你不是那种人，就想，你大概会感觉其实父母和你没有关系吧。即使这样想，还是会好奇。就是认识了一个很喜欢的人，就想要多了解一点，尤其是他的家庭，成长之类的……
“朋友的话好像看你都没有和其他人交往。我的话其实也不是很会交朋友。太复杂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懂，不过真正的好朋友的话，就是会真心相待。有时候你觉得寂寞和无聊，他们就会陪在你身边。
“至于梦想和人生，我觉得其实现在这个年龄谈，有点搞笑，你比我还小，谈人生是过分了……不过你这样优秀，一定能做成很多大事，改变未来什么的，哪种我想都不敢想的事。不知道你想做什么？跟我说说怎么样？”
曹子轩温柔低沉的声音十分适合这个氛围，两个人都看着天空，秦鸣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光是听他说话的话，可以暂时忘记那张不喜欢露出表情的脸，想象他用配合这声音的温柔表情在跟自己讲话，那是怎样一种场景。
“其实你说的没错。”秦鸣在长久地沉默以后开口，他不是不愿意和别人谈起这些，只是因为他没有说过，不知道该从那里开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母亲，是个化学家，她……很聪明。不过不太喜欢我。”
“哪有母亲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曹子轩打断他的话。
“是真的。我能感觉到。不过这不重要。我小的时候……”
“说得跟你现在很大一样。”曹子轩忍不住说。
秦鸣没有理他，继续顺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总是会跟她到实验室里。她除了教我数学和化学，都不跟我讲话，不过她对别人家的小孩也不好，她不喜欢孩子。我当时看着别人的孩子和家长一起玩，也会觉得不开心。但是，她说，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比他们都要聪明，聪明的人应该学会独立生活，而不是依靠别人。我觉得很有道理。”
“四五岁的孩子，怎么能独立生活！你居然还觉得有道理……”
“你不懂。就是当你能够轻易掌握知识的时候，就不再会愿意听从他人的意见。”
“我是不懂，我就一普通人。那……你爸呢？以前从来没有听我爸提过他认识这么一个人。”
“我不是他亲生的。”秦鸣这样说，很久以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不过他没有对别人说过，而实际上，他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他觉得这不是什么丢人或者值得伤感的事，只是一个事实而已。所以他只是告诉曹子轩这个事实。
“什么！？”曹子轩被他毫无预兆地一句话吓了一跳。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真的不是。”
“是别人跟你说的还是……”曹子轩还想反驳一下，说没准是有人骗你之类的话。
“我自己发现的。我做过血型测试，他不是我的父亲。其实每次在其他人面前叫他爸爸我也很苦恼。因为我更喜欢叫他秦教授。我很喜欢他。没有见过比他更适合当教授的人，讲话的时候很有耐心，我有不会的事情经常去问他，他总是很认真地回答我。”
“你父亲……我是说秦教授，是教授？废话当然是教授，”曹子轩刚刚知道这么一个消息，而且当事人秦鸣还是这么一个态度，弄得他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他在哪所大学？”
“海蒂大学。教心理学。”秦鸣眯了眯眼睛，“他主修犯罪心理学，是个侧写师，以前在警局上班。”
“那他们就是上班的时候认识的。”曹子轩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你去问你爸不就好了。”秦鸣白了他一眼。
“没有必要吧……我和他也不怎么谈这些事。算了不说这些了，他们大人的事，我们也管不着。你知道吗，我马上要开学了。”
“嗯。”
“考得中心警校。自己考上的。虽然之前我爸说怎么都可以上，但是自己考上了感觉毕竟不一样。多亏了你。”
“跟我没什么关系。还要难为你每天听我说那么多听不懂的话。”
“原来你是故意的。知道我听不懂还说。”曹子轩听到这儿，一下子反应过来，作势要去挠秦鸣的腰。
秦鸣也不躲，嘴角抬起来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不怕痒。”
曹子轩就着那个姿势站起来，“今天到这吧，该回家了。喜欢的话下次再来看。”
秦鸣听了他的话，也拽住他的手站起来，两人收了报纸就蹬车回家了。秦鸣坐在后座，靠着靠背，风一吹感觉有些凉，微微靠前挪了挪。
“你什么时候把座椅换掉？”秦鸣问。
“再说再说。”曹子轩没有察觉到秦鸣想要靠近他的意图，以为秦鸣是觉得太幼稚了。他觉得这种椅子比较安全，又更舒服，也没有同意换下来。
一路无话。但两个人的心情较之以前，都有所不同，感觉彼此更加亲近，并且，成了彼此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夜谈
